七楼已经一片混乱。
阿骜的同学四处找他,抓着相关工作人员询问,目睹阿骜消失的人们惊慌失措地议论纷纷,后面不明就里的人又围上去,还夹杂着警卫维持秩序的高呼。
我站在阿骜消失的位置,四下里看了看。左边是一看就知道是复制的人面狮身像,右边是具上了金漆的人形棺,正对着的,是一块石板,上面画着有着典型的古埃及特点的平板的人物侧面,狗和眼镜蛇的图腾,以及一些装饰纹样,看起来像是从哪里敲下来的壁画。
“阿骜——”我站在那里,大叫了一声,“没死的话,给我回个话。”
旁边的人用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也知道这只是在白费力气,他要是听得见,他的同学们叫了那么久,一早就应该有回音了。可是,这样的情况,除了呼唤他,我不知道我自己还能做什么。我咬紧了牙,捏紧拳头又叫了一声:“阿骜——”
御村握住我的手,“你先别急,大家都在找了,可能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换言之,可能一辈子也没结果。
我咬住自己的唇,突然就很理解为什么我每次打完架或者做完别的什么冒险的事情回来,阿骜都会跟我发脾气。如果他每次都是抱着我现在这样的心情在等待的话……
“欧阳。”御村握紧我的手,轻轻唤了声。
我深吸了口气,正想露个笑容给他看,突然就听到阿骜的声音,细微得有如从另一片虚空传来,却依稀能辨认出来,他在叫我的名字。
“阿骜。”我回答,“我在这里。告诉我你在哪?我马上就过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没有进一步的信息,只一声声的叫我,焦急的,惊慌的,稍有一点害怕的颤音。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到底在哪里?
真该死。我咬着牙,一拳捶在我面前放着古代壁画的玻璃柜上。
“住手。你干什么?”有个保安冲过来抓住我,“这可是价值连城的文物——”
他后面说了什么我没听见,我睁大了眼,看着面前的壁画。那上面的人物居然开始动了起来,而且渐渐变得立体化,有了空间和场景。我一眼就在那些身着古代埃及服饰的人当中看到了阿骜。
他被两个像士兵模样的人按着,旁边有个满头大汗的神官,还有个背对着我这边的人,只能从头饰和衣服看得出来是个女人,而且身份应该不低。
“饭桶,我想抓的是凯罗尔,看看你干的好事。”那女人的声音冒着火,一面说一面转过来,指着阿骜,“这是什么人?”
我怔住,这个人是——爱西丝!美艳的,残酷的,痴情的埃及女王。
阿骜居然被那个变态女王当成凯罗尔弄到古埃及去了,怎么会这样?我要怎么把他弄回来?我使劲的想,但那部漫画实在是太久远的事情了,只依稀想起来凯罗尔好像是掉到河里然后才回现代的。可是我要怎么提醒阿骜去跳河?他分明听不到我的声音。那么,我到底能做什么?难道就只能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尼罗河女儿》变成《尼罗河儿子》?
这时那神官满头大汗,“小人一时疏忽,请爱西丝陛下恕罪。”
爱西丝哼了一声,看向阿骜微微皱了眉:“这小子会被带来,肯定也是亵渎我埃及王室的人。”
在她看来,凡是打扰法老们安眠的行径,不论是发掘,搬运或者只是触摸参观都是对埃及王室的不敬吧。人类的考古对他们而言,无论如何都是一场灾难。本来也蛮同情她的,但她下面那句话就让我冷静不下来。
她一挥手:“将他的心挖出来献祭!”
“遵命。”两个士兵马上将阿骜按在祭台上,那神官不知从哪里拿出把雪亮的短剑来,眼见着就要向阿骜的胸口扎下去。
“住手。”情急之下,我一时忘记我们身处不同的时空,一面大叫,一面就向那神官扑了过去。
御村在我身后大叫了声“欧阳”,一面伸手来抱我。然后我看到他的手从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就像穿过一个幻影,或者说他的手像一个幻影,从我的身体上晃了过去。
我睁大眼,发现自己自从空中跌落,而下面,就是我刚刚看到的那个神殿。下面所有的人都仰面看向我,先是一怔,然后就露出各自不同的神色来。
吃惊,恐惧,或者喜出望外。
那个神官也因为惊讶,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在空中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平衡,然后就借下坠之力,一脚踢向那个神官,顺手拨下头上的凤头钗,当匕首划向按住阿骜的其中一个士兵的手。
我出现得奇怪,他们都没提防,被我一击得手。神官被我一脚踢中胸前,滚出去老远,那卫兵反应快一点,将手一缩,险险避过。阿骜就趁他松手挣扎起来。我落在地上,反手就拨出另一个卫兵的佩剑,当头向他砍下去。卫兵惊叫了声,往后退去。阿骜得以脱身,站了起来,惊喜的叫,“姐姐。”
“嗯。”我随口应了声,也不追那个卫兵,瞅准爱西丝就往那边窜过去。阿骜紧跟在我后面。
这时神殿里的人才开始反应过来,一面大叫“有刺客”,一面向我们扑过来。
但已晚了,我冲过去便一把抓住爱西丝,右手的剑已架上她的脖子,向着那些卫兵大喝了一声:“站住。把手上的武器都给我放下,不然我要她的命。”
“爱西丝陛下。”
“刺客挟持了爱西丝女王。”
“快去通知曼菲士王。”
“别让他们逃了。”
一干士兵虽然不再前进,却也不肯退却,只在那里将我们围起来,里里外外不下几十层。
阿骜有点担心地皱了眉:“姐姐,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不出去。”我笑了声,手上的剑紧了紧,爱西丝惊叫了声,周围的士兵们也就跟着叫了声。
“呐,爱西丝陛下,是你作法把我们弄过来的,还请你帮忙把我们再送回去。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会干出什么事来。”我看了看手里的剑,“这把剑好像是铜的,不过杀个把人也应该没问题。”
爱西丝斜了我一眼:“你要是敢动我一下,就永远别想回去了。”
“哟,你好像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吧,哪里还轮得到你来威胁我?”我笑,手一用力,剑锋划过她的皮肤,鲜红的血渗出来。我的力道把握得很好,伤口并不深,可这位至高无上的女王陛下大概也没见过自己的血,惊呼一声,声音就有些害怕的意味来:“你们,你们居然敢……”
“要不要试试看我还敢做什么?”我将唇贴近她,嘿嘿的笑,“在我的国家,单叫人生不如死的刑法,就有上百种哦,你要不要一一试过来?”
很满意的看到女王光滑的皮肤起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我又笑:“女王陛下你迟一分钟将我们送回去,能体验这些刑法的机会就越大哦。我到是有点迫不及待呢,不知道像你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可以受得了几种?”
“你——”爱西丝抽了口气,看向窗外,“已太迟了。天狼星已落下了。这种法术一定得太阳和天狼星同时出现才可能成功。”
“哦?那么,下一次要到什么时候?”
爱西丝嘴角撇过一抹不知什么意味的微笑:“明年的这时候。”
我怔了一下,有点拿不准她说的是实话还是在骗我们。
这时士兵们又躁动起来,一面行礼,一面让出一条路来。一个留着黑色长发带着蛇形金冠的英俊少年大步跑进来,一面暴躁地大叫:“刺客在哪里?是谁抓了我的姐姐?”
我笑:“我们可不是什么刺客。”
年轻的法老瞪着我们:“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赶快把爱西丝姐姐放了。不然我将你们碎尸万段。”
“啊,这种时候,放了才会被碎尸万段吧。”我扮了个鬼脸给他看,“你不会认为我们笨成那样吧,曼菲士王。”
“你认识我?”曼菲士微微皱了眉,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大吼,“你们不像是埃及人!是哪个国家的的奸细?想做什么?”
“我们是从凯罗尔那个世界来的,现在正想请爱西丝女王将我们送回去。”
“凯罗尔的世界?”曼菲士动容,冲上来一步,被几个士兵拦住,“王,小心。那女人很危险。”
曼菲士很激动的想甩开他们:“你们,是从凯罗尔的国家来的?你认识她?”
“啊,就算吧。”
“她现在在哪里?”他急切的问。
“不知道,如果女王陛下愿意送我们回去的话,或者我可以帮你找找。”
“你们的国家在哪里?怎么去?你告诉我,我亲自送你们回去并接她过来。”
我笑了声:“那要问爱西丝。”
“姐姐。”于是曼菲士转向爱西丝,“她在哪里?凯罗尔她在哪里?”
爱西丝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显出很痛苦的样子来,末了咬牙道:“那个法术一定得太阳和天狼星同时出现才可能成功。”
“要等到明年吗?怎么会要那么久?我简直一天都不能再等了,你知道我多么想念她,我想见凯罗尔已想得快要发疯了。”
我不禁翻了个白眼,恋爱中的男人真狂热。
爱西丝垂下眼来:“我也没有办法。”
我啧啧嘴:“这么说,我们必须得在这种地方呆上一整年?”
曼菲士静了一下,看向我们:“你们放了我姐姐,我保证不伤害你们,而且明年一定送你们回去。”
我沉默了一下,他的声音大起来:“你们难道不相信作为统治整个埃及的王的承诺吗?”
“我相信。”我点点头,笑了笑,将爱西丝向前推了推,“可是我不相信她。阿骜。稍微换一下手。”我叫了阿骜一声,小心的将爱西丝交到他手里,当然,连同威胁着她的那把剑。然后抚上颈间挂着的玉如意,想着要有什么可以控制爱西丝的东西就好了,一面念咒吹气。
一颗鲜红的药丸出现在我手心,我捏着爱西丝的下巴就给她喂了进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她惊叫了声。
“毒药啊。我家的祖传秘方,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每个月会发作一次,如果没有解药就会毒发身亡。在我们回去之前,你最好小心点别玩什么花样。还有啊,我们在这里的衣食住行就拜托了。”我笑眯眯的,叫阿骜松开她。
周围的士兵立刻一拥而上将她抢了过去,我盯着一个握着刀想扑上来的士兵:“哟,你想打架啊?当统治整个埃及的王的承诺是放屁吗?”
士兵铁青着脸僵在那里:“你——”
曼菲士摆了摆手,叫士兵们退下:“带他们下去,安排个房间让他们住下。”
我向他露了个笑容,拉起阿骜往外走:“啊,那就谢谢你了,曼菲士王。”
大概是因为听到我们和凯罗尔是从一个地方来的人,所以爱屋及乌吧。这位年青的法老给我的感觉似乎并不像印象里那么残暴。
两个士兵将我们领到房间,也没离开,就站在门外守着。
看来我们两个还是被当成可疑人士监视着。
我向他们笑笑,道了声辛苦,然后毫不客气地重重地甩上门。
阿骜坐在椅上,长长地吁了口气,似乎整个人都要虚脱,“我以为这次死定了。”
“你还敢说。”我走过去,赏了他一个爆栗,“好端端地看个展览,你怎么会跑到古埃及来?就算是爱西丝的失误,也差得太离谱了吧,她不可能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我不知道。”阿骜显出很迷茫的样子来,“我只是一边走一边想事情,一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个神殿里了,然后就被那两个士兵给抓了起来。”他抓住我的手,迟疑了一下,才轻轻道,“对不起,姐姐,连累你了——”
我又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蠢话,我们俩哪还有谁连累谁的说法?总之,你没事就好,既来之即安之。追究责任之类的事,就等回去之后再说吧。”
“唔。”他捂着头,呻吟一声,然后偏了偏头问,“姐姐,你好像对这里的人都很熟的样子,你知道这是哪里?被你抓住的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像法老一样的人又是谁?”
“不是像法老啊,他本身就是埃及的国王。三千年前的埃及法老曼菲士。”我叹了口气,“那个女人是他姐姐。”
阿骜惊跳起来,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我们到了三千年前的埃及?”
“嗯。”我在旁边的软榻上躺下来,叹了口气:“听爱西丝的意思,我们得在这地方呆上一整年呢。”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阿骜怔在那里,不敢置信的喃喃。
“这世界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哟。”我笑,“你又不是第一个被爱西丝弄来这地方的。”
“第一个,是你和那个曼菲士提到的那个凯罗尔吗?她是什么人?”
“嗯,她是个考古的,不小心挖到了曼菲士的墓,爱西丝觉得她亵渎王陵,就把她抓来古代想杀掉,谁知道曼菲士居然爱上她,取消了和爱西丝的婚约,于是爱西丝便对她恨之入骨,更加想方设法的想杀掉她……”
“等一下。”
难得我有兴趣讲故事,居然被打断,于是我有点不悦地挑眉看向我那个一脸疑惑的弟弟:“怎么了?”
“你刚刚说,爱西丝是曼菲士的姐姐,那婚约又怎么回事?”
“古埃及姐弟、兄妹是可以通婚的呀。好像说为了保持皇室血统还很提倡很支持呢。”
阿骜看着我,怔怔了眨了眨眼,隔了一会,又眨了一下,然后微微红了脸,以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讷讷道:“我想,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了。”
“耶?”虽然那声音很轻,可是这房间太安静,所以我听到了,一把拉过他,“你说什么?为什么?”
“啊,那个——”他的目光闪烁,不太敢看我的样子,慌忙的问,“姐姐你为什么会对三千年前埃及的事情这么清楚?”
很可疑!
我睨着他,“自然是从书上看来的。”
“咦?姐姐你居然对历史书有兴趣?”他摆明了在转移话题。
“啊,有啊,不行吗?”
“真看不出来。啊,还有,那个毒药,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翻了个白眼,揪着他的衣领晃了两下,“喂,臭小子,不要给我扯七扯八。”
阿骜这才转过脸来直视我,看了很久,深吸了口气才道:“姐姐,你穿唐装的样子真的很漂亮。”
我怔了一下,觉得他的目光就像是有温度似的,被他那样看着,禁不住就脸上发热。下意识的,就松了手。
算了,看在赞美的份上,今天就放过他吧,反正,我还有一整年的时间可以盘问这个问题。
风很大。
远古的天空不曾受过一丝污染,澄清得就像能让人一伸手就摸到闪亮的星星。
我按着被风吹乱的发,看向夜幕下汹涌的尼罗河。我现在在的地方,是一个高台,正对着尼罗河,视野宽广,就像是可以远远的沿着尼罗河看到它的源头去。
阿骜大概是白天的时候太紧张,吃过晚饭没多久就睡了。我跟看守的卫兵说想出去走走,他请示过长官之后,换了两个人守在门口,自己同另一个卫兵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一面方做向导,一方面继续监视。我不由想笑,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加上身上这套华贵的唐装,我不像个被监视的可疑分子,倒像个出来视察的公主。
远处的神殿里有神官们祈求丰收的祷告声,我突然有一种很安宁的感觉,于是迎着风,闭上眼,张开双臂,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点河水的腥气的湿润空气。
一口气还没呼完,就有人大叫了一声“不要!”,同时从后面向我抱过来。
我在那人的手触到我的腰的同时反射性地出拳,那人被我打得向后仰天倒在地上,我才看清那居然是曼菲士。
“呃……”我怔在那里,看着那年青的法老愤愤地爬起来,英俊的脸上已有了个明显的黑眼圈。我下意识的将刚刚打人的手藏到身后去,讪讪地笑,“呀?曼菲士王,好巧啊。”
他脸色发青,咬牙切齿的叫:“你这女人居然敢打我!”
四下里的卫兵刷的围上来一群。一个个刀剑出鞘一副狠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样子。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一面摆着手试图解释,“啊,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曼菲士你会突然从后面抱上来呀,如果你先说一声的话,呃……”我顿了一下,事实就算是他先出声,还是免不了会挨一拳吧。
曼菲士抓住我的手,额上有显明爆出来的青筋:“你还敢找理由。你半夜三更在这里做什么?”
“看风景。”
他逼过来一步,一双眼带着危险的意味,微微眯起来说:“什么?你——”
所谓王者的气势,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吧。我感觉自己要退一步才能找到呼吸的空隙,一边忙忙地说:“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立场晚上出来晃是太那个一点,但是你看,有你的士兵们跟着呀,我也做不了什么对不对?而且我也没去什么不能去的地方呀,我只是想看看尼罗河嘛,你知道,眼下能出国的人毕竟还是不多,何况还是出到三千年前的外国,所以能观光的时候就……”
“闭嘴。”他吼了一声,于是我闭嘴。他深吸了口气,声音稍微缓和一点,“我才不过随口问问,你干嘛说一堆。”
“呃,那个,有时候人一紧张就会不停的说话。”
曼菲士看着我,突然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来:“紧张?你在紧张?”
我静了一下,点头承认。
“为什么?白天在神殿的那种情况你都明明很镇定啊?”
“那不一样。”我叹了口气,“其实那时我很怕呀,对着成百上千个士兵,一个不小心小命就玩完了,哪来的空紧张。”
曼菲士看了我很久:“现在不怕死了?你觉得我现在不敢杀你?”
“不是敢不敢,而是会不会。”我笑了一下,“我现在可是有统治整个埃及的王的承诺做保障呐。”
曼菲士怔了一下,然后大声笑起来:“是啊,我亲口做的承诺呢。可是你既然有这个做保障,还紧张什么?”
“因为……”我看着他的黑眼圈,不知该笑还是该叹,“不管有什么理由,我打了你是事实。你知道,没多少人可以有机会面对一个被自己打出黑眼圈的埃及法老,会紧张到不知所措也是很正常的。”
“唔,”他点点头,“现在问题绕回来了,你为什么要打我。”
“因为你碰我的腰。我不喜欢别人那样做。”我坦白。
“当时我以为你要跳下去。”
轮到我怔一下:“跳下去?跳尼罗河?还是在它泛滥成灾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
曼菲士稍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凯罗尔就是掉进尼罗河里便消失了,我调动所有的人都找不到她,你既然是从她的国家来的,我怕你也……”他话没说完,咽下去了,望向下面波浪翻滚的河面,两道浓眉深深的皱起来。过一会才抬起眼来,很坚定的说:“我会再找到她的。”
我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我相信。”
但他和凯罗尔聚少离多的苦难,才刚刚开始而已。嗯,他提醒了我,说不定我往尼罗河里一跳也能回去现代,改天我要拖阿骜一起跳跳看。
曼菲士轻轻笑了笑:“谢谢你。”
“那就在我们在这里的期间对我们好一点吧。”我笑着挥挥手,走向自己的房间。一堆士兵堵着路,一个个虎视眈眈的样子,于是我指着他们,回头看向曼菲士。
“退下。”年轻的法老一挥手,“以后不准对这位……”他顿了一下,问我,“你叫什么?”
我卟的笑出声来,弯腰行了一礼:“欧阳桀。陛下。”
他点点头,继续自己的命令:“不准对欧阳桀小姐无礼,她是我很重要的客人。”
我微笑着,看着那些士兵应声行礼。有时候,获得一个人的信任并不难。
只要足够的坦诚和相对的信任。
回去的时候,看到阿骜在与门口的士兵争执什么,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
阿骜看着我回来,像松了口气,然后就像平时一样大声的叱责:“半夜三更的,你跑去哪里了?”
“看风景。”我嘿嘿笑着,向两个士兵飞了个吻,然后进了房间。
阿骜板着脸,呯的将房门关上,转过来看着我,继续吹胡子瞪眼:“看风景?你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去看风景?我还以为你被那个法老还是女王的抓去了。”
“怎么可能。曼菲士虽然暴躁,但总还是磊落的人,爱西丝今天受了惊,小命又捏在我手里,怎么会这么快来找我麻烦……”
“姐姐。”他打断我,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嗯?”
阿骜深吸了口气,伸手抱住我,轻轻道:“桀,我很担心你。可那士兵说不知道你在哪里,又不让我出去,我快急疯了。”
我先怔了一下,然后才拍拍他的脸,笑了笑:“哎呀,抱歉,以后我不丢下你出去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就是了。可你不是睡着了嘛。”
“笨蛋,这种情况谁还能安安心心的睡觉啊。”
嗯,莫明其妙的被弄到三千多年前的埃及来,周围的人都不知是敌是友,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应该不会睡得很熟的。我笑,又拍拍他:“放松一点啦,不是说既来之则安之嘛。反正在找到别的回去的办法之前,我们也只能在这里呆一年,就当度假好了。要知道有机会来三千年前的埃及的人——”
“桀。”他再次打断我,稍微红了脸,“我不是说这个。”
“哦?那是什么?”我拉开他的手,坐到短榻上,伸手将头上的发钗拨下来。这房间没有镜子,自己操作像有点困难,于是向阿骜招招手,“帮我一下。”
阿骜吸了口气,走过来,取下我头上的发钗,解开那些缎带,打散了发髻,手触到固定假发的夹子时却停了一下,抚着那一把乌黑柔顺的头发,轻轻道:“姐,你长发的样子很好看啊,为什么一直不留长发?”
“太麻烦啊。”我笑,“而且他们说性格温柔的人的头发才会柔顺,我要留长发,说不定一根根指到天上去。”
阿骜也笑了声:“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啊,我优点不多,这恰好是其中一点。”我笑着,伸手去拨假发的夹子,阿骜按住我的手,轻轻道:“在这里的时候,戴着这个吧?”
“嗯?”我转过头去看着他,“为什么?”
“难得有体验留长发是什么感觉的机会呀。”他笑,后面的声音低下去,“而且,我喜欢看你这样子。”
“切,自恋狂,你不如自己戴上假发去照镜子。”我翻了个白眼,在短榻上躺下,准备睡觉。
阿骜皱了眉:“你睡这里?”
“嗯,你睡床。”说是短榻,其实和我家的沙发差不多长,我稍微蜷曲一下便刚好躺下。
阿骜站在那里,静了一下,然后说:“不要,我睡这里,你去睡床。”
“为什么?”
“床太硬了,睡得不舒服。”
我撑起上半身,往床那边看了一眼。必须承认,曼菲士叫人安排的这房间实在不错,至少来说有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床,四周垂着纱缦,从我这里还能看到雪白的床单和枕头。
我斜眼睨着阿骜,“太硬了?”
他将头扭到一边。
于是我哼了一声,爬起来,过去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伸直了身体。
本来就是顾虑阿骜比我高,那短榻他睡着可能不舒服才说要睡那里的,既然他要跟我抢,那就由他好了。
阿骜吹了灯,窝到那短榻上去。我借着月光朝他那边看了一眼,他一米八的身高在那短榻上窝成很可笑的样子。
他自找的。
我又哼了声,闭上眼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走到我床边,于是反射性地坐起,一拳击出。
“姐姐。”他惊叫了一声。
我的拳头在距离他的鼻子几厘米远的地方硬生生停下来,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确定站在我床边的人确实是我家弟弟之后,打了个“呵欠”又躺下去,含含糊糊地说:“睡短榻睡得不舒服了吧?全身酸痛了吧?早说你不听,现在休想再叫我跟你换,顶多,我分一半床给你睡。”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头一沾枕头,浓浓的睡意便卷上来,意识朦朦胧胧的,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也没听清阿骜说了声什么,只是想睡。过了一会,感觉有人缓缓地躺在我身边,火热的身体贴上来。我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往床的里面移过去,一只手横过来阻止我。
“阿骜。”我皱了眉,嘟咙了一声。
“嗯,是我。”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鼻音,夹着稍微急促的呼吸就在我耳边响起。
我偏过头,避过他的呼吸,无意识地喃喃,“好痒。”
他放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哑着声音问:“姐姐,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好想睡,可不可以不要再和我说话?
“是哪一种?只是亲人间的那种喜欢么?”他追问,“如果我不是你弟弟呢?”
“废话,你本来就是我弟弟好吧?从生到死,你都是我弟弟,不要做那种无意义的假设啦。”我皱了眉,强撑着睁开眼来看了他一眼,很困难地说了个很长的句子,然后翻了个身,背对他。“别吵啦,睡觉,我睏死了。”
沉入梦乡之前最后的意识里,依稀感觉阿骜将环在我腰上的手收了回去,然后用一种轻轻的,喑哑的,无限忧伤的声音说:“果然,无论在哪里,你始终不会像我喜欢你这样的喜欢我啊……”
我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渐渐模糊的意识已没有追究的力量,然后我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我睁开眼就看到阿骜睡在旁边,侧着身子,背对我。我占着大半张床,而他几乎就挂在床沿上,似乎伸手点一下,他就会滚下去的样子。
这样岂不是比睡短榻更不舒服?我皱眉,伸手将他的身体揽过来一点。
阿骜被我弄醒了,皱着眉,呻吟一声,有一瞬间的意识模糊,然后就睁大眼,一把打开我的手,大吼:“别碰我。”
我被他吼得一怔,有点不明所以,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我只是想让你睡进来一点,你那样会很不舒服吧?”
他也坐起来,深吸了口气,花了几秒钟来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看着我,用一种很伤感的语气说:“拜托你,姐姐。请你以后不要再救我,不要再对我好,不要再碰我,最好连话也不要跟我讲。请你!”
我震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骜?!”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看着我,轻轻地笑了声。但这笑容,却有如刀尖上滴下来的血,让我整颗心都揪起来,生生的痛。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我做了什么?”
“你没做什么。”他看定我,声音亦如那刀尖上滴下的血,“只不过你的声音,你的动作,你的皮肤,你的温度,你的呼吸……你所有的存在,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极致的诱惑。可是你不喜欢我,那还不如从此以后不听不看不——”
“等一下。”我打断他,虽然还是有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有件事我得澄清,“谁说我不喜欢——”
“是,你喜欢我。”他笑了声,声音大起来,“可是你的喜欢会让你想对我做这种事情吗?”
下一秒,我已被他拉过去,唇重重的覆下来,我的唇被两人的牙齿硌得生疼,张嘴想叫他住手,他的舌已粗鲁的侵入,狂野如风,灼热如火,几乎让人不能呼吸。
我握紧拳头捶他,要他放开我,他不理。于是我加大了力气捶下去,直到挨了五六拳,他才松开我。
我反射性地弹开,捂着自己的唇,惊慌失措地看着他,“阿骜,你做什么!”
他咳了几声,然后大笑,“我做什么?你说我在做什么?”他目光就像两簇燃烧的火,声音喑哑,“你说我想做什么?”
我被他吓到了,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一直到自己的背撞上床柱。
阿骜只坐在那里,用那火一般的目光看着我,咬牙切齿,“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吗?我真想!可是你不会愿意的,你在躲我不是吗?你怕这样子的我不是吗?我有时候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只有杀了你才能拥有你?”
我只能怔怔地缩在那个角落里,张着嘴,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在做梦吗?
噩梦吗?
阿骜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姐姐有这样的欲望?
阿骜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直到眼里的两簇火变小,熄灭,成灰。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从床上下去,拉开门,冲了出去。
而我僵在那里,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神呐,请你告诉我,我只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