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关绍在广平府当了多少年的差,挖起人家的坟头儿来倒是熟练得很,他不敢劳烦江玠动手,自己提了铲子掘人坟墓。
此时风雪虽停,但天边依旧压了一层阴云,可见不是个晴天。
又等了些许功夫,天色稍明,林中一片皑皑雪景已然清晰可见。
只听得关绍“吁”了一声,伴随着铁铲与棺木相撞击的声音,郑然然便知道是挖到了,连忙跑过去看。
一口旧木棺材,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只那棺木上的泥土上新,一看就是几日前才下葬的。
江玠投给关绍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弃了手中铁铲,继而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在棺材四角起翘一番。
“喀——”
棺材盖儿被徐徐拉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一位身形瘦小的女子身着宽大的葱白色敛寿衣裳,发髻梳的油光水亮,只是未添头面显得朴素至极,汴京一连大雪数日,气候干冷,这林家小姐死了数日尸身仍未见腐败。
远远看着,那女子娟秀的面容就好像熟睡一般。
郑然然深吸一口气,在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副手套戴上,是她临行前管广平府的衙差要的,虽说粗糙了些,但好歹比没有好。
少女举步往前,探头往棺材里看了看。
她皱眉,“不大成,关头儿,你能不能把人拖出来,在棺材里不好验。”
关绍抿了抿唇,似乎到了他不熟练的环节。
平日查案办案都有衙差和仵作跟着,搬弄尸体用不着他上手,但今日来的人只有他们三个,自然是不敢劳烦江玠,郑然然又是个姑娘家……
只觉得江玠看向自己的目光清冷了两分,关绍不由地打了个激灵,撸起袖子就要去搬动那具女尸。
可似乎还是有些……下不去手。
这时候郑然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关头儿,不论是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只要死了就都是尸体,咱们验尸是为了问案,还他们一个公道的,再说了又没让你动解剖刀,不用这么下不去手的。”
关绍嘴角咧了咧,笑容僵硬了几分。
早知道江玠言语不饶人,如今看来这位郑小姐也能说会道的很。
且说的话都是一套儿一套儿的。
关绍狠了狠心,拉着那女尸的胳膊便将人拖了出来,这一下子脸色就变得不大好。
郑然然抬眼看了看关绍愕然的神情,心中了然。
“看样子衣物下的软组织已经开始腐败了。”
她这般说着,就弯下腰去解林小姐的衣带。
一身葱白色的素缎衣裳被揭开,胸口处早已经凝黑的伤口就暴露在了三人眼前。
关绍吸冷气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他双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方才搬弄尸体的感觉还萦绕于心。
郑然然未先去验那尸体胸口的致命伤,而是将她的衣袖一并褪了下来,江玠在后挑了挑眉,明白了关绍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
那林家小姐的尸体瞧着好端端的,但胳膊腿儿已经不结实了。
大约是因为方才关绍搬的是尸体的肩膀,郑然然褪下她的衣袖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皮肉散软,两只胳膊都软塌塌的掉了下来,只剩下些许皮肉牵连着,瞧着骇人恐怖。
郑然然伸手暗了暗女尸略微肿胀的腹部,又凑到跟前仔细观看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而后拍手起身,打量道:
“尸体腹部肿胀,且肌肤上出现腐烂绿斑,已经开始腐烂了,她是腊月十二死的?对的上。”
这是通过尸体腐烂程度对死亡时间的推测,时间虽没什么问题,但江玠却有疑问。
“为何?腹部肿胀与腐烂绿斑。”
郑然然挑挑眉,开始回忆上一世的理论知识:
“死者腹部肿胀,这是由于尸体的肠道内有大量的腐烂细菌,因此在陆地上,尸体腐烂通常是由腹部开始的,最早出现的征象就是腹部膨胀。这是由于腐烂细菌的作用产生腐烂气体,引起肠道胀气的结果。”
“而这绿斑……”郑然然再度弯腰伸手朝着林家小姐尸体上微微显露的绿色斑块上指了指,确保江玠看清楚了才又道:
“腐烂气体中的硫化氢与血红蛋白结合成绿色的硫化血红蛋白,在皮肤上呈现污绿色的斑块,称为腐烂绿斑。陆地上的尸体,盛夏季节约在死六个时辰以后,现在是冬天,尸体约在死后三十六个时辰就会出现腐烂绿斑。腐烂绿斑最初为淡绿色,以后逐渐变为深绿色,中间部分较周围部分颜色更深,边缘界线一般不甚明显。随着尸体腐烂的发展,腐烂绿斑逐渐发展到全腹部以至全身,颜色由绿色变为褐色乃至黑色。”
“你们看,如今这具尸体身上的绿斑已经呈现深绿色,所以我推测她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七日到十日之间。”
江玠点头,虽然仍旧有好些专有名词在他的理解范畴之外,但郑然然讲的颇为详细,他大约是能听懂的。
关绍还在边上愣着,郑然然就已经在江玠的示意下开始进一步的验尸。
却仍旧没有先去勘验她那空荡荡的心口,而是微微侧了侧身子,以确保自己的身体能够挡住江玠和关绍两人的视线。
而后,掀了林家小姐尸体的裙子。
虽有郑然然在前头挡着,但这样的动作还是落在了江玠和关绍眼里,二人面色一黑,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身子。
掀人家裙子也不说一声……
郑然然却没注意到他们二人情绪的变动,正勘验的仔细。
不过须臾,少女再次起了身子。
“咳——”
她轻咳一声,拉回了江玠与关绍的目光,他们注意到那女子的裙子已经被郑然然穿好,这才微微放心。
“如何?”
郑然然点头,“和琼欢姑娘的状况一样,这位林家小姐也被冒犯过,且发生在生前,凶手有些残暴,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关绍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当日郑然然勘验琼欢尸体的时候他不在场,故而此时是第一次听到郑然然这些言语,可真是……惊奇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