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匆匆忙忙地赶到母亲的院子,只见母亲正拿手绢抹着眼角,周家来的陈妈妈站在旁边低声地劝着:“您快别这样了,我们德哥儿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您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别听着那起子人胡说八道,好像别人不好了,他们就能好似的。”
叶真迈步进了门。陈妈抬头看见她,一脸笑容,欢喜地说道:“真真小姐来啦。我给您报喜了!今天收到的电报,我们家德少爷和四爷明天就到上海了,然后直接回杭城。”
说着又转向叶真的母亲,解释道:“我们太太前几天才收到信,是四爷写回来的,原来是我们德哥儿跟着导师做实验,实验没有完成,就在英国耽搁下来了,他自己也是非常想回来的。四爷说德哥儿归心似箭,才做好实验,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匆匆地往回赶,四爷想在伦敦玩儿几天都不成!”
陈妈的话显然取悦了叶太太,她笑了笑,说道:“我是一直相信德哥儿的,他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只是虽然路途遥远,信件来往不便,可到底一年还给我们真真来上一两封信,去年却没有,我们真真当然伤心了。”
叶真听了,伸手拉着叶太太的胳膊晃了晃:“娘……”叶真拉着长音,仿佛不愿意叶太太这样说她。
“看看,真真小姐还害羞了。”陈妈妈打趣儿道。
然后又转过身,弯着腰,接着对叶太太说:“我们太太说,虽是不太明白实验室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听说是日日夜夜的做实验,想必是什么也顾不上。虽是这么说,可是还是要打他,等他回来了,让他上门来负荆请罪。”
陈妈妈学着周太太的语气,态度恭谨,言辞恳切。
叶太太听了心里一阵舒服,嘴上却说:“哪有什么罪不罪的,德哥儿一个人在外国也没有人帮衬儿,哪能把什么事儿都办得面面俱到,再别委屈了孩子。”
陈妈妈得了赏钱,欢欢喜喜的走了。
叶太太回过头来问叶真:“你还没吃饭吧?”
叶真点了点头。
叶太太出门吩咐,叫人把大小姐的饭一起送到她的房间来。
吃过了饭,母女俩坐在房间里闲聊。
叶太太有些感慨,周明德回来以后,女儿就会很快出嫁了,心里又有些不舍,然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叶真也是年纪不小了,幸亏不是在前清,而且叶真还上了大学,否则21岁才出嫁,也真是太晚了。
没看二姨太,去年女儿才十八岁,就急得火上墙似的,生怕叶真嫁不了,影响到叶青,那阵子就她扯的闲话最多,想起这个叶太太就恨得牙根儿痒痒。
叶太太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几本账本,对叶青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你抽空自己去对一对,别老泡在你爹的作坊里。你爹还没老呢,且用不着你呢!”
叶太太对于叶真总是去作坊里帮忙十分有意见,女儿终归是要出嫁的,也没法接手作坊。大儿子身体不好,且不说了,家里的产业大体还是要二儿子多操心的,可是二儿子又离家上学,毕业了也不肯回来,女儿看着他爹又忙又累,就去作坊帮忙,可是那里终究不是一个没出嫁的闺女应该常去的地方。还是给她找点儿事儿,把她拴在家里吧。
叶真慢慢的把账本儿拿到手里,也没有说话,嫁妆,他娘基本上都已经准备好了,她还有什么要看的呢?
她不是不想听娘的话,只是现在作坊里也到了关键时刻。
他们家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父亲因为两个儿子都不能帮忙,自己独木难支,也不想把摊子铺得太大,只得收缩产业,家里现在除了店铺田产留着收租外,也就是这个缫丝作坊能多挣点钱。
自从她到作坊里帮忙,先是改进了生产的流程,一下子提高了一成的生产率,爹爹高兴得大醉了一场,她也因此在作坊站稳了脚跟。
现在,她正在改进生产工艺,改好之后生丝一定能够提高一个品级,这里面的利润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算了,她还是不要跟娘硬顶,她娘不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二哥暂时也指靠不上,现在竞争那么大,就像周明德家早就开了机器缫丝工厂,产量和品质比她家好太多,他爹压力很大,好在他们家生丝品质一直不错,周家伯父又肯帮忙,外销价格不错。
现在她能帮上忙,肯定是要帮一帮的,不过这些就不用跟她娘说了。
叶真乖乖地捧着账本儿,十分乖巧地说:“我有空就去看看,娘你放心吧。”
叶太太知道她在装乖,白了她一眼,又递给她一个小匣子,嘱咐道:“这是库房的钥匙,你拿去,收好了!如果外面铺子,有什么要问的,你可以去问林管家。”
除了库房里的嫁妆,叶太太还给叶真一间针线铺子作陪嫁。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在门口刚点上灯笼的时候,叶广深醉醺醺的回到了家。
三姨太迎了出来,殷勤地说“老爷,您又喝多了,头可还疼?我亲手熬了醒酒汤。您要不要现在喝一点儿?”
叶广生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直接吩咐道:“你让人送到太太房间吧。”
叶广生每天回来都是要到太太那里说一会子话,然后再决定去哪里安置,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三姨太只好退下去,吩咐人把醒酒汤送到太太的房里。
叶太太看着叶广生进了门,连忙笑着迎了过来,替他换了件衣服,又拿毛巾给他擦了把脸,这才开口道:“老爷,今天周家来人了,是周太太身边的陈妈妈。”
叶太太满脸的笑意,显然十分高兴。
叶广生一下子也有了兴趣,说道:“哦?有什么好事吗?看你高兴的。”
“说是周家四爷和德哥儿,明天就到上海了,估计晚上就能到家啦。”
“那臭小子还有脸回来?”叶广生显然还带着气,一想到为了他,大女儿受了那么大的罪,整整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他就恨不得亲手抽那臭小子一顿。
女儿是那么的好,许配给周明德,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知道珍惜?
叶太太显然不愿意了,推了推叶广生,嗔道:“你犟什么犟?”转身把他按到了椅子上。
这时醒酒汤也送来了,叶太太端着醒酒汤,把碗直接塞到了叶广生手里,嘴上说:“快点儿,先喝了它。”
叶广生老老实实的一口气把醒酒汤喝光,把碗放在了桌上,转头对着叶太太说:“到底女婿是你亲生的,还是女儿是你亲生的呀?你那臭女婿还不能说了?你干嘛总向着他?”
“我向着他?谁叫你女儿还要嫁他!那也不是你儿子,你还能打他不成?况且周太太也解释了,是因为什么什么实验没有做完,所以给耽搁了,也不是故意不回来,你不是常跟我说,男人在外面做事情,这个也难,那个也难的,让我多体谅体谅你嘛,想必你女婿也是一样的嘛!你咋不多体谅体谅?”说着白了叶广生一眼。
叶广生赶紧举起手投降,“好啦,好啦,我也没说什么呀。”
叶太太不再说话,而是坐了下来,伸手给两人倒了两杯茶,语气斟酌地说“今天我把嫁妆册子给了真真,反正她是那么能干,我也不担心她,让她自己整理去。”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我把我的嫁妆分成了三份,一份给真真添了进去,主要是些首饰……”
叶广生不等她说完,直接开口道:“那有什么,你的嫁妆你自己拿主意。”
“老大媳妇儿,老二媳妇儿倒是省事儿的,不会说什么。”叶太太说着拿眼撇了撇院子,下巴一扬,“就怕那边院子那两个,阴不阴阳不阳的,二小姐马上也要出嫁了,那位有本事给添嫁妆,我也不眼气,我的嫁妆是没理由添给她的。”
叶广生知道她说的是二姨太,叶青也要出嫁了,二姨太总想跟叶真的嫁妆比,可是她也不想想,陈家怎么能跟周家比?就陈家给的那些聘礼,要是嫁妆给的太多,小两口以后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了,不是他看不上二女儿,她那个样子,嫁妆能不能保住还是一回事呢!
“你不用理她,让她来跟我讲,我就给那些嫁妆,嫌少她别要!”叶广生没好气地说。
他看看叶太太,又道:“我心里有数,你也别生那些闲气,明德要回来了,想必婚事也快了,有的你忙的。”
说完这话,想了想又道:“叶青的婚事你也要多操操心,总是咱们叶家的女儿,也不能教人欺侮!”
叶广生有些后悔给叶青定了陈家老三,陈女婿这两年看着越发软弱了,这两个“面团儿”一起过日子呦,还不得让人捏扁揉圆!
叶太太也不接话茬,这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她才不干!她跟二姨太的恩怨由来已久,虽说这几年叶广生冷了二姨太,可她终究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