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博跟钱厂长一点一点的话当年,对于这个手下他非常看重,要不是缫丝厂实在没人接手,他更愿意钱厂长跟他去上海。
“老钱,不瞒你说,我舍不得你。你是个人才,学什么都快,我也想把你带到上海去,可是,你看看现在厂里没人能接手,明诚又太嫩了,让他管着厂子我不放心。”
钱厂长用手擦了擦眼角,神情沮丧,他明白缫丝厂确实离不开他,他也对这里有深深的感情。
他咬了咬牙,开口说:“老板你放心,我会看好厂子的。你也别担心明诚,他很能干,过不了多久就会上手的。”
周同博摇了摇头,不是这么回事儿,周明诚就是再能干,也不可能一下子接手这么多产业。
“老钱,在杭城,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这间厂子以后你来打理,我给你一成干股,你千万看好咱们的心血。”周同博一下扔出个大雷。
钱厂长双目圆睁,结巴着说:“老……老板,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这怎么可能?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缫丝厂有多挣钱了,每年一成分红,足以让他迈入富人的行列了。
周同博严肃地点点头:“没错!就是一成干股!老钱,你好好干!咱们在外闯荡为得是什么?不就为了让家里人生活得更好!我们相识有十年了,我信你!”
钱厂长双手捂着脸,心情激荡,士为知己者死,老板这么对他,他就是一辈子效死也值得。
“老板你放心,我会给咱们看好这个家!”钱厂长一脸郑重,狠狠的点头说道。
周同博笑了,亲手给钱厂长续上茶水,慢悠悠地说:“咱们也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上海离杭城也不远,我说回来就回来了,只是最近一年可能会忙一点,顾不上这边,明诚那里你还要帮我看着点儿。”
周同博也想清楚了,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将来工作重心要移到上海,杭城这边的基业他也不舍得丢,家里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他不可能事事都操心,是时候给出干股了,职业经理人用好了,比家里人好用。
周同博这边紧锣密鼓的准备,得到消息的周同康有点懵,五哥这是怎么了?居然要去上海,杭城的基业不要了?这可如何是好?
周同康到了杭城,基本上还算顺风顺水。一来是他背后有靠山,二来跟他这个堂兄在杭城经营多年也有关系。
这时五哥突然撤步,不是把他撂到二梁上了吗?在杭城很多事上他还是依赖周同博的,就像上次要不是五哥给他通风报信,他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哪像现在,黄主席给他赔礼道歉,张鹏也不敢炸刺儿,夹着尾巴做人。
周同康急了,急匆匆地跑到周家。
周同博一见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要去上海,并没有提前给周同康说,主要是怕麻烦。
他的时间很紧,要是九弟再跟他腻腻呼呼的,实在耽误时间,再说他现在只是去上海办厂,又不是要搬家。至于照周明德说的在上海安家,他还没有想好,就暂时先不动吧。
“九弟来了,正好,我有事给你说。”周同博说着站起身来,示意周同康跟他去书房。
周同康看周同博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中无奈,罢了!先看他怎么说吧。
两人到了书房落坐,周同博这才说道:“你应该听说了,我要去上海。主要是这次有个好机会,能够开一间制药厂。你知道我的,能够亲手创办实业,一直是我的梦想,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再不行动恐怕就晚了。”
周同康当然知道,他这个五哥对于经商有异乎寻常地狠劲儿。
也怪二伯父有些糊涂,偏心六哥,八哥的生母,竟然想把缫丝厂转给个姨娘傍身,也是五哥母舅厉害,这才没有成。
可到底让二伯娘动了胎气,生生坏了身体,产下十三弟后就一直缠绵病榻,五哥延医问药,想尽了办法,硬生生拖了十年,去的时候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二伯父也终是后悔了,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叫他说,六哥、八哥也是好的,只是他们的生母,一言难尽……
五哥满腔恨意无处发散,只得迁怒两个弟弟,逼得他们远走南洋,发誓永不相见。
从此缫丝厂似乎成了五哥的心病,又爱又恨,渴望亲手再建一间工厂也不难理解。
周同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五哥既已决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有点太突然,不知杭城这边你怎么安排。”
周同博见他没有纠缠,满意的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说:“明德和明诚也都大了,明德学了医,以后就在上海安家,明诚早晚都要继承家业。这次是个机会,杭城就交给明诚负责,也算是提前历练。他也一向与你要好,若有什么难处,你就帮衬帮衬,五哥在这里先谢过了。”
周同博说完,郑重地拱了拱手,行了一礼。
周同康见他这样,连忙摆手,急急地说道:“五哥说的哪里话来,都是自家人,明诚是我侄儿,有什么事,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唉!你就放心吧,有我在,他吃不了什么亏。”
周同博听了这话并没有放松,而是神情严肃继续说:“我知道你是好的,我也是白嘱咐一句,但是,有一点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同康看周同博神色郑重,不由得说:“五哥但讲无妨。”
周同博伸手掏出一支香烟,递给周同康,自己也拿出一支。
周同康连忙伸手接过,并拿出火柴,划着火给周同博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吸了一口。
周同博抽了两口烟,这才说道:“你也知道我并不喜欢政/治,要说做官,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机会,可我一直也没动心过。
官场黑暗,动辄生死。我不向往,也不希望明诚跳进去。我知道你一直看好明诚,可是,我还想让他继承家业,平平安安。
五哥今天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对你那个党五哥并不看好。这革命还未成功,就开始绞杀同盟,怕是将来也,飞鸟尽,良弓藏。你也要多个心眼儿……今天这话我也不会再说第二回。”
周同康默然,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点点头,闷闷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前我也是想着,你的家业可能是明德继承,我想给明诚找条出路。现在既然是明诚继承家业,我也不会多此一举。”
两人把事情说清楚了,心中的那点隔阂也就消除了。
周明德这边进展也很快,英国荷柏瑞公司很快找到关系,联系到租界工部局卫生委员会卫生处处长霍华德先生。
一接到电报,周明德立刻登门拜访。
霍华德先生是一个身材干瘦的英国小老头,曾经也是位内科医生。既然是打通了关节,霍华德也没为难,反而显得很好说话。
“Dr.周,欢迎你的到来。上海又要多一个制药厂了,真是让人欢喜。听说你的老师是布朗先生,你真是幸运呀,布朗先生可是我国有名的大师。”一见面霍华德先生,就给周明德一个结实地拥抱,同时热情洋溢地说。
周明德也不敢怠慢,又伸手握住霍华德的手摇了摇,满脸笑容地说:“先生,见到您很荣幸。老师曾经跟我提起过,霍华德家族也是有名的医学大家,您家学渊源,现在又致力于租界的公共卫生事业,明德还应该多向您学习。”
霍华德哈哈一笑,心中也没太在意,不过是客气话罢了。
他干脆地说:“伦敦那边己经把文件发过来了,我带你过去备案,直接把批文手续办了。你的资料都带着呢吧?”
周明德没想到他这么干脆,连忙回答道:“是的是的,我都带齐了。不过我是以父亲的名义办厂,他本人今天没来,不知道可不可以?”
霍华德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你叫他尽快到工部局补个签字,就行了。”
由卫生处处长亲自带着,事情办得很顺利,一个星期之内就能拿到批文了,周明德和霍华德很快又回到办公室。
周明德早就想好了,虽然是荷博瑞公司那边疏通的关系,但他也不能没有表示,否则就是不懂事儿了。
等到两人又重新落座之后,周明德说:“霍华德先生,听说租界正在大力发展公共事业,明德不才,也想尽些绵薄之力。您知道,我的新工厂是生产鱼肝油的,它对于婴幼儿作用明显,能够强健体质。我想建个公益基金会,以后每月捐献一些鱼肝油,免费供应公共租界居民1至6个月的婴儿,您看可好?”
周明德这是大手笔,既使是新生儿阶段
,也是很大一笔钱。可是他认为很值得,一来就当是给他的工厂打广告,培养品牌忠诚度;二来他也想从婴幼儿做起,让人们看到鱼肝油的作用,引导更多的民众使用鱼肝油;三来也算是给了租界工部局好处,能捞多少油水,他们内部自己决定。
霍华德大喜,他虽然知道周明德不会没有表示。可是用这种方法太妙了,这简直就是给他添政绩,内中的好处又不会少。
他连忙表示自己领情了,会帮忙协调办厂的其它事宜,以便工厂能早日建成,早日投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