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我就是这么倒霉——彻彻底底、实实在在、童叟无欺
飞机落地,空姐走到我身边用天使般甜美的声音友情提示,“小姐,飞机已经安全抵达宝安机场,你是机上最后一名乘客。”
我解开安全带,一边抱歉感的对着她微笑,一边试着第三次开机,我不相信,一天之内,上帝可以让我倒霉的这么彻底。可是用一种誓死的决心显示黑屏的手机让我很绝望,不得不承认,我就是这么倒霉——彻彻底底、实实在在、童叟无欺。
如果要我找一个词来轻描淡写这些事件,用阿Q精神宽慰自己,也只能是——只是,但是要排比。
只是被一个很没礼貌、很自大、道德彻底沦丧的家伙踩烂了手机——不但没有收到抱歉,而且还在间隙里被偷了钱包。
只是在机场出票的时候被告知经济舱位被自动升舱了——还好随身带着信用卡;
只是在机场因为钱包不翼而飞没了身份证登不了机——幸亏还有护照;
这些只是带来的霉运,都源自于那个踩烂我手机的家伙,有生之年,最好都不要再安排我遇到他。
唯一庆幸的是,在发生了这些只是之前,我通知了罗安妮我的航班号。就是不知道那位平日只带美丽出门的她,有没有提前去查到达时间和航站楼。但愿一年没见,她在良好的自我感提升的同时,也升级了一下她的大脑系统。
显然我的这点祈祷是有用的,等了十分钟的行李后,我在出站口接机人群里一眼望到罗安妮。她穿一件红色的吊带泡泡裙,金棕色的长卷发上灵动的飘着一只黑色的蝴蝶结,整个人梦幻中带着点性感、却又不失公主feel,看到我整个人扑过来,飚出一口地道美式英语:“I'm here,Do you want a bug?”
我推开她,翻一个白眼给她,“罗安妮,这里是深圳,不是美国,也不是越南,更不是你那个变态的美国公司。”
“哎呀,我平日对着那些洋鬼子说习惯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我知道你在对美国深恶痛绝的基础上,很爱国。”她拉过我的行李,虽然被我拒绝了拥抱,但还是在众目睽睽里强吻了一下我。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我们百合。”罗安妮表达感情的方式一向直接。是不是所有混血儿骨子里都有open的潜在因子,虽然罗安妮不是什么时尚的中美、中英、中法……混血,只是个中越混血儿,但是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正好赶上潮流,最近不是很流行娶越南女人做老婆吗?
我当然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对自己的嘲讽的。罗安妮比谁都讨厌她自己身体里这两种血液的搭配。那是一种类似低贱的存在。没有哪个有钱的男人会去娶一个越南穷人家的女子做老婆的。这是罗安妮自己说的。她总是对她的赌鬼父亲嗤之以鼻,甚至带着一点憎恨。她说,如果不是他,她不会过的这么狼狈。
但罗安妮终归是在乎血缘这种东西的,尽管她的赌鬼父亲在她两岁的时候就抛弃了她的越南妈妈,可是在他半放弃状态的抚养了她十几年后,她还是会在抱怨声,打骂声中,将自己赚来的钱甩给他。
每次甩完钱后她都要感叹一句,什么时候我把身上的血都换一次,这样大概就不用再理他了吧?
“我喜欢男生的。”她立即扭头解释,然后拉着我往停车场走。她停在一辆凯迪拉克面前的时候,我震惊了,“罗安妮,你开着这辆车来接我的?”
她用一副款婆的嘴脸耸肩,“不然咧。”
我走到她旁边凝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被人包了?”以她的经济状况,买辆奇瑞都是件难事。她初中毕业去读职高,期间偶然被一家模特公司相中,那之后她一直用她那张脸在T台上骗钱,虽说模特能赚不少钱,可是三个月前她好端端的跑到一家外企做前台当起上班族,这才刚过实习期。就算以前有点积蓄,还有个赌鬼爸爸呢。
“我倒是想。”罗安妮一巴掌拍在我头上,然后解释道:“boss的,我借来开的,不然打车来接你啊?大小姐,你会坐出租车回家的话,就不会让我来接你了。”
“你老板挺大方的嘛。”我拉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去,然后坐到副驾上,看着罗安妮发动车子。其实不能否认,罗安妮开车是很风情的,有种很独特的味道,她跟车在一起,就是美女与野兽的完美组合。鉴于我开车就开不出这种味道,所以去年高考结束,我爸爸送了我车之后,我直接给她用了,她说我捡了一便宜,美女司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别人梦不梦,跟我没关系。但是罗安妮的车技好,倒不是说假话。虽然她的驾照同我的一样,是我十八岁那天我爸爸花钱给买来的。
“还行吧,他人还可以。”罗安妮的话题并没有继续延伸他老板的人品和气度,而是转到我身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学校放假了?你爸妈知道你回来不?”
“你手机借我用用。”我从坏掉的手机里取出SIM卡换到罗安妮的手机上,然后给叶晨发条短信——你干嘛呢?吃午饭了吗?
很快,他回过消息——吃了,准备去打球。你呢?
我没回叶晨的消息,换回电话卡,把手机还给罗安妮,她疑惑地问:“你手机怎么了?”
“坏了。”我咬牙切齿的讲完我从早上开始的倒霉史后,罗安妮同情地说:“我祈祷那个踩烂你手机的人这辈子都不要遇到你,看你此刻的模样,显然是生气了,也没有原谅他的打算。”
“原谅是上帝做的事情,我不是圣女。”我要考虑的是,如果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他的话,怎么把他送到上帝那里去。真不明白为什么还有踩烂别人东西后,连道歉都没有的人种存在!这个社会真倒退。
“你基本上不生气的,看来这会那个人真招到你了。话说,大小姐,我们先去哪儿?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我看着窗外急速略去的树影,一一回答她,“先去叶晨学校,回来有事,等会你就知道了。学校没放假。”
“那你请了多久的假啊?什么事儿啊,非得回来。”方向盘打到底,罗安妮朝着中加的方向开去。
她转弯的那一瞬间,我彷佛在旁边的出租车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但是对方的速度太快,让人看不真切。
我拍拍脑袋看着罗安妮单手开车,另一只手发短信的样子,暗骂自己神经紧张,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呢?
Chapter 2 你回来就只为了扇她一耳光啊?
在我告诉罗安妮我没跟学校请假,只是雇了个跟我长相差不多的女生,去给我上课之后,她扶着她的额头,娇弱的用一副慈母形象说:“蒋含章,我越来越佩服你了。你说你一衣食无忧、家境殷实、生活环境优渥的千金小姐,你不好好呆在知识的海洋里,做一个大家闺秀,没事儿你玩这些风生水起干什么呀?”
“我要是你,我没事就弹弹钢琴,做做瑜伽,跳跳芭蕾,这既符合九零后新时代女生的正统形象,又符合你爸妈对你的要求啊。”
把罗安妮的谆谆教诲和循循善诱抛在脑后,我站在中加的操场上,远远地看着看台上被一群人围起来的另一位公主——贝欧拉,她和罗安妮一样,穿吊带蓬蓬裙,卷发扎蝴蝶结,只是不同的是,颜色都是粉红色。用三个字形容,就是——卡哇伊。
我也看到了叶晨。穿着白色的球衣,刚刚投进去一个漂亮的三分。半年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点,只是不知道脾气是不是还那么拧巴。对方叫了暂停,他安静的站在角落里喝一瓶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又扔到包上。
罗安妮的电话响起来,她走到旁边去接电话,我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卡哇伊公主的方向走去,然后在公主向她的臣民们炫耀她新买的手袋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她一个耳光。
她傻了。所有人都傻了。大家都不明白这个一出场就打人的疯子是哪里冒出来的,贝欧拉哇一声就哭出来了。她身边的几个女生回过神先去安慰她,其中一个惊魂未定的质问我“你凭什么打人啊?”
高中生就是高中生。就算是贵族学校的女生,连质问都这么没有技术含量。“贝欧拉,这一耳光是你打叶晨的,今天我不加利息,如果以后你还敢骂他,动手打他,下次我一定连本带息。”
贝欧拉还在哭,她听到我这句话,先是愣了下,然后眼睛望向篮球场上的叶晨,她无辜的大眼睛带着些许怨气和不服气,更有一丝疑惑,这个疑惑是:“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什么人,你管不着。”我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罗安妮接完电话,呆愣愣地看着我,然后竖起拇指,撇着嘴说:“颇有我当年的风范,十足一女流氓。”她同情地看了一眼贝欧拉,跟在我身后问:“你回来就为了扇她一个耳光啊?”
我点头后,罗安妮用一个快要晕倒的神情回应我。她说:“打人也需要理由的吧?”
理由。当然有。
昨天翻叶晨的微博,看到几条不对劲的评论,找到了相关的话题,惊讶的发现一段视频。是在学校餐厅被吃饭的人录下来的。
那段视频里,这个叫做贝欧拉的公主,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进餐厅就给了叶晨一个耳光。而叶晨只是安静的吃饭,没有回应。后来的视频里,贝欧拉指着叶晨的鼻子说:“你是什么东西呀,中加是你能上的?学费不是偷来的吧?”
“你因为这个大动干戈的从北京回来的?”罗安妮听了我的解释后,再一次大惊小怪起来。
是的。我从北京回来,就是因为这个。但是这不是什么大动干戈,而是我一定要回来。我不允许任何人对叶晨不尊重,他的尊严早都被他丢了,好不容易捡起来拼凑成型,她贝欧拉凭什么拿出来踩在脚底下?
不理罗安妮,我朝着叶晨走去。叶晨似乎是被队友告知了这边的情况,他停下动作望着这边,显然也看到了我。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我看到他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不太相信自己眼睛的样子,揉了揉确定是我后,径直走到篮球架下拿起背包。
他大概想不到半个小时前还在发短消息的人此刻会出现在他面前吧。
与此对应的,我也没有想到,半个小时前我在车里见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个在北京机场踩烂了我手机的家伙,不是眼前这个凝眉打量我,吐出一句“原来是个暴力少女”的人又是谁?!!!
“我暴不暴力,跟你没有关系,你踩烂了别人的手机,连声道歉都没有,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我怒目圆睁的看着他,还真是冤家路窄。
“是你自己走开的吧?我说了让你等一下的。”没品男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拜托,你让我看你和那个女生激情吻别么?”真的没见过毁坏了别人的东西,还让对方等等,自己和女朋友拥抱的。“况且我不是没等,我去办理临时登机证件,出来你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了。”
“终究到底还是你没等。”他摆明了一副推卸责任的嘴脸。
“我不跟道德彻底沦丧的人讲理,你赔我手机。”我把手伸到没品男面前。
他用很厌恶的表情看我一眼,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支票本子,撕下一张,签名后拍到我手上。整个过程完全一副纨绔子弟打发旧女友的派头,那种范儿就是票子一甩弯弯好几条街!
罗安妮看到这个场景已经爆笑出声了,我顺下一口气对着给钱的大爷说:“你耳朵不好使吧?我要的是手机。”
他满不在乎的收起支票簿,“一万够你买手机的吧?”
“……”我把支票塞回去,不禁气结。态度如此恶劣,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人类啊,为什么这么难沟通?叶晨已经走到我身边来了,他皱眉看着这奇怪的画面,低声地说:“你怎么回来了。”
我倾身去抱抱他,“想你了,就回来了。”
叶晨显然不大能接受这个解释。而贝欧拉恰到好处响起的声音解释了目前这个场面,她先是惊讶的喊了一声:“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然后恼怒的对叶晨说:“这个女的是谁?她凭什么扇我耳光?”
“原来这样。”我拉过叶晨,大惑全解地感叹:“真是有什么样的哥哥,就有什么样的妹妹。”跟这种完全没有理可讲的人,继续沟通,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我拉起叶晨的手,“我们走吧。”
既然注定是路人甲乙,那就尽管路过好了。反正以后都不会再见!
Chapter 3 总是有那么一个人,他伤害了你,玩弄了你的感情,可是你还是对他恨不起来
贝欧拉显然是仗着自己有了靠山,而不愿意轻易就放走我们。还在身后不依不挠地追问我凭什么打她。
“贝欧拉,你烦不烦人啊?”说话的是叶晨,他转过身走到贝欧拉面前,语气是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阴冷,“你最好不要再招惹我,你爱玩谁就去玩谁,别把我跟他们排在一起。”
贝欧拉仿佛被这句话刺激了,一时语塞,说话有点语无伦次,“我又不是有意要打你……是你先……”
在意识到自己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之后,她带着哭腔求助她的王子哥哥,可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那个看上去冷血无情残酷专制,实际上也的确没道理可讲的哥哥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就连问出的问题也跟我扇了他妹妹一个耳光完全无关,他神情很不愉悦地反问:“他们骗我回来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自己回家去问啊。”贝欧拉意识到她不被关注后,显然也不愿意搭理他。
“哦,那你转告他们,我继续我的游学生活了。”然后他就华丽的转身走人了。
我拉着叶晨,示意他我们也闪人。出校门的时候,罗安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开口说:“含章,有个人想见你。”
“谁?”我警惕的看着她。我回深圳是谁也不知道的事儿。
问完这句话,我觉得我的眼睛真是可以掏出去喂狗了。苏止那么大个活人就站在我们几个人的右边,他刚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车钥匙。
苏止看着我的眼神,是很久违的目光。说不清里面的含义是什么,我瞪一眼罗安妮,传递给她“你出卖我,看我等会怎么跟你算账”的寒意后,打起精神高度警惕起来,真不知道他们两个的用心良苦用意何在。
“学长,好久不见。”的确是有好久了吧,从他订婚那一刻,我狼狈的逃到北京去读书后,我再也没有回来过。
“安妮告诉我你回来了,我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苏止的调子很平和,好像他当初抛弃我,去跟另外的人订婚,现在又出现在我面前看我过的好不好,都是应该有的情节,合理而自然。
“我挺好的,你呢?”我回答他的调子也很平和,而整个人的气场跟刚刚扇罗安妮完全两种。其实我应该雷厉风行泼妇一样的上前去扇苏止一个耳光,然后告诉他这个负心汉,我每天都很high。可是我想很多时候,我们就都这么贱,总是有那么一个人,他伤害了你,玩弄了你的感情,可是你还是对他恨不起来。
苏止对于我,就是这么一个存在。
从我十七岁遇到他。到我十八岁离开他。虽然只是一年时间,可是谁说年少的爱情就不是爱情了?我左耳上第二个耳洞和左手腕上那道至今还没有淡化的疤痕,时时刻刻都提醒着我,我对苏止的爱而不得。
我也曾经歇斯底里的去争取过。
我用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的订婚仪式上,他用一种接近哀求的眼神拜托我。他说:“含章,你才18岁,而我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其实他才22岁而已,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出如此沧桑感的话语,来让我回头)。”
苏止的语调总是温和的。就是在那样大乱的场面,他在众人对他的指责里,还是没有对我大声的吼,让我滚出去。又或者当时的他如果吼着让我滚出去,我就会对他的爱情彻底死心。可是没有。
他在众人面前,保全了我的喜欢和我的尊严。这大概是我后来不再去纠缠他,跟他讨要喜欢和结果的全部原因。
大闹了订婚仪式回去后的我,割腕了。
我想每一个相信了爱情的女孩,都或多或少的会去做一些蠢事,这些事无关乎值得不值得,只是某一刻,我们就是要用一种形式去祭奠或者是鱼死网破的挽留。
我用我的血祭奠了我18岁的爱情,而没能挽留。苏止来医院,带来鲜花和他的未婚妻。他用一种慈悲的眼神看着我,祝福我。
我想最会置于人死地的不是恶言相向,而是这样无声息无未来的眼神。他仍然用宠溺的腔调说:“你好好的啊,等你病好了,我们带你去拍照?”
不是我和你。而是我们和你。
我想我是真的彻底失去苏止了。
叫做李颖的女孩在苏止出门去叫护士给我换点滴的空当里,声色严厉却又摆事实讲道理的告诉我,苏止和他结婚,会为他的前途带来多少好处。
有一瞬间,我傻了。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来的那么多计较呢?我这样说出来的时候,李颖的笑带着一点诡异,她摇头说:“果然幼齿,想必你还没跟苏止上过床吧。”
苏止再回来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他眼睛里的深不见底是什么了。那是我从来都没有触及到的他,对前途的未知和不可掌握,对名利的不可抵抗,也许还有对美女赤裸裸勾引的无法拒绝。而关于对我的感情呢?寻不到一丝的踪迹。
我后来总是想用一个角色来归纳我在苏止心里占过的位置。罗安妮说,你不要把人人都当成是你自己,喜欢就别无他求。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所以后来,我想我在苏止那里,充其量只能是个曾经带给他笑脸的小女孩。两年前的我还是个高中生,就算他说过“含章,将来我养你一辈子”这样听起来跟诺言无差别的话,可是他还是在前途和爱情里选择了前者。
我和他的未来放在天平上,我轻的不堪一击。
离开深圳的那一刻,我想,我再也不要回到这里来。这个只有欲望和金钱,没有感情,让人流不出一滴泪的城市。
我也告诉自己,苏止离我而去,不是我的损失,而是他的遗憾。
因为我还爱着他。
此刻这个我爱过的人,他站在我面前,他来看我好不好。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我也不知道我接下来要怎么继续心平气和的跟他叙旧。就在我不知道怎么继续的时候,叶晨一个拳头挥在了苏止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