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陆远第一次表白就很失败啊!”
一小时后,特护病房里的阮秋伶还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医生办公室的大门头一次关得严严实实。
对于这个判断结果,陆远显然还是不接受。陆远面无表情地回应:“你只需要告诉我,上次的检验结果。”
“可以说非常完美。”江浩嘴角微微上扬,调侃他,“这可是我们陆大老板的初恋啊,该不会就是为了这种事情吧?”
陆远的答案,是沉默。
“所以,你成功了吗?”考虑到自己这位总裁朋友的情商,江浩改用了小心翼翼的语气。
“部分成功了。”陆远回答得非常严谨。
“哪一部分?”
“我认为……这份合同的法律效应和可执行程度还是可以的。”
“噗——”
江浩拼命地保持自己威严的科室主任形象,但收效甚微。怎么说他也是个快奔三的人了,本博连读,再加上医学世家的身世,也为他招来了不少桃花,比起二十七岁还没摸过无血亲关系异性的陆某人不知道强多少,他忍不住想提点一下这情商不太够用的朋友 :“不是,你不是要和她结婚吗,她答应了吗?”
“她签了合同,答应和我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陆远一本正经地掏出了刚才那份《恋爱协议》。
“噗——”江浩喝的水一滴也没保住,全部喷在了办公桌上,“哥哥!你刚才进去是要求婚啊!不是去和人家谈生意的!”
陆远恍然大悟,但为时已晚。
面对任何难题都没有退缩过的商业巨鳄,居然在这种地方低头了。江浩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可笑,陆远在这方面的智商,说不定还不如一个刚毕业的高中生。
“总之,合同已经生效了。”陆远匆忙掩盖自己的窘迫。
“哈哈哈哈,厉害厉害,你们生意人连谈恋爱都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还合同……哈哈哈……”联想起这段时间阮秋伶的反常状态,被戳中笑点的江浩一路上笑得直不起腰,半天才带着总裁大人走到病房门口,“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姑娘被你刚才那种‘合同’打动好吗?不信你自己看看……”
江浩推开了特护病房的大门,他估计阮秋伶现在应该已经把陆远当成变态,准备好了下一次的逃院计划。
而事实也和江浩预料的吻合了一部分。
虽然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但突然实现了人生愿望,而且债也不用还了,还能被帅哥逼迫给他当女朋友!发生这种好事,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什么?
如果是阮秋伶的话,应该就是这样:
“女士,不好意思,请问是否可以松开我了?”
陆远推开房门,发现特护病房里的情况比较复杂。刚刚升级为自己女朋友的阮秋伶神情恍惚,正用着自然界最常见的环抱姿势,不屈不挠地阻止护士远离病床。
“你知道吗?居然有总裁说要娶我,这简直就是言情小说嘛,哈哈哈……太不可思议了!”
“主任,救命啊!”看到门口终于来人了,护士赶紧向江浩发出求救信号。
江浩万万没想到,就陆远那种蹩脚的求婚,竟然还有人因此如痴如醉!这姑娘,怕是没见过男人吧……
“怎么样?现在你是准备把她接回家,还是先送到隔壁的精神科再观察两天?”看见陆远不慌不忙,江浩话锋一转,“你知道她就好这一口,还故意给她甜头,该不会是准备让她乐疯了,趁机拐回家吧,这算是拐卖人口吗?”
“我没有打算拐卖人口。”
陆远的出现成功地解救了受困的护士,一见到自家总裁,刚才还在向全世界散播恋爱能量的阮秋伶,瞬间就安静了,乖巧地坐好:“陆总,您来了呀,您坐会儿。”
“车过一会儿就来了,行李准备好了吗?”陆远和阮秋伶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交代搭档多年的秘书。
“嗯。”阮秋伶眼底闪光,竟然做出一个仰望星空的姿势回应他。
照看了阮秋伶好长时间的江浩虽然脸上还挂着职业的微笑,暗地里却感慨正道沧桑,再多悉心照料也比不上总裁“男色”动人。
十分钟后,骨科科室全体员工欢送两位离院。望着敞篷车绝尘而去,江浩陷入了沉思。
“主任……”护士见江浩站在医院门口久久不肯离去,小心地喊了一声。
“这对二百五,可算是走了。”江浩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他们要是再不走,我都要怀疑我的世界观是不是有问题了。这算什么,来羞辱我这单身狗吗?”
“主任,一般狗活不了三十年的。”
“我看我还是把你这个月的奖金扣了吧。”江浩心如死灰。
“可别啊,主任,门口有人找您。”为了抢救自己的奖金,护士马上想起刚才向自己询问江主任的男人。
“找我?”江浩探出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两人,“那两个小冤家没回来呀?奇了怪了,除了他们,这世界上还有谁那么有眼光,会特意跑过来找我?”
“不是病人,是一位叫冉锦添的先生。”
听到“冉锦添”三个字,江浩差点将浓茶泼在了自己的白大褂上,语气充满了不满:“他来做什么?”
“怎么了?江老师,我还不能来探望一下你吗?”一股熟悉的压迫感迎面而来,来人干净利落的商业精英模样,衣服的袖口上是精美的刺绣,脸上带着坏笑。
“我出去一下。”江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工作怎么样,我亲爱的江主任?”冉锦添长得甚是好看,手指修长干净,眼神像猫一样狡黠。
“还不错,不过没有任氏集团舒服。”江浩咬着牙说。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情,冉锦添这副模样还真对他胃口。
冉锦添对江浩那句反讽无动于衷,依旧嘴角含笑地看着江浩。
他越是这样,江浩越讨厌他。江浩仗着这是科室的角落,也是摄像头的死角,一把揪住了面前男人的衣领:“陆远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要背叛自己的朋友?”
“别生气嘛。”冉锦添伸手按住江浩的手腕,顺势将江浩一扯,“我离开陆远,怎么能叫背叛呢?”
“滚开!”江浩试着抽回手,反而被对方更加用力地按住,“我把你当成朋友,从没想过你居然会为了任家那点小钱背叛兄弟。”
江浩的领口被揪住,眼前的男人并不是第一次对他做这样的事情了。
“十年前在学校,我放过你,是因为陆远。那时候你只是个医学生,就算你现在一步登天,当了科室主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记住,你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冉锦添压低声音道。
江浩几乎喘不过气来,十年前他还在医学院,那年从小混混手里救下他这个软弱医学生的人,正是陆远。
“呵,你再这样,我可要叫保安了。现在在医院寻事斗殴,可不是小事。为了你的任总,就算是吃牢饭也没关系吗?”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我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办。”冉锦添松开手,气势却一点都不弱。明明是客,他却把该尽地主之谊的江浩逼进了角落,“我这里有份八年前的住院资料,想拜托江医生帮忙查一下。不然,我这里可是有大把的‘好处’,等着江主任一探究竟。”
“你在威胁我?”江浩死死盯着冉锦添。
又是资料,江浩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难道陆远对阮秋伶,并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有别的原因?
话说阮秋伶这边,进展得也……和想象中不一样。
“我这是在做梦吗?”
“别墅、跑车、管家……为什么一样都没有?”
原本还沉浸在粉红色气泡里的阮秋伶下了车,眼前竟然不是梦想中的海边别墅,而是市中心的一处公寓。对,普普通通的商业公寓,产权四十年,买一层还送一层的那种。一般是外出打工买不起房的白领,才会买来过渡一下。
身为身家十几亿的公司总裁,总不会……
阮秋伶不熟练地挽上陆远的胳膊,陆远则僵硬着身体往后退,错开了阮秋伶伸出来的手。这不禁让少女心想,这难道是总裁的考验,想要测试她会不会贪图富贵,有没有嫁入豪门的潜质?放马过来,她可是不会输的。”
阮秋伶的自我鼓励还没起效,公寓的玻璃门就已经自动开启。
“欢迎您回来。”站在门边的保安向陆远点头示意,看起来两人极为熟悉的样子。
看来他是真的一个人住在这里……
第一次跟着总裁回家,阮秋伶竟然有些失望。
“我平时一个人就住在这里,距离总公司很近,并且可以看得很远。”陆远像是没有看出阮秋伶的疑虑一样。
这栋新楼好像是去年才落成的,阮秋伶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大厅的保安恭敬得有些过头,也不知道城市公寓的保安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
没想到就算是城市里的公寓,有钱的住户和没钱的住户还是有很大差异的。阮秋伶默默地想。
“市中心的高楼住户待遇真好,”阮秋伶望着两侧排列整齐的安保人员,不由得问了一句,“哪一间房子是你的?”
“哪一间吗?”陆远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手指按下了电梯楼层的其中一个键后,绕着其他楼层的数字画了一个圈,“这些都是吧。”
“你一个人要住这么多个房间?”
“不是。”陆远慢条斯理地答,“我的意思是说,这一整栋楼都是我的。公司最开始的时候就在这边办公,我住在公司楼上,晚上回家比较方便。后来房价涨了,楼下就租给其他公司了。我拿着赚的房租,到那边盖了一套新楼盘……”
“然后又涨了?不对,你不是做房地产的吧……”
“我是做珠宝生意的。”
果然,总裁就是总裁!就连不是自己专业的行当,都能顺便发家致富。刚才还心存疑虑的阮秋伶,瞬间安静下来。
陆远住在稍微靠近楼顶的楼层,这层楼和其他的楼层不同,为了保证视野开阔,装上了很多巨大的玻璃落地窗。阮秋伶回头望了一眼楼下的风景,这才想起什么:“对了,我的请假条!”
被霸道总裁的光环蒙蔽了双眼的她,在落地窗外看见自己的学校,这才记起了她虽然学习成绩不如意,但是勉强还有个在校大学生身份。
“我那次打假条说要结婚。”往事重提,阮秋伶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复杂,“发生车祸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手机摔坏了,也联系不到朋友,估计她们都以为我死了吧……”
“没有,她们知道你活得好好的。”
陆远一伸手,竟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上面用紫色的蕾丝扎着蝴蝶结 :“你的手机泡了水,又被砸了,修的成本太高,先用这个吧。”
阮秋伶打开盒子,望着里面最新款的某牌手机,再回忆一下铺天盖地的广告上接近五位数的价格,难以理解陆远口中的“成本高”是什么概念。住在这种地方的人,竟然还会在乎这点成本吗?这有点颠覆她在小说里总结的经验。
“原来总裁也会在乎‘成本’吗?”阮秋伶自言自语。
“就是因为在乎,才当得了总裁。”陆远并不生气。
“等等,”阮秋伶灵机一动,忽然觉得手里的产品越看越熟悉,“这部手机……”
“嗯,国内的这个牌子,是我们公司代理的。虽然目前我们的主业是珠宝。”陆远放好行李,自然地系着围裙走到厨房的冰箱门前取东西,“早几年还做过五金,不过我个人还是喜欢电子产品。这些零件从国外进口,在国内组装,售价偏高,成本主要是专利和授权费。”
对我讲这些,我也听不懂啊!还有,你们公司的副业是不是有点多了?
虽然心里有无数话想说,但是考虑到寄人篱下的处境,阮秋伶只能表现出礼貌的笑脸:“陆总真的很博学呢。”
“博学?”正在洗手的陆远熟稔地将湿手靠在了刚刚系上围裙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抱歉,我不太理解。在找到一条真正适合自己的道路之前,失败的尝试确实是比较多的。”
她真不想和这种一本正经的直男说话。她不得不担心自己祸从口出,在“嫁”给总裁第一天就因为知识盲区太多被扫地出门,索性抱起新手机,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住院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虽然祸兮福所倚,却免不了让人产生白日做梦的错觉。直到阮秋伶拿到手机,找回通讯录,她才有了一点回到现实的感觉。
宿舍群聊天记录已经超过99条了,终于上线的阮秋伶匆匆发言 :“大宝贝们,我又回来了。”
阮秋伶的宿舍有四人,大学宿舍通常是按照专业和年级分配的,某大最热门的经济学专业原本有着充足的女生宿舍资源,可惜非常不幸的是,偏偏阮秋伶那一届,校长一拍脑袋决定扩招,导致经济学专业四人宿舍分配后,多出了二人。
而被当作“零头”安排到其他专业宿舍的两位少女,其中一个就是阮秋伶,另一个叫江舒俞,是个纸上谈兵能力一流,语言表达能力却长期负数的隐形学霸。
江舒俞:“你还知道回来?”
阮秋伶:“发生了一点事情。”
江舒俞:“在上课期间被掳走结婚,也能叫作‘一点事情’?”
阮秋伶:“你……你怎么知道的?”
江舒俞:“别担心,目前咱们年级,也就只有我们宿舍四个人知道。除了那两个明天要下田实习的‘农业艺术家’,就你知我知。”
旁观的农业艺术家A:“总觉得要说点什么……”
旁观的农业艺术家B:“总觉得要说点什么……”
这可能得益于阮秋伶平时存在感太低,宿舍群里大家齐心协力,异常有默契,导致她失联十天以后,还没有人发现她不在学校的事。不过,这要是被辅导员知道了,可是要记大过的。
“还好,还好。”
得知自己不会被记过后,阮秋伶松了一口气,可一放松下来,肚子立马提出了抗议。
陆远刚才好像是进厨房了。阮秋伶后知后觉,赶紧招呼了一声 :“陆总,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她话音刚落,竟然从厨房飘出一股好闻的味道。
等等,难道说现在是陆远在……
迟钝的阮秋伶回忆起刚才总裁大人的装扮,那个一脸严肃的男人穿着围裙,还是一条有着粉色花边的围裙!
难道现在是陆远在做饭吗?做饭,陆远,总裁陆远?
根据阮秋伶多年阅览各大网站总裁小说的经验,霸道总裁的厨艺通常是难以言喻的。而为了讨得总裁大人的欢心,吃掉他做的食物又是必然的。
“糟了,糟了。”坐在真皮沙发上的阮秋伶在想通这个道理后如坐针毡,她不是实力演技派,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自己作为“协议女友”,再怎么不济也要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多出点力啊!
“吃饭。”随着厨房里电源开关关掉的声音,陆远一句简短的命令,让阮秋伶不由得站了起来。
“是,是的!”寄人篱下的阮秋伶根本不敢回头,深吸一口气,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态狠狠地迈向了餐桌边。
可事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这不是真的……餐具按照西餐的样式被摆放好,食物却是中餐的做法,虽然看起来不够正式,但让人感到亲切。
出身于普通家庭,到了十八岁也只学会在泡面里勉强加个蛋的阮秋伶,竟然在一位长期独居的单身男性的餐桌上看到了色香味俱全的晚餐,而饭菜的精美程度,与她受到打击的程度形成正比。
“怎么了?”
她抬起头,也许是灯光的缘故,回到家的陆远看起来多了几分温和气质。
“好看是个很抽象的概念。”阮秋伶脑子一抽,突然想到这句话。
陆远的这张脸,就算是配上围裙也还是那么迷人。对,是迷人。他的脸散发着一种慈母般的“迷”惑,令“人”神往。
“请坐。”在主人的示意下,阮秋伶终于就座。场面突然变得温情,双方一问一答,压根没有情侣约会的气氛,反而像是冷战多年的母女,突然有了冰释前嫌的机会。
“明天要回学校了?”
“嗯。”
“东西帮你放到了房间。”
“嗯。”
“水果和饮料在冰箱里。”
“嗯。”
两人的角色突然调换,陆远突如其来的温柔,让阮秋伶觉得有点不安。
“那个……我们是不是还在谈恋爱来着?”
“是的。”陆远给出肯定回答。
“但是,这温馨的场面,我怎么觉得我不得不脱口而出叫你一声‘妈’呢?”
“啧,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听到熟悉的台词,惊得阮秋伶一下站了起来,膝盖撞上了前面的桌角。
“啊——疼,我不该的,我真不该稍微得到了神明的眷顾,就得意忘形地调戏男神。”
“噗。”一直严肃的陆远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瞬间又恢复如常,“给自己整理出生活空间,以及让自己活得更舒适,是每一个成年人类应该具备的技能。”
阮秋伶觉得自己彻底废了,没想到自己努力奋斗这么多年,在陆总这连个基本的“成年人类”水平线都碰不着呢。就按自己这个水平,先婚后爱的路线基本无望了,陆远几乎——无懈可击!
虽然自己的梦想是拥有霸道总裁,但是,按照这个进度下去,“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计划不会要全盘崩溃吧?
“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见阮秋伶陷入沉思,陆远突然抛出了话题。
“什么?”阮秋伶正襟危坐,像陆远这样完美的人竟然有事情需要拜托她,是什么问题?如果是拜托她和他结婚的话,绝对没问题哦。
“你是金融专业的吧?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麻烦你检查一下这些报表?”陆远语气平和,比高中拖堂的班主任还要淡定。
“那个……”阮秋伶余光扫过桌面,注意到了餐桌上已经吃完等待收拾的盘子,“你看,饭都吃完了,不如我先去把这些收拾了?关于报表的事情……”
“没关系,家里的洗碗机是全自动的。”
阮秋伶想捶当年那个在专业课上打瞌睡的自己。
谁能想到,市中心装修豪华的公寓里,全景落地玻璃,俯视城市霓虹,温柔帅气霸道的总裁陪伴身侧,竟然……只是为了监督女大学生做作业的?
“身为总裁的女人,会这些东西只能算得上是基础吧?”
“可是……陆总,这表真的好难。”三小时后,阮秋伶已经眼泪汪汪了。陆远公司的基础报表,竟然比她大学专业课补考的试卷还难。她不明白,现实生活中的“霸道总裁爱上我”,难道就是指“霸道总裁爱上监督我写作业”吗?
“这是公司三年前的报表,那时候规模还很小,不过做错这份报表的会计已经被开除了。”陆远头也不抬道。
陆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眼镜,金丝边框架在脸上,还有那么一点学霸气息。他在等待阮秋伶算报表的三个小时内去了浴室,现在清清爽爽地穿着浴袍靠在沙发上看文件。浴袍两侧交叉的地方,露出了皮肤的颜色。阮秋伶没敢细看,也没有那个脸细看。
阮秋伶那个恨啊!美男在侧,而自己还在死磕报表。可是一般的霸道总裁,在家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吗?难道和总裁谈恋爱,谈的都是经济政治和商业宏图吗?这根本不对啊!
“抱歉,你今天可以先休息了。”陆远仿佛会读心术一般,“放心,我不会把你赶出去的,这次事故原本也是我公司的责任,作为负责人,我也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或者补偿阮小姐你的经济与精神损失。”
他抬头望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然后几乎以精确到秒的速度收拾好了房间。
“你休息吧。剩下的阿姨会来帮忙,你的房间也让她事先打扫过了。”
阮秋伶何止是不知所措。她表情僵硬地望着陆远,倒退着挪进了安排给她的房间,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后背向床的方向直直倒了下去,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蚕丝被里。
“啊——救命啊,还以为搭上总裁的顺风车,之后就顺风顺水了,没想到刚出医院就直接补考了。”阮秋伶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她多希望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个梦,又害怕只是个梦。
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
阮秋伶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天花板上的吊顶竟然是由白水晶制成的,就算是有钱未免也太奢侈了吧!
阮秋伶这才仔细看,整个房间的布局看似简单,却也是精心布置的。落地窗的位置刚好可以俯视整座城市的夜景,床和窗户之间还妥帖地安置了桌椅,估计是为了方便住户坐在窗前眺望。
阮秋伶刚准备冷静一下再慢慢思考,微信里江舒俞的名字却一直闪烁个不停。
“怎么啦?”
“你还问怎么,这些天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一言难尽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差点结婚了,然后又被人求婚了!”
“你住个院没把脑子住傻吧?对了,先不提那个,你出院了没有啊?去年游泳选修课,你英姿飒爽的样子深得辅导员的心,最近有个选拔赛,辅导员特意问你为什么没去参加。你要是没事就赶紧回来吧,再瞒下去就会扒出来你现在和陆远住在一起的事情,到时候,就算你带着两份结婚证和离婚证来都说不清了。”
在江舒俞的极力说服下,阮秋伶终于还是决定,告诉陆总裁学校的事情,就像不想上学的小学生,小心翼翼地试探自家亲妈的底线。
“你放心,我就随便游一游,就凭我这条腿,保证不会被选去当代表参加比赛的。你想啊,这世界上有正常学校会催着断腿的学生回去参加游泳比赛的吗?又不是参加残运会。”
次日清晨,阮秋伶捏着勺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吃早餐,一边观察着对面男人的表情。
“哦?”陆远解下围裙后坐下来,注意力显然并不在阮秋伶身上,他看着手机回应道,“既然参加了还是拼尽全力比较好。我刚才嘱咐过司机,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你去学校,顺便,你的课程表也发我一份。”
“你……你要我的课程表做什么?”
“安排时间。”
这种事情不应该让秘书纳入日程表吗?阮秋伶刚想起电视剧里的剧情,似乎又被眼前的男人看透了心思。
“这是工作范围以外的事情,应该由我个人安排。即使是上下级的关系,动用员工来谋取私人利益都是以权谋私。”陆远淡定地说完,然后顺手收拾了桌上的餐具。
阮秋伶全程看得一愣一愣的。
“哎,早啊。陆远,一大早就把我叫过来,该不会是昨晚发生了什么……”
两人刚出电梯,就看到江浩不正经的笑脸。
“没医德的医生?”阮秋伶还在想自己今天回学校的事情,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江浩,简直是冤家路窄。
“没医德?我要是没医德,你还能站在这里?”江浩原本打算和自己的老朋友来个久违的拥抱,结果半路杀出一个诬蔑他的前病人,“什么叫作‘没医德的医生’,我有名字,再怎么不济,你也该叫我江医生吧?”
“江浩。”
前医生和前病人剑拔弩张,江浩被这样喊了一声后,终于清醒过来。
“啊?”江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腕表,这才想起重要的事,“陆大老板这么早把我叫来,到底有什么事啊?快到查房和晨会的时间,我必须赶回去了。”
“她这种情况可以游泳吗?”陆远递过随身的文件袋,“最后一次的出院资料在这里。”
阮秋伶大为震惊,还以为是冤家路窄,没想到江浩竟是受人之托。
“你不知道吗?骨折恢复期很多病人不愿意运动才导致恢复迟缓。根据最新资料表明,游泳这种减轻重力的运动,在一定程度上是有益于骨折恢复的。而且她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原本也不算多大的事。”
江浩余光扫过阮秋伶面如死灰的脸,心里明白了七八分。阮秋伶就是不想去学校,所以巴不得他能找出点什么不适合锻炼的借口呢!江浩抖了抖手里的X光片:“不过你也知道,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她只是受了点小伤,而且皮肉伤占大部分,但剧烈运动总是不好的。”
这难道是要帮她开医疗证明,让她不要去参加游泳比赛?
阮秋伶虽然嘴上说着一定要参加,不能让老师和同学失望,内心却是懒惰占上风。这种见鬼的比赛根本没有人想参加好吗?
不过很可惜,陆远并不打算给她一个赖在家里的理由。
“那拜托你了。”他对极不情愿的江医生说。
陆远刚说完,一辆小轿车刚好稳稳地停在大厦门口。自家司机到位,总裁大人这才有了点风范:“我已经告诉过司机,上学和放学她会接你。”
“哎?”阮秋伶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坐进车里了,而某个一直抱怨的家伙被塞进了后座。
“你们这是绑架,占用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
“行了吧,江大夫,你就省省吧。”阮秋伶还没开口,驾驶座上的女司机就说话了。
江浩原本还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安静下来,像是上课做小动作被老师发现的小学生,乖巧地闭嘴,在后座坐直了身子。
开专车的女司机挺少见的。阮秋伶见到江浩的反应,也决定先观察情况再做回应。不是她胆子小,而是直觉告诉她,和陆远沾上关系的人都不太正常。
“学校是八点上课吗?你放心,我会安排好时间的。”
司机座位上的女性看不出年纪,脸上涂着一层薄薄的粉,红唇配着浅色偏光镜颇有威慑力。不过单凭这身打扮,没理由会让江浩这种老狐狸吓成这样吧!阮秋伶想了想,还是先不说话了。
车门关上,仪表盘上闪烁着漂亮的光。
“那个,不好意思……”在后排正襟危坐的江浩小心翼翼地说,“我七点半查房,如果方便的话,是不是……”
司机女士没有回应,阮秋伶刚坐直身子,就听见油门声突然变大,车瞬间加速,然后跑了出去。
阮秋伶刚坐直又直接滚了下去,接着车内爆炸般响起了质疑声 :“这种事情现在才说,在事情发生前两个小时提前通知不是常识吗?”
好凶的司机!滚到座位下的阮秋伶这才意识到让江浩害怕的原因。
“我……我之前和陆远说过了。”
“系好安全带。”。
“嗯……好……好的。”一直没插上话的阮秋伶这才抓住空隙应了一声。
现在是七点二十分,就现在高峰期的拥堵状况,十分钟根本不够。阮秋伶悄悄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江浩的脸。虽然自己和这个家伙不对付(方言,指“合不来”),但是看到他难看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深表同情:“惨啊,庸医,你今天要迟到了。”
“我是庸医,难道你腿上的伤是神仙帮你看好的?”在后座的江浩可怜巴巴地爬起来,“再说了……”
“迟到?”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红绿灯路口,被开成跑车的小轿车一个紧急变道差点没把后座上的人甩出去。司机对于乘客的说辞分明不满,虽然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对身后的事却了如指掌,“我开车怎么可能会迟到?”
这强硬并且毫无道理的说辞,为什么她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阮秋伶用一个词来形容乘车体验,简直是“惨绝人寰”。安全带的重要性在行程中被充分地体现出来。作为坐在前排的乘客她倒是没什么大碍,可坐在后面的人,在抵达目的地后,简直连个人形都没有了。
“庸医……你没事吧?”
“都说了不要叫我庸医……”
“要不要我帮你叫医生啊?”
“你是在开玩笑吗?我现在就是要去给医生开会……”
后面的车门终于打开了,就像是生物进化历程极速倒退,江浩直接从哺乳动物退化成了软体动物。他颤颤巍巍地从车上爬下来,嘴里碎碎念道:“都对陆远说过,他就不能请一个正经司机吗?这家伙……”
“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驾驶座那边伸下来一条大长腿,下了车的女人抬手摘掉眼镜,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她压根没打算和谁计较,只是看了眼天空,又下意识地举起手腕低头看了看表,“喂,姓江的,你不是赶时间吗?赶紧的吧,我还给你留了五分钟坐电梯的时间,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还倒打一耙是怎么回事?”
“主任!”几个行色匆匆从医院大门前跑过的医生,赶紧冲过来一把架住了“奄奄一息”的江浩。
“你还真是和陆远一模一样,不,你比他狠心多了。”被同事们抬起来的江浩勉强恢复了一点身为科室主任的风采。虽然他还是腿都站不稳的状态,至少说起话来有底气多了。
“多谢夸奖啊。”女司机面带微笑,不卑不亢。
“忘记介绍了,我叫沈明月,是陆老师的保镖,偶尔也兼司机。”
保镖?阮秋伶听得一愣。
她们重新坐上车,沈明月又恢复不苟言笑的表情,点火,发动车子:“别介意,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我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怕自己分心。”
“没事,没事。”坐在一旁的阮秋伶赶紧系好安全带。
“别怕,刚才那几下是我故意的。”沈明月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饶有兴致地解释道,“我和江浩是儿时的玩伴,那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嬉闹,不过他的胆子越来越小,前几年我回国听说他当医生时还吓了一跳,结果好像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哎,你想象的那样?”
在沈明月的引导下,阮秋伶瞬间脑补了很多电影里血肉模糊的场景。让阮秋伶后怕的是,沈明月在描述这些内容的时候仍然面带微笑,并且认真注视着前方的车辆。
“医生原来是那么危险的职业吗?等等,可不可以先容许我问一个问题,沈小姐,你出国是去了哪个国家?”
“嗯,埃塞俄比亚。怎么了吗?”
“没,就当我没问。”
终于下车了,回到学校的那一刻,阮秋伶竟然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毕竟比起和车上的怪物相处,她宁愿拖着腿去参加“残运会”。
“加油哦,下课以后我再来接你。”
沈明月霸气地挥挥手,阮秋伶小幅度地回头看了一眼,恨不得立刻溜掉。
“嘿,秋伶,你终于回来了!”
阮秋伶溜回教室,是在高数课的课堂上。高数作为一门神奇的学科,给予了每一位智商不太高的学子最大的公平,除了个别天才以外,大家的考试成绩都和运气挂钩。
阮秋伶找到江舒俞时,学委刚好发完期中考试的试卷。江舒俞手里拿着的一沓试卷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及格。
朋友们久别重逢的见面场景本该是雀跃的,可阮秋伶望了望对方手里试卷上不及格的分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哎,你说这题到底是怎么回事?出得这么难,四个选项里只有一个是正确答案,这样的概率简直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及格!”
作为拖了自家学霸江舒俞的后腿,直接把寝室平均分拉到及格线以下的愚钝女学生,阮秋伶以最快的速度为自己找借口:“像这种程度的题目,设置一个干扰选项是最合适的,不仅有利于我们这些祖国花朵的成长,还……哎呀,江舒俞,你为什么打我?”
“打你怎么了?你科目考试全部挂掉了。”
江舒俞说完,就发现阮秋伶眼泪汪汪地望着手里的试卷。
这事要是放在任何一个学霸身上都不足为奇,可她阮秋伶是什么人啊?大学一年级就是名声在外的聚会爱好者,明明就该好好提高学习成绩和专业素养,她却除了体育成绩以外,其他科目的考试分数都惨不忍睹。这种人要是能因为考试成绩难过得掉眼泪,太阳非得同时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升起不可。
“不是吧,难道因为考试没及格,你就难过成这样?听说你住了院,难道看的是……神经科?”江舒俞虽然生气,但看着阮秋伶的脸,也不由得心软下来,“我说错了,唉,说不定是颅脑外科。”
“哇,你别说了。”阮秋伶一把搂过江舒俞,“我只是突然觉得在学校里真好。”
只是被江舒俞敲一下脑壳,这可不比自己在外受冷嘲热讽要强上一千倍,比被迫嫁给债主要强上一万倍吗?
“嗯,不过你马上就会后悔你下的这个结论。”
江舒俞说得一点都没错,而且阮秋伶的后悔,比想象中来得更早更强烈。
辅导员是位谢了顶的中年男性,他迈进教室,声色俱厉地批评着所有在期中考试中低于六十分的同学。
“你不是才刚出院,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就是此时此刻感觉特别真实。”
“啥玩意?”
“特别真实!”
“你们几个,考那么点分,怎么还有敢在上课的时候聊天?”课上到一半,辅导员终于忍不住批评了成绩不好却还十分开心的女同学,“说的就是你,你考了多少分,四十分?这个程度的题目,你至于吗?”辅导员恨铁不成钢。
他刚发言完毕,同病相怜的人们急忙向阮秋伶发来问候。
“你没事吧?别在意,老师就是……”
“没,我现在就是感觉……特别开心!”
“哈?”
“刚才被骂的时候,我感觉更加真实了,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阮秋伶的感慨刚结束,身边一起被批评的同学们就集体远离了她:“这个家伙太久没来脑子坏掉了。”
阮秋伶不是脑子坏掉了,她现在一想到陆远,就觉得人生不可思议,那种感觉有谁能明白?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口口声声说要和自己结婚。排除“诈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生活中的概率是多么渺茫。
“一会儿下了泳池我就随便那么一游,没事,我懂的,我就不信这还能游进决赛,游成代表了?啊,你要来看我,这样不太好吧?”下泳池前接到江浩电话的阮秋伶有几分不耐烦,可看在今天早上“同舟共济”的分上,她还是耐着性子,语气温和地说,“我身上的伤,你早上不是看过了吗?我又没事,陆远都不过来,你过来干什么?我可请不起你这种治疗费用高得上天的人。行了行了,我先挂了。”
阮秋伶还是很有信心的,游个第一多少有点难度,游个倒数肯定没有问题。
前来加油的啦啦队助威方式也很虚伪,只可惜辅导员在,大家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倒是她的正牌啦啦队员江舒俞,冷漠得就像是奥运冠军的特训教练。
“加油,阮秋伶,加油!嘿!”
就算是虚张声势,可这也太假了吧?埋在水里的人想抬头看,但是比赛时又不好意思直接停下来。万一被说是比赛态度不认真,就因小失大了。
“嘿!阮秋伶!嘿!”
太假了,这种加油助威还不如闭嘴。阮秋伶突然感觉头撞上了坚硬的物体,而岸边的助威声变成了丧气的“嘿”。
“到底是怎么了?”
阮秋伶从水里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本在看台上假装摇旗呐喊的江舒俞,都已经收拾行李走人了。
“恭喜你,阮秋伶同学。”辅导员迫不及待地握住了阮秋伶的手,“代表我们学院参加比赛的人,就是你了。”
“哈?”
阮秋伶一脸错愕,一条干毛巾被丢到了她的脸上。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论演技,学校里比她厉害的人,比比皆是。
“不是说好了随便游一游,第一轮就被淘汰吗?”江浩心里一惊,感觉自己的陪护任务突然无限延期。
“我随便了啊,谁知道其他人更随便!”阮秋伶都快哭出来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学校里那么多四肢健全的人一起预赛,到最后还是她这个随便游了两下的病人得了第一。
“好了,好了,知道了。所以你现在是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是要我去现场开个疾病诊断书,助你一臂之力吗?”
“现在都游完了,你给我开什么疾病诊断管用,骨折吗?”
“嗯,脑骨骨折怎么样?很严重,损伤智力那种。”
“你才损伤了智力呢!”
就知道这家伙靠不住,阮秋伶挂了电话,不知道该怎么向霸道总裁解释自己今天晚上不准备回家吃晚饭的事情。他那么忙,就算她找他,也不一定能马上联络到他吧?而且,这么鸡毛蒜皮的事打扰他真的好吗?万一他顺便追问了自己这个学期的成绩,这不就是没事找事吗!
阮秋伶按在手机上的手指抖了抖,一条新消息很快就被接收了进来。
“阮秋伶!”
“啊?”阮秋伶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进水里。
“今天晚上的游泳池我帮你申请好了,好像也没有其他的班级申请,说不定你能享受包馆服务呢。”班干部兴冲冲地跑来通知。
这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至少班干部不需要再为让谁来参加比赛而操心了。
正常情况下,除了自家辅导员那种奇葩,也不会有人特意来申请体育馆的场地了吧。
阮秋伶想了想,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魂牵梦绕的东西被轻易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种想要得到的感觉,反而变得不那么强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怕心理。
阮秋伶原本觉得霸道总裁就是该少说话,冷酷的男人才具有吸引力。可是现在想想,除了语言以外,她似乎也没有其他能更了解陆远的渠道。
不出所料,夜晚的体育馆果然是包场。
收拾好的阮秋伶站在泳池旁边,总有一种自己被遗弃的感觉。水很凉,泳池底下蓝色的瓷砖看起来很漂亮。周围很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铃声,像梦境一样缥缈。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情景,总让人莫名其妙地联想到美人鱼。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美人鱼呢?”阮秋伶感到很放松,无意识地说了一句。
阮秋伶一头埋进水里,突然想到自己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会不会有人担心自己?
“哎呀,碧蓝泳池的美人鱼吗?真是个不错的意象呢。”
“江……江浩?”阮秋伶吓了一跳,赶紧从水里冒了出来。
刚赶到的江浩和早上一本正经的套装不一样,他穿了套有些俏皮的休闲服:“怎么了,就这么想见到我吗?一听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可省省吧。倒是你,医院里的事情都忙完了?主动跑来这个地方,该不会是忘记了一会儿要来接我的人是沈明月小姐吧?”
“沈明月”这三个字果然有用。
即便他强装镇定,阮秋伶还是清晰地察觉到了岸上男人身体的轻微抖动。
“主动?你以为我愿意来啊。”江浩对阮秋伶搬救兵的事情颇为不满,“行了行了,你练完了叫我一声,我就是来检查一下,看我维修的产品有没有质量问题。”
江浩自顾自地坐在水池边上,饶有兴致地打量周边的事物。
“你们这个体育馆设计得很不科学啊。”
“哪里不科学了?”
“这种空间和走道,很不利于突发事件时医疗人员立刻就位。”
“哪会有那么多突发事件啊!”又一头埋进水里的阮秋伶还没游几下,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重新浮上来,“哎,对了,江浩,你和陆远认识很久了吗?”
“久倒是不久,也就比青梅竹马差那么一点点。怎么了,你感兴趣?”
“没。”阮秋伶又进了水里。就算是感兴趣,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她对某某有好感,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啊!
江浩和陆远不是一种人,江浩聪明又狡猾,面对越是躲闪的猎物,越愿意付出吸引其上钩的诱饵。
“他嘛,也不是什么好人。”江浩故意装出漫不经心的语气,“你说他聪明也可以,说他笨也没错。话说那个家伙高中毕业就辍学了,你知道吗?”
“什么?”刚摸到岸边的阮秋伶吓得差点呛了一口水。
“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就直接和他同居了?”
“请注意你的用词,江先生,是暂住。”阮秋伶虽然在聚会上玩得比较疯,可玩是玩,恋爱是恋爱,最基本的底线她还是要有的。
“好好好,暂住就暂住嘛。”江浩坐在岸边也不安分,习惯性地把左腿架到了右腿上,摆出了一副讲故事的姿态,“这个家伙顽劣得很,高中就不怎么爱读书,而且他这人又固执,一旦决定好的事情,谁说都不听。你可别看他现在风光,最开始跌在泥坑里的时候,可比你狼狈多了。”
阮秋伶听得出来这是个比喻,却想象不到具体是什么状况。
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不都是毕业于一串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国外大学,取得各种证书的吗?陆远这算什么?
看到阮秋伶愣住,江浩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现实又不是电视剧,不过现实倒是真的比电视剧有意思多了。这小子是做实业起家的,钱哪有那么好赚啊?风吹日晒是家常便饭,受伤更是习以为常,不然他现在怎么会使唤我使唤得那么得心应手!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还要在水里泡到什么时候?”
“阮秋伶,你要不要吃消……夜?”
提着消夜快餐盒的江舒俞刚推开游泳馆的门,就看到泡在水池里的阮秋伶刚好伸手握住了岸上的男人:“嗯……你们……”
“不……不是你……”
阮秋伶刚要解释,整个身子僵在半空中,脚底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向了旁边。
“小心!”
“完蛋了。”阮秋伶一紧张,在空中抓了几下,结果只是让摔下去的动作看起来更加夸张和滑稽而已。她侧着脸,眼睁睁地看着江舒俞的表情从惊愕变得令人匪夷所思。
“还好吧?”
一脸错愕的围观者这才回过神来,提着快餐盒赶紧跑过来。
“有我在,能有什么事?”
江浩从水里冒出头来,扬起嘴角,这才松开手,把阮秋伶从怀里松开。
江浩原话的意思是:“有我这个医生在这里,不能让自己的病人出什么事。”
围观者却听出了其他的意思。
“哦,对……对不起哦。不打扰两位,吃的我放这里,我先走了哈。”特意来送消夜的江舒俞脸上滑过狡黠的微笑。
“喂,回来!不是!”
阮秋伶简直百口莫辩,这样的情况,即便她解释,又有谁会相信呢?
“我不回去了。”阮秋伶披着干毛巾,蜷缩在岸边,觉得身体热得极不寻常。
“怎么?不回去,难道准备留在这里当美人鱼?”
“要你管!”
江浩刚调侃完,浑身一抖,赶紧低头看短信,这才恢复正经,“就算你是美人鱼,你也要上岸见见王子啊,赶紧的,王子都催了。”
阮秋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她明明做着霸道总裁的美梦,但当真正的总裁摆在她面前时,她又发自内心地抗拒。
阮秋伶进家门时,陆远正坐在餐桌前看平板电脑。要不是知道这朴素的实木餐桌价值几万元,头顶吊着的顶灯是货真价实的琉璃,加上平板电脑的主要功能是查看信息、接收报告和开会,她倒觉得场面挺温馨的。
“老板……”阮秋伶站在门口,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陆……陆总……”
“怎么?”听到声音,餐桌前的男人抬眼,放下了手里的电子产品,“叫我陆远就可以,像平时一样。”
“我平时就没叫过你陆远。”
“那你现在可以叫了。”陆远漫不经心道,“按照社会关系来看,你还可以叫我‘亲爱的’‘宝贝’……”
“陆远。”阮秋伶及时阻止了陆远后半段一本正经的不正经台词,“对不起,陆总,我还是不怎么能接受您顶着这么一张脸,说这些……”
“叫我陆远。”
“陆远。”
阮秋伶一本正经地叫完陆远的名字,自己却扭捏起来:“我在想,我们认识了多长时间……”
阮秋伶话里有话。
命运永远是公平的,陆远虽然在商场上做得风生水起,在感情方面还只是一张白纸:“具体来说,已经超过五百个小时了。学校的事情怎么样了?”
“很糟。”阮秋伶见对方接住了自己丢出的话茬,并主动带出了话题,顿时放松下来。
“没有被选上?”
“就是被选上了才糟透了。”
阮秋伶花了十五分钟来形容自己学院的老师是多么令人深恶痛绝,最后像个好学生一样总结道:“他们压根就没考虑到我的个人意愿,我其实压根不想参加这种比赛。”
“哦,那你十分清晰地向他们表达过你的个人意愿吗?”
“没。”
怎么可能表达!阮秋伶没敢说自己连带着请假,已经有几十天没去上课了,要是追究下来估计她还要被留下来多念一年大学。
陆远估计是猜到了什么,平和地看了看时间,起身去拿烹饪台上搭着的手套,然后在阮秋伶的碎碎念中从烤箱里端出了一盘油亮的羊排。绿色西芹点缀着酱色的肉,在灯光下显得诱人无比。
“先吃饭吧。”
“今天叫了外卖吗……”阮秋伶本来还想接着吐槽,却被飘来的香味所吸引,不得不暂停吐槽,吞了口口水。
“在等你回来的时间里,我新学的菜式。”完全不像个总裁的总裁大人放下铁盘,收拾东西时利索得像个家庭主妇,“这菜很简单的,不难。”
这难道是在另类地暗示我,我回来的时间太晚了?还是在说,不会做饭的我太笨?
看着被递到面前的刀叉,阮秋伶刚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没别的意思。”意识到自己可能传达了多余的话,陆远解释道。
“噢。”阮秋伶如释重负。
“尝尝吧。”
他这根本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话已至此,阮秋伶只好服从命令,毕竟怎么说她都是寄人篱下。不过如果要她在回家嫁给债主还债和赖在总裁大人身边蹭饭之间做出选择,她还是下意识地选择后者。
其实陆远也很纳闷,他今天认真读了网络上总结的“能让女性对自己心动的一百条法则”,最终决定搞一次浪漫的晚餐,没想到却搞成了这样的效果。
再这样下去,合约期结束之后,阮秋伶怕是要舍弃自己赶紧跑路了。
想到这里,陆远不由得眉头紧锁。
糟糕,看陆远的表情好像很不开心啊,难道她真的做错了什么吗?她就那么让他不满意吗?再这样下去,别说协议交往了,怕合同期限还没到,她就先被总裁大人扫地出门了。
想到这里,阮秋伶的眉头直接皱到了一起。
气氛在两个愁眉苦脸的人之间,跌到了冰点。
“你之前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自己做饭吗?”阮秋伶战战兢兢地品尝完美味,试图从当事人这里挖掘一些信息。
“嗯。”陆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出了平板电脑,似乎是因为气氛过于尴尬,只好工作片刻缓解一下,可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凝重。
难道是商场的行情又变化了,还是股票崩盘了?霸道总裁是不是不努力工作也会马上破产啊?
阮秋伶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又担心自己说话会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只好悄悄地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实不相瞒,就阮秋伶的烹饪水平,充其量也就是能够把开水烧开,把方便面泡软。当“亲自下厨”这个词出现在她老人家的词典里时,几乎可以等同于“冒着生命危险,品尝味道微妙的菜肴”。
阮秋伶本来有很多话想对陆远说,可她真担心自己过于吵闹,会被扫地出门。
“我初中的时候成绩不好,出来干这个之前,本来是准备去烹饪学校的。”陆远的手指在电子屏幕上滑过几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和部下对话,所谓的恋爱,总是一言不发肯定是谈不成的,“我最后没有去成,主要是因为去烹饪学校学习技术,费用比较昂贵。”
“你说的是真的吗?”阮秋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环顾屋内的各类实木家具和摆设,这位总裁的脸蛋虽然还很年轻,内心却像住着一位七老八十的大爷。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陆远住处的摆设都有些复古,和现代华丽的欧式家具风格不同,他的大件摆设多是用红木或者檀木制成的。
“我很少会没有目的地欺骗别人。”陆远的视线没有从平板电脑上移开,他知道阮秋伶在看自己,如果此时自己扭头,恐怕要和她四目相对了。他很想这样做,可是他不敢。
阮秋伶也很想这样做,可是她也不敢。
阮秋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像蜗牛一样,小心翼翼地用触角窥探世界的一天。
陆远伸手捏住手边的瓷杯,手指骨节分明的样子确实好看,就是皮肤没有经过仔细保养,粗糙了不少,看上去确实和那些白白净净的小少爷不一样。可是阮秋伶喜欢这样的手。
“那你骗人的话,都是有目的的咯?”阮秋伶的智商突然上线,反将一军。
陆远只是继续把瓷杯送到嘴边,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两人只好匆匆结束了“浪漫晚餐”,各回各的房间。
“完了。这恋爱算是谈不成了。等等,有目的,什么目的?难道……他看上本姑娘的美色了?”
阮秋伶回到自己房间,在床铺上摊成一个“大”字。还好,床边化妆台上的镜子及时提醒了她,自己根本不具备那种叫人沉迷的美色。
“等等,这又是什么时候多的镜子?”
透过门缝,阮秋伶听到陆远穿着拖鞋在客厅木质地板上走过的声音。他的脚步声在靠近客房时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向前走,打开了另一扇门。
“担心我就担心我嘛。唉,我在说什么,陆远怎么可能担心我……我那么笨,什么都不会,甚至连话都说不好……他有什么理由担心我呢?”阮秋伶躺在床上打了个滚,才发现手机收到了一条未读信息。发件人是陆远,可邮件的格式分明是从江浩那里盗来的。
可能是为了礼貌,也可能陆远是不知道该怎么给理论上的“女朋友”发一条告知信息。
“尊敬的特殊病患,我代表本医院数百号工作人员(不含清洁阿姨)发来对你的想念。不知道你最近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如果我院能够帮上忙,由我(陆远本人)代为执行,比如:如何拧开某件新家具抽屉里的化妆水的盖子?”
“新家具的抽屉?”阮秋伶放下手机,视线落在刚刚搬来的化妆台上。虽然化妆台被涂上了白色的漆,但是这种用料一看就知道是某些品位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人的喜好。看得出来它应该是特别定做的,否则一般商店卖这种东西,不得亏本?
化妆台下有六个整齐的小抽屉,都是精心设计的,每一个抽屉上都雕刻了不一样的花纹。设计小格子的人明显是女性之友,一般直男设计师是不会知道,女人到底需要多少放首饰的格子的。
“这倒是想得周到。”阮秋伶想着,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哦,对了!自己是来谈恋爱的啊,为什么直线进步的只有家居设计水平!再这样下去,总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自己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