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昌隆酒楼,苏晚音又去了清音阁。本来这次来偷偷出府,其一是与楚睿有约,其二是要见梓溪,却中间出了楚睿表白自己的事,苏晚音还有些懵,也有些发愁,记录中,自己与楚睿之间,虽然并不完全坦诚,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兄弟之义,朋友之交。他怎么会喜欢自己呢?这真是让人意外。自己对他的看重,难道也是起了这种心思?自己竟如此后知后觉。
忽然想到,自己是乔装改扮,他该不会也是女扮男装吧?苏婉音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随即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录中的内容,确定他却是男子无疑。
第一次相遇,就是楚睿被十几人围攻,重伤吐血,被自己救下来那次。自己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带着他飞了很久才甩掉那些人,藏在一处隐秘的小院。为了给他包扎,不得已看光他的身体,嗯,确实是一位男子。想到这,苏婉音不由得有些脸红,当时治伤尚不觉得尴尬,如今竟是羞的慌。
第二次便是在清音阁,自己来见梓溪,楚睿出手将拦住自己去路的人赶走,如此,二人便相识。后来调查才知,那人是他刻意安排。以此还人情,还以此与自己结识。真是个傲娇的小霸王。
再后来,两人每月相约,或在此听曲,或饮酒作乐,或观星畅谈,偶尔会相约城外赛马,抑或斗武比剑,彼此间的了解和信任与日俱增,更是言浅交深。
不知如何这段情意,变了性质?是自己忽略了什么?该不会是因为他被自己看光了吧?难道那时候起他就对自己有想法了?不对不对,两个大男人,看过果体有何所谓?
今天这事,仔细想来,他是在诱导自己一步步走进去,还真是有心计!
苏婉音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到楚睿喝过酒的气息,确实不讨厌,脸又红了红。是不是应该找他说清楚呢?但是怎么说呢?自己失忆之症还无解,怎能告知于他?而且,自己不日就要离开,还有必要说吗?他会和自己一起离开吗?还是……
“唉!”想到这些,苏晚音一声轻叹,清音阁隔绝外界的雅室内,纱帘后的琴音因此停了下来,一个极淡极淡的声音说道:
“主人今日怎么如此心不在焉?又是何故叹气?”苏晚音终于收回思绪,看向缓步走出纱帘的容颜绝色的淡雅男子,清音阁的阁主——梓溪。
究竟梓溪有着怎样的过去,苏晚音并不完全知晓,梓溪不愿提及,她也不想去掲梓溪的伤疤。想起记录中,那一双倔强的双眼果然与眼前之人一模一样,身量较之一般男子纤弱许多,水蓝色的袍子随着走动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五官精致而迷人,容颜倾城,气质淡雅如菊,眸光倔强而坚毅,一颗小黑痣点在眼尾之下,显得楚楚动人。单从外表看,柔弱得惹人怜爱。
但想起梓溪离开红楼之后,暗中派人抓了虐待过自己的凶手,一刀一刀的,亲自片下对方的肉,也着实令人胆寒。
长久相处下来,苏婉音知道梓溪本性善良,是要有多恨才会如此狠辣?
苏婉音审视着梓溪,没有回答他的话。
“主人每次来都如此审视我,何故?”梓溪继续问道。
若是曾经他在红楼之时,客人这样的目光会让他十分厌恶,但他知道苏晚音不同,所以只是单纯的询问。
“咳咳……”苏婉音掩饰般咳了几声,收回自己的目光,还是没回答。她扬起邪魅的笑容,问道:“可有发现什么新鲜趣事?”苏晚音时常如此问话,二人都把皇室的事当做趣闻来听,聊作笑料。
梓溪看了苏婉音一会才回答,声音依旧极淡:“无事。”
苏晚音抿唇,却听梓溪继续说道:
“倒是十二年前的一桩旧事,皇室曾经严密封锁,如今似乎又重新翻出来了!”
“哦?绝密之事?旧事重提?”
“不错,不过具体何事尚未查出来,半月之内让你知晓。”
听梓溪如此说,苏晚音放心的点点头,笑容不变,说道:“那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希望这件事,足够有趣!”
沉吟了片刻,苏婉音吩咐道:“即可着手查一查镇国将军,月前去了何处,还有将军府之人近日在做哪些安排。”
苏婉音直觉,想要离开京都怕不会那么容易,皇帝赐婚的意图很明显,父亲辞官之举皇帝未必答应,但看哥哥那般笃定,无论如何都要走,苏婉音心底的不安日益加剧。
“镇国将军府?”梓溪盯着苏婉音疑问。皇室以及朝臣都在清音阁监视之下,但,清音阁大多时候都是围绕皇宫查探,朝臣之中极少有需要特别关注之人,如今却吩咐他刻意调查将军府,实在令他意外。而且……
“嗯,另外,”苏婉音继续说道,“皇帝五日后春巡,是由将军府苏少爷安排大小事务,待春巡结束,将军府全府便会离开京都,这期间你安排些人手,暗中跟随将军府之人。”
梓溪微顿,眸光闪了闪问道:“为何?”
“我以前未发觉将军府藏着什么秘密。如今却不得不重新考虑。他们一旦离开了京都,便不好再监视,所以,提前做些安排为好。”
梓溪并不是问为何安排人手跟随监视,他想问的是将军府的人为何要离开。苏晚音会错了意。梓溪目光深了一下,那个问题是他下意识问出口的,还好苏晚音没有发现端倪,他立刻收敛情绪,淡淡回答:“是,我即刻安排。”
事情安排好,苏晚音又听梓溪弹了一曲,琴声夹杂了几分淡淡的忧愁。苏晚音不由得意味深长的看了梓溪几眼。但什么也没问,梓溪的秘密,他终究不会告诉她,她早就清楚的,无所谓,只要他不背叛自己,秘密就永远只是秘密。
待要离开时,梓溪急急的唤住她:“等一下。”
苏晚音微讶,此人一向极其的冷淡,不愿与旁人接触,对于自己,他虽然称自己为主人,却也看不出半分低微,每次相见除了接受任务,弹一首曲子给她听,也几乎不会与她多说一句话,更不会多留她一刻钟,这还是第一次。
“教我一首曲子再走。”他极淡的声音说道。
苏晚音愣了一下,随即邪魅的笑容挂上了脸颊。“怎么?现在发现《凤求凰》的优美之处了?你不是说是靡靡之音吗?说吧,这次想学什么曲子?”
梓溪瞟了苏晚音一眼,并不理会她的揶揄,说道:“随便一首。”
苏晚音想了想,坐到古琴前方,弹了一首《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意境凄美,梓溪心中多了层哀愁,但他冷淡的眸子看起来却是平静无波。
“如何?这首曲子可并非‘靡靡之音’,送你!”苏婉音对梓溪眨了一下眼睛,唇角张扬邪气。
梓溪不理她,神色不变,将曲子分毫不差弹了一遍。这就是他的才能,只一遍,即可掌握精髓,还能加入自己的理解,情绪,悠悠传开,撼人心魄。真不知红楼的老鸨为何不善加利用他这份才能,而是折辱于他。
苏婉音觉得自己当真是捡到宝了。她对着梓溪灿笑了一下,起身潇洒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梓溪拿出她遗落的折扇,观摩拂拭一番,扇面已经打理整洁,仕女图和配诗相得益彰,显示出主人几许风流,梓溪将折扇收进怀里,按住,停顿片刻,继续弹琴。
弹的是《凤求凰》。
‘镇国将军府?秘密?你可知,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秘密,我也都会帮你揭晓。可安心!’他的眸子染上一抹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