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晴还是仿佛出于习惯地抬手做了推眼镜的动作,做完她愣住了,很快又释然。
她那双眼睛,早已换了神采,与她本人的女大学生气质不同,与昨日“妇产科医生”的精英气质也不同,而是从容地散发着一股与她青春靓丽外表极不相符的——老道稳重——的气质。
锦天觉得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只好快速眨着眼掩饰内心的疑虑,佯装无恙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好呢?”
……
这是一块搓澡巾。
淡粉色,手感粗糙,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玫瑰花沐浴露的香味。
这是苏晴最近用的沐浴露的气味,以这样一种形式,与她在这不知名的古代时空重逢了。
锦天用手指夹住搓澡巾一角,拎到自己鼻前嗅了嗅。
他眉毛高低起伏地变换着,以一种迷之八卦的眼神从搓澡巾转向了苏晴。
“姐姐,这块、呃……稍显粗犷的……双层厚帕子,除了一丝花香覆盖外,还有何特别之处?”
没问出口的话是,这玩意送给糙汉子擦脸都嫌掉层皮,你一姑娘家,用这种久别重逢的眼神盯着它是为哪般?
“你懂什么。”
苏晴懒得跟他解释,一把抢回搓澡巾,麻利地收进睡裤口袋,站起来眺望远方,感慨道:“这东西可是去死皮神器!”
“何为死皮?为何要去掉它?”耳畔滑过少年不解的声音,苏晴咯咯咯地笑出了声音。
为了找一处背阳之地休息,苏晴和锦天顶着烈日,牵着卸去车体也依然累得半死不活的两匹马,从之前捡手机的地方磨磨蹭蹭走了一上午,终于抵达了这里。
而他们刚到这里,就邂逅了这只搓澡巾。
就好像,这只搓澡巾捡了这处背阳之地掉落,专门等他们到来。
要不是因为和舍友“小迷糊”丁小叮撞了搓澡巾,苏晴在自己的搓澡巾上锈了一个红太阳代表“晴”字,她也不会笃定,这搓澡巾是她的,与她、舍长李黎、李黎的手机、宿舍马桶一起穿越了。
真是醉了,老天爷干脆把整个女生宿舍都穿过来得了。
苏晴无奈又自怜地笑了笑,歪着脑袋看锦天,疲惫的声音中透着笃定:“走吧,姐姐带你找水喝。”
说着就去牵马。
锦天那双像蒙尘的玉珠一样的眼眸,重新焕发出跃跃欲试的神采来,吞了吞并不存在的口水,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能找到……?”
“水”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听沙沙的空气里猝然劈入一声真气充沛的嘶吼——“都别动,打劫!”
闻其声,却未见其人。
风,不知何时停了。
天地仿佛都因着这人的一声嘶吼而安静下来。
周围静得出奇,连“小包袱”轻柔的呼吸都显得很大声。
苏晴和锦天互相交换眼神,二人竟谁也没有察觉来人的藏身之地。
这就不妙了。
敌人在暗,这不就相当于案板上的鱼肉?
苏晴又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向四周喊话:“既是打劫,我们姐弟二人的全部财物都在马背上。”
说完,她扯了扯锦天的袖口,然后退后两步,想要两人与马儿之间拉开距离,以示双手奉上财物的诚意。
而直到她迈完两步,才发现锦天似乎不对劲。
定睛一瞧,他除了呼吸和眨眼,竟一动不能动。
而他脚边的沙地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圆形黑色石子,与白色沙粒黑白分明,正因此,虽然石子很小,却让苏晴一眼就看清楚了。
“棋子?”
她疑惑地捡起来,却没拿住,一下子丢开好远。
因为这颗棋子,非常冰手,像一块冻了好久的冰块。
在如火炙烤的大漠里,怎么会出现冰凉的棋子?
不能动的锦天冲她挤眉弄眼,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先不管为什么棋子是冰的,但来人只怕是一眼就瞧出来,两人之中值得提防的只有锦天,所以用这枚黑棋子给他点了穴。
这下更不妙了。
两人中唯一能与来人拼命的就是锦天,可现在……
“哈哈哈,想不到打个劫,还能帮夫人了却心病,真是划算,划算!”
这话,苏晴只短暂地好奇了一下,因为砰的一下,她也被点穴了!
一阵寒意自被点穴的地方起,向着全身血脉蔓延。
下一秒,两道人影从一处沙丘后渐渐隐出身形。
来人一胖一瘦,胖的是个男人,头小肚圆,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衫,打满补丁,花花绿绿。
而瘦的是个女人,头大腿细,穿着一条土褐色的粗布长裙,齐腰的黑发乱糟糟,整个人就像一根山药。
更奇特的是,这两个无论体貌还是声音,都是成年人的男女,身高却只有六七岁孩子那么高。
“山药”女人怀里抱着个包袱,神情呆滞,一看就精神不正常。
而这份不正常,在女人的目光落在锦天背后的“小包袱”上时,陡然放大。
“山药”女人挣脱了胖男人的手,怀里的包袱也落在地上,女人踉跄着冲过去,口中念念有词:“爹,我找到我爹了,爹!爹!”
“夫人你轻些,莫晃晕咱爹。”胖男人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小包袱”真是他们的……爹?!
胖男人没有制止“山药”女人,也不理会被吓醒正嗷嗷啼哭的“小包袱”。
甚至连被点了穴的苏晴和锦天都懒得看,只摇摇摆摆像个呆头企鹅那般踱向了两匹马。
胖男人掀开垂在马背两侧鼓鼓囊囊的牛皮袋子,仔细查看里面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他踮着脚尖努力伸长脖子往里看的姿势,在苏晴和锦天的注视下,定格了不下五分钟。
再贪财的人,面对一袋干粮,恐怕也笑不出来。
可这人非但在笑,还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在笑,就好像他只是屏幕里的某个人物,而他主演的电影被观看者按下了暂停键。
如果苏晴能动,往旁边稍微挪一挪,她一定就会像锦天那样,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从锦天的角度,刚好看见胖男人像一块五花肉那般,被一柄长剑刺入腰侧,穿成肉签。
这剑刺破肌肉筋骨的力道和速度太快,快到连血都没来得及飙出,连痛感都没能传入神经,胖男人甚至还在笑着,就已经咽了气。
所以,锦天此时此刻觉得糟糕透了。
作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面对一众实力不菲的弓箭手,他眼睛都不带眨的,可眼下因为一个不曾露面的用剑高手,他却感受到了心慌。
“早知今日,我就该和兄长好好学习如何解穴。”他似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谁听般说道。
苏晴虽看不见胖男人的死状,但她却看见了“山药”女人令人头皮发麻的凝视,以及听到了那句女人疯疯癫癫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