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关心以为自己的生活会跟上个学期差不多。由于半个月后要确定专业方向,第一周的晚上几乎排满了专业宣讲会。寝室里偶尔也会讨论这个问题。徐玥玥确定了自己国际贸易的专业方向,萧洒说还没空想,于妹妹一直逃避这个问题,关心觉察到宿舍的氛围稍微有点别扭,或者说,萧洒和于妹妹两个人之间怪怪的。等关心知道个中缘由的时候,大家都已不再是嬉笑打骂的好室友了。
2月14日,周二,关心因为大清早有门选修课,7点钟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经过一个学期的磨练,她的车技依旧很烂。五分钟后,她在在一家早餐店停了下来。其实,她不怎么吃早餐,因为早起对她来说有点难度。但是,为数不多的那么几次早起,关心都会来这家店吃早餐。
“姑娘,照旧?”
老板娘记忆力出奇的好,几乎能记住所有二次光顾的顾客,她都能记住。
“今天一根油条一个大饼就够了。”
关心吐吐舌头,笑着回答。去年期末考那段时间,为了让自己安心,她的早餐都是一根油条两个大饼。说她迷信也好,说她幼稚也好,反正她上个学期的绩点分全管理类第一名。
也许是来得早,店里除了关心,就剩一对情侣。不是关心故意偷看,他们就坐在她的侧前方共吃一碗豆腐脑,准确的说,是互喂一碗豆腐脑。她不确定这是情人节的仪式还是情侣间的仪式,只想着快点吃完,退出这个画面。
早上上完课,关心收到了徐玥玥的电话,说中午一定要一起吃饭。她寻思着,徐玥玥想讲的应该是于妹妹和萧洒的事情,因为电话里,她特别强调了只有她们两个人。十分钟后,关心到了徐玥玥说的轻餐店,居然是包间。要知道,包间是有最低消费的,她们去年还一直吐槽这个事情。
“说吧。”关心放下书包,看着早自己一步到的徐玥玥散发出一股很丧的气场。
“妹妹和萧洒最近怪怪的,你感觉到了吧。”徐玥玥梳理着自己思路,希望自己能够言简意赅,但是,她要说的事情实在太复杂。
“因为感情?”
她们这个年纪,除了感情,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简单点说,就是于妹妹喜欢屠轩,萧洒看屠轩不爽。”徐玥玥喝了口奶茶,继续说,“你说萧洒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大学里谈恋爱,太正常不过了。一个室友站出来反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徐玥玥是彻底没辙了,才约的关心。其实,平日里,关心跟她们的交集并没有那么多。
关心突然想到了萧洒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如果有下辈子,她希望自己能站着尿尿。难道……
“萧洒那边我有空会了解下,你别着急了,说到底,这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两人不再说话,吃完了各自点的饭后就各自离开了。多年以后,关心想起来,当时如果多注意一下,是不是就能看到徐玥玥的寂寞呢。
关心出了饭店,就给萧洒打了个电话,她记得萧洒上午没课,所以,这个点,应该刚起床。
“萧洒,下午想去城隍庙吃小笼包,一起吗?”
“其他人去吗?”
“就我们两个。”
萧洒大概猜到了关心要跟自己说什么,该来的总会来,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关心不怎么愿意到城隍庙的,人太多,地方乱。但是朋友之间总要付出的不是吗。
两人到了角落的一家小店,点了份小笼包。
“关心,认识你这么久,还第一次见你这么煞费苦心的安排一件事情呢。我面子很大嘛。”
萧洒苦中作乐,从小到大,她早就习惯了。
“萧洒,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所以,认识你们几个不容易。人呐,如果一直孤独,那似乎也没什么,可是有过朋友的陪伴之后,就没那么愿意回到原本的孤独了。我知道你没错,可是妹妹更没有错。有一句话,很早以前听到的,或许你会愿意听一下。”关心放下筷子,“喜欢是放纵,但爱是成全。”
萧洒没想到关心会这么说,似乎,眼前这个姑娘,对自己的秘密了如指掌。从小到大,她遮遮掩掩,故作潇洒,深怕被人窥探到自己无法言说的秘密。
“关心,你,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关心见萧洒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用尽了她最后的勇气,想来,她虽然表面潇洒,但终归是对于自己的取向有些难以启齿。
“不恶心,萧洒。”虽然,关心有些震惊,因为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不一样的烟火,但是她确实不觉得恶心。
关心说完后,萧洒就掩面而泣了。眼泪顺着指缝流出,顺着手背,滴在满是油渍的桌面上。她没想到,第一个接受自己的,不是生她养她的父母,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而是这个一直透着冷清的关心。
关心知道萧洒的情绪需要宣泄,也就不再出声了,安静地吃着小笼包。
关心这边吃完一笼,对面的抽泣声也慢慢平复了。萧洒红着眼睛说:“关心,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一辈子吗?关心觉得一辈子太长,谁都说不好,但是她从来就不是个煞风景的人,此时萧洒最大,她说什么关心都不准备驳回。
两人吃完后,逛了下城隍庙,经过一家银饰店的时候,萧洒相中了一对尾戒。她说,关心,我们买下来吧,多好看。然后戒指就被戴上了关心的左手小拇指。戒指不贵,25一个。关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第一个戒指是跟一个女孩子一起买的。
关心本想说,自己并不习惯戴戒指。但是,看着萧洒刚刚放晴的眼睛,突然就放弃解释了。不就是一个戒指么,或许多带几天就习惯了。
两人回到学校已是傍晚。萧洒说自己失眠一段时间了,要回去好好补觉。关心顺水推舟,由着她去了。校园里充斥着节日的氛围,据说今晚学校旁边的旅馆都已爆满。呵呵,关心猜想,学生大概是最尊重节日的人群了。她看了下手机,屏幕上除了时间,没有其他提示。随即,关心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然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用指纹打开了贝则宁公寓的大门,关心心态崩了。她是有多思念这个半个多月前才见过的人,才会下意识等着他的电话,下意识来他的家里。她自暴自弃的将自己扔进沙发,结果激起一层灰呛得她直咳嗽。
贝则宁打开房门,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满屋子的黑暗,结果看到的是关心我在沙发上咳得满脸通红的模样。
关心当然听到了门锁扭动的声音,视线所及,刚好看到了让她心态崩溃的人。
他没走。
她来了。
两人的心思都集中在对方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情上。竟一时无言。
就在关心以为自己要在这尴尬中香消玉殒的时候,她看到贝则宁的嘴皮开始动了。
“正准备去找你。没想到你在我家。”
“我以为你走了?”
“走去哪里?”
“我哪知道。”
几个回合后,关心的尴尬完全消失了。以前总会觉得贝则宁嘴欠,但惟独这次,关心觉得他是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要这么尴尬。
贝则宁见着关心放松下来了,看了下窗外昏暗的天色,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下午跟萧洒在城隍庙吃了好多小吃,不饿。”关心想到下午咬过一口的那只金黄色的小麻雀,她就彻底没有食欲了。
贝则宁看着眼前这位不解风情的姑娘,稍稍眯了眯眼,随即呵呵一笑:“关心,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情人节?”
“男朋友约你吃饭都不去吗?”
“吃不下啊。”关心又想到了那只小麻雀,皱了皱眉头,“我下午被萧洒骗着吃了一口麻雀,现在很内疚。”
贝则宁暗喜,这姑娘居然肯主动解释了。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呢,关心——”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关心手足无措,她假装镇定,眼神却飘忽的不行。
“不然,我们看电影去吧。”她记得学校图书馆二楼有一间小型放映厅,听李小雅说,里面放的都是些老片。
贝则宁觉得这个提议也挺不错的,从包里掏出钱包揣兜里,示意关心可以走了。
“今天我请你,其实你可以不用带钱包。”记得李小雅说过,那电影票才五块钱一张。关心很笃定,自己绝对请得起。
二十分钟后,贝则宁被关心带到了所谓的电影院,两人凭见着昏暗的灯光找到位子后坐下。贝则宁听见身边的关心在碎碎念:“原来情人节电影票都翻倍了。”
贝则宁环顾四周,这哪里是电影院,大概就是个报告厅,晚上租出去投影个电影。他记得刚刚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晚上放映的是《霸王别姬》。
将近三个小时的电影,关心哭的稀里哗啦。一方时代一方故事。她哭的不是程蝶衣,而是段小楼。
出了影院,两人来到步行街的生煎铺子,一毛五一个生煎,却意外的好吃。关心因为心不在焉,第一口就被生煎里的汤汁烫到了。贝则宁自始自终都注意到关心的动作,但是他没有提醒,因为一部电影这么失魂落魄的关心,他第一次见,觉得挺有意思。
关心龇牙咧嘴,抬头看到对面的贝则宁嘴角含笑,眉眼弯弯。这人是一直在看好戏吗?她本来就心情阴郁,贝则宁人畜无害的样子,让她有了浓重的报复心理。她甚至都没有细想,就将桌子上的辣椒油全数倒进了贝则宁的碟子里。
贝则宁笑得更欢了,左边的小虎牙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像个恶魔。他在关心的注视下,夹起沾满辣椒油的生煎,小小的咬上一口,吸掉里面的汤汁,然后再大口吃掉整个生煎。优雅得让关心想要吐血。
“关心,你忘记我在Q市出生的吗?我妈妈是地地道道的Q市人。而Q市人有个特点就是无辣不欢。”贝则宁娓娓道来,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妈妈去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这么笑着提起她,想起她。
关心轻哼一声,决定不再理他。
收银台的老板娘看到这一幕,轻笑出声。店里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这一对就特别引人注目。他们没有其他小情侣的你侬我侬,但是举手投足间又是那么的和谐。她从柜台下面拿出一罐新的辣椒油,给他们送过去。
关心看到老板娘放下的辣椒油,瞬间窘迫了。而贝则宁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低头消耗着满碟的辣椒油。其实这辣椒油挺辣的,要是对面的姑娘再一狠心,把老板娘新送来的这瓶也倒下来,那么他估计就要破功了。好在关心从来都是适可而止的人,而且还脸皮薄。
两人回到公寓的时候,钟点工阿姨已经把房子打扫干净了。关心走到阳台上,看着万家灯火,结果一分钟没到,就被N市的妖风给刮回屋子里了。
屋子里开着地暖,关心看见贝则宁光着脚从浴室出来,发梢微湿。她赶紧将刚刚阳台移门留的那条缝合上。
远远的看了一会儿贝则宁,关心转身去卧室拿睡衣了。今晚,她想留在这里。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也没问过他什么时候再来。此刻,她的心无比清晰的认知到一件事情,她想知道他更多的事情,但是她不愿意问。
关心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贝则宁站在沙发上,左手拿着笔冲着墙壁涂画着什么。她走近,看到雪白的墙壁上浮现出了一张简易版世界地图。
“关心,你知道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吗?”
“应该知道?”聪明如她,关心有些明白贝则宁的动机了。
“我读书的地方。它在这里。”贝则宁大致圈点了一下地图上他认为的马里兰州,继续说着,“马里兰州。”
“我一直在等你问。”贝则宁拿笔敲了敲墙壁轻叹,“只怕我不说,你永远不打算主动问吧。”
关心心头升起淡淡的忧伤:“我小时候养在外婆家,最初总是追着舅舅们问妈妈什么时候来看我。后来时间久了,发现不论我怎么问,妈妈只会在过年来一次而已。所以,就没再问过了。”
这些记忆很模糊,但是却养成了关心如今这般性子。她低下头,双手揉搓着衣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真的好心疼那个记忆中的小女孩。
贝则宁抱过这个哭得隐忍的姑娘,安抚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