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学习就是题海战术，不论是有没有天赋，大家都为了心中的某个目标而努力着。
随着冬日的第一场雪的到来，志愿填报指南和高校专业简介发下来了。关心伸出被冻得跟红萝卜一样的手，随意的翻着这两本书，真是可笑，12年的学习，最终的去处就在这毫无温度的指南里。
中午吃完饭，李小雅随着关心回了教室。一回生两回熟，她李小雅经过多次的实践，如今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出入于尖子班。
“关心，你准备考哪里呢？”李小雅在关心旁边坐下后，看着教室里没有多少人，就很放心的问了。
“你呢？”
“我不想离家太远，所以应该不会出省。”
关心听了李小雅的回答，一点都不惊讶，她的确是个恋家的人。
“你呢你呢？”
“还没想好。”
其实，她想去很远的地方，没有所谓的老同学，也没有任何熟悉的事物。纯粹的，陌生的一个地方。她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想要自我救赎，还是准备逃离。
李小雅看到了关心有一丝走神，她便不再问了。有的时候她想，之所以能成为关心的朋友，或许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自己这种适可而止的性格吧。
没多久，其他同学都吃完饭陆续回来了，教室一反往日刷题的场面，讨论声音有些嘈杂。想去哪里，能去哪里，再多的努力，无非就是给这两个问题一个满意的答案。
贝则宁见李小雅出来后，走向自己的座位。
“阿则，这次无论我去什么地方，你都不要跟来，好吗？”关心开门见山。
贝则宁有些恍惚。
小学六年级，刚转学到老家的贝则宁有些不适应，江南这个地方有太多的方言，而他之前的普通话在这里似乎没有那么行得通，他的同学们会讲普通话，但是却几乎不在上课以外的时间说。甚至于，语文老师上课用的也是方言。某天下午放学，他去倒完垃圾，发现教室的门已经被锁了。他那些“友爱”的同学们，在用这种方式欢迎着他这个转校生。
“同学，需要帮忙吗？”
贝则宁看着隔壁教室出来一个梳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姑娘，她似乎看出了自己的无措，脆生生的询问。
“他们把门锁了。我的书包还在里面。”
他有点困惑，自己身高一米五，而眼前这个同学只到自己的肩膀，如果不是她从隔壁教室出来，并锁了门。他真的要以为这只是个低年级的学生。
“被欺负了吗？”
……算吧。
“我可以帮你的。”
五分钟后，贝则宁抱着自己的书包，看着那个小姑娘从窗户里爬出来。
“你们教室的防盗窗断了一根，我刚好可以进去。”
她拍拍手上的灰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明明是一双大眼睛，一笑居然能眯成两道弯月。夕阳打在他们身上，记忆中的场景特别柔和。
“谢谢。”
“哎呀，糟了。”
女孩转身就跑，应该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跑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阿则，以后不要让妈妈接送哦，不然很容易被欺负的。”
说完后，她又跑远了。留下贝则宁在原地发呆。阿则，只有妈妈会这么叫自己，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是贝则宁关于关心最早的记忆。后来熟悉后聊起，他才知道，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她说，一次值日结束，她看到一位漂亮的阿姨，来接他放学，因为阿姨太漂亮，她就顺带记住了被接走的他，以及漂亮阿姨对他的称呼“阿则”。
而现在，她叫着阿则，却希望自己远离她。
“阿则，好不好？”关心的眼圈已经红了。这几个月，他蚕食着自己的生活。她心里的天平有些倾斜了。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论是错过还是不合适，她都没有勇气再回头。看着眼前这个从十三岁就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少年，她不敢将他纳入自己的未来。
明明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总是被自己惹得红眼圈。贝则宁轻叹一声。
“好。”
良久，贝则宁吐出这个回答。结果，关心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他无奈的笑笑，牵起那双紧握的双手，将它们摊平。那掌心的指甲印久久未退，他拉起她，出了教室。
贝则宁想起，昨晚老头电话里说的话，心里一阵恶寒。
“国外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高考你不用参加了，下个月就出国吧。另外，这个月底，我和西西要办一场婚礼，你弟弟也是时候回家了。”
西西，是他大姨的女儿，一年前为老头生了个儿子。
贝则宁走的急，关心被迫小跑跟上。她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忧伤和黑暗。他们一路出了校门，回到了贝则宁的公寓。
“你……”
“关心，陪我呆会儿。”贝则宁从茶几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烟，点燃。动作无比娴熟。
原来，他身上的烟味是这么来的。看着那红心一明一暗的，关心叹了口气。她从他手里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径自点上。抽烟嘛，她刚好也会。
贝则宁看着关心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之间的那根烟，片刻后，将两根烟都掐灭了。他有些懊恼，看着关心的动作，明显不是第一次抽烟，而他在今天之前，一无所知。
关心抬眸，一副无伤大雅的表情。或许，有些话，还是要说开的。
“阿则，赵欣跟你说了什么？”
赵欣是她从小学到初中的好友，她一度以为，她们之间的交情会延续一辈子。事实证明，一辈子太长，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她说，你因为我的关系，被其他同学排挤。“
“然后呢？”
“然后？”
“是啊，总归有然后的。她有没有说，是她让喜欢她的社会混混夜自习后在我回家的路上堵我？她有没有说，是她在课间操期间，让那些人溜进广播间，扩散着那些连我自己都第一次听说的事情？“
关心挽起袖子，手臂上有一条难看的疤痕，这是她在晚上为了摆脱小混混被刀划伤的。她从来不在夏天穿短袖，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解释。
“阿则，赵欣恨你，却来伤害我，你说为什么？”关心永远记得，那个被小混混搂在怀里的赵欣，明明那么厌恶小混混的触碰，却还是为了达到目的，乖巧顺从。她也记得，赵欣在昏暗路灯下说的话，她说，贝则宁是她小姨在外面生的野种，丢尽了他们家人的脸，所以，关于他的一切，她都要毁掉。
贝则宁被震惊得哑口无言。赵欣是赵西的妹妹。
“明明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关心失声痛哭。
贝则宁的心一阵绞痛，他将眼前的人揽入怀里。
“对不起。”这声对不起太苍白了，以至于说完之后，贝则宁心中的歉疚完全没有丝毫减少，他心痛的流下了眼泪。
十四岁，不论是贝则宁还是关心，都过早的经历了他们那个年纪不应该经历的人和事。
人心冷暖，如人饮水。
这天下午，叶逸收到任课老师的牢骚，他班级里的两个人无故旷课了。
这天下午，关心哭得不能自已。
这天下午，贝则宁决定出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