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夏甲再犯王枣
清晨,古老而年青的太阳从东方最低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时,第一缕阳光便献给了建筑工人,他们上工的早,所有的老板在追赶进度,与时间赛跑。工地的起扬机马达轰鸣,在高空中扬起巨大的手臂,彼此起起落落,那一片的高层建筑负气争高,不甘落伍。
工地上的工具库房里,王枣在分发工具,有铁铲、锄头、竹筐、扁担等。民工们睡眼惺忪,但在靓丽的王枣面前被撞醒了似的,毫无顾忌地在她身上望来了望去。王枣累得满头大汗,头花沾在雪白的颈脖子,她不时把滑在眼前、胸前的头发往脑后掠去。
她的手还不方便,频频侧着身子。刚一发完一轮工具,正用她那心爱的手绢擦拭脖子的汗渍,擦完汗渍,再从裤袋中摸出一个小圆镜来,左瞧右瞧,这是她的习惯,在农田劳作时,只要有闲功夫,她是绝对要瞧瞧自己的这张脸,她对她比较满意,或者说基本上满意,嘴是大了些,但嘴大可以容人,额角饱满,那是骨像美,这方面的知识她多少懂一些。
不知什么时候,夏甲神鬼般地、小心谨慎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十多天前,在医院门口,夏甲抽了王枣一耳光。王枣逃跑走了,就不跟夏甲回那夏家坪去,夏甲没有追上。懊悔地一人回了一趟家。前天他托人才打探到妻子的下落,昨天晚上坐了一夜的火车就刚才赶到。
“我回家收拾了那家伙,”夏甲想表功似的。“真想打断他的一条腿……让大家扯开了。”夏甲还在空中把手劈下来。
“你真出我的丑了啊。”王枣想哭了。
“他不承认,反过来去乡里告了我。要我陪钱给他。”
“你窜了大马蜂窝了。”王枣更加揪心了。
“现在……只有你出面了。”夏甲将两手滩开,比划着。
王枣心里沉重着,心口刚刚轻松了几天,又被这般污泥堵住了,不通了。
夏甲熟练地掏烟来抽着,那样子活像个干练的生意人。
“你还要拿我献给他,是不是?”王枣瞟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蠢东西,我是要你去作证。”夏甲用手指优雅地弹了弹烟头。
王枣火冒万丈,盯住丈夫。“去作证,去证明他睡了我,去当着全村人的面承认我这女人不要脸,与他发生了不正常关系,是不是?”王枣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歇斯底里。
“你怎么这样说……哪是那个意思?”夏甲吐了口痰,丢掉了手上的烟头。
“不这样说哪样说?是这个意思,蠢货,我怎么嫁上这样的蠢猪。”王枣吼叫。
王枣慢步移出屋来。
“既然睡了,为什么不能承认,不能作证?这是帮家里呀!”夏甲真是冥顽不化。
王枣跳上来,顺势将右手横斜扫上去。那夏甲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事发生,王枣的手掌直击到夏甲的脸上。夏甲眼冒金花……
“女人还敢打男人,反了。蠢婆头子……”,夏甲明白过来,准备发作。
那王枣退进房去,将一把锄头操持在手,傲视着夏甲。
又有人来领工具,这给夏甲一个台阶可下,夏甲蹲到一边去了。
“我还是要这张脸的,告诉你,夏崽子,我就是穷死了也不会跟你回那夏家坪去的。你快滚回去吧。”王枣这回可厉害了。
“算我错了,行不行?算我没讲呀,我都不要紧,看在宝崽的面上,宝崽要
娘……”。夏甲是个吃软怕硬的人,认错最快。他从地上站起来了。
王枣在哭,在大哭,在伤心流泪。在诉说着这半生以来无处可诉的难言的心酸与苦难。
“没有脸的娘,崽女不值钱。你这蠢猪,这个家被你害死了,根根蒂蒂地被你害死了,我怎么不死去哟,我没脸去夏家坪……没脸见那些婶娘巴嫂,这回结结实实被你害苦了……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娘啊,娘……”
王枣的哭声使夏甲明白过来了,这回他这个家掉进万丈深渊去了,甚至比王枣的胳膊拉断还恐怖可怕。他过去根本没把这女人的名誉脸面当回事,女人就是个做家务事、管生孩子、管好看好摸的家里人。他的这个女人很贱,自己的婶娘做的媒,彩礼就是那么千把元。枣儿在娘家的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货色,但家境贫寒,只上过初中,身体高大结实,肉色皎白,脸型偏平,嘴阔颧骨略高,眉粗眼似灯笼,见到她的人尽是不平:她这人犹如在那美丑之间中摇摆不定着,时刻变化着。
他们婚后大的冲突只是那么几回,一回是为钱走亲戚,一回是女人摸麻将与另一女人扯麻纱而自己的男人不会论道理。上回是男人给女人一巴掌,这回是女人给男人一巴掌。论理一巴掌还了一巴掌,该扯平了,可这回没有完……
夏甲知道自己的女人自己是劝不回去的了,他决定去叔叔家一趟,让大人们来做个转弯。他将带来的一袋桔子分出十来个放在地上留给王枣,自己走了。
望着夏甲那摇摇晃晃的看似伟岸身躯的背影,王枣的心情更加复杂,这个摇摇晃晃身躯曾使她激动过,也曾给她带来过幸福与甜蜜,尽管是那般短暂,飘忽不定,但她总算经受过,享受过。
而今,他是那样虚晃,那是一个虚空的架子,里面无货。他骗了她,骗走了年华,那场青春的梦已经破解,已经云消雾散,犹如水落日出。
下午不到一点,工头就吆喝工人们上工了。人类的心在没有尽头地膨胀,口号是打破历史,创造历史。
天空照管人类不误,突然刮起了大风,乌云压将下张,雷还在远处吼闹,但马上就会穿过来了,一场暴风雨说来便来。
第六节简诺的病
简诺病了。她认了弟弟之后,她挺过一周,挺不过二周,终于住进了医院。
病因难查,无非是工作太累,身体虚弱。无非是儿女情长,精神忧郁。医生全都靠猜,病人由着医生来。
夏之来了。他悄悄推开门,猴儿般地闪进,屏声静气,很少出声。
简诺把被子推开,从床上坐起来:“你要么对我好点,好不好?你要么对我差点,好不好?”
夏之:“姐,我只能这样。我是这样的。”
简诺:“你不要来啊……不……不,你要天天来,你要时时刻刻在……可怜姐姐说不清,可怜姐姐说不准。”
凹进的海湾的别墅,风景优美宜人,简诺不买账,妈妈日夜陪在身边。
“妈妈耶,有另一个家与咱家有联系,有另一个人挖走了我的心,我这是心病,无药无医。”简诺红肿了眼睛。
“傻孩子,尽讲傻话,爸爸正在给你寻医问药。找到好医生,一副药下去,你就清白了呀。”妈妈给她按摩脚。
“妈妈,我那还未见面的姐姐把我推荐了一个医生,他叫南方,会气功,他会将我的心结打通,我突然一下明白了……我自己也知道,就是那个坎过不去,他拉我一把,我就跳过去了。”简诺靠上了妈妈的肩上。
“妈妈陪你去。”
“妈,你不用去,年青人在一起好说了话……”
“也成,妈答应你。”妈妈流着泪。
简诺回到了夏家,一进门便嚷开了。
“我要睡弟弟的房,我要睡弟弟的床。”
“好崽,小崽,全是你的,凭你要,凭你拿。”古云抱住她。
“你怎么不把我丢在水里淹水,你怎么不把我勒死,我缺了胳膊少了腿。你没把
我怀完全,留了血给弟弟,弟弟包含我,我包含着弟弟。”简诺一个劲地闹。
简诺进了房,把门锁上,一个人在房里玩。
这客厅里的夏三与古云急得直冒冷汗,何得了,这女崽就像癫了一样。
南方敲门入屋。
简诺听到了开门声,便开门出来,来到客厅里并说道:
“我还以为是弟弟回来了,弟弟你怎么不来欢迎我,你不该啊,你藏在哪里了。”
南方在研究观察他的病人。
“这位是哥哥,是小姐姐给我请来的医生,医生,你下刀子吧,把弟弟从我的心中掏出去了,什么事便没有了。来吧。”
简诺直奔到南方面前,要撕开衣服,让南方开刀。
古云哪里拦得住,怕当面出丑,急了,随手给了简诺一个耳光。这一下来,俩母子抱头痛哭。
“没事,姑娘,你挺好的,没事,看你思维清楚……”。南方给予病人一个极有信心的眼情。
“对,这是怎么啦,妈,我心里好受多啦,我脑子清白啦。谢谢南医生。”简诺突然镇定下来了,坐下来了。
“先吃几付中药……我与刘医生商量一下,不能住院,她这是心理障碍。”南方频频点着头说。
第七节不儿回国
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王枣家实在是背了。“宝儿丢了,大概是一个收鸭毛的女人拐走的。”这个消息在夏家坪传开了。当消息传到城里王枣的耳朵里时,王枣正在发工具。她眼花头昏,脚下拌着一根铲把,歪了半步地向左侧撞倒下去,那只受伤未痊愈的胳膊重新摔断,甚至比上次伤得更严重了。
夏三与古云更是急着手脚无措,他们是长辈,平时王家夏家有什么事总寻过来。现在小宝要寻,王枣要治,都望着他俩拿主意。
夏之建议要不儿回来,她找人有经验。给王枣看病,大家凑钱。夏之打过来一万元,这是去年的奖金。简诺略有好转,大家不让她操心,让她静养。但简诺极力表现出对这些家事的兴趣,南方建议让她转移注意力,让她参与,让她发表意见,出谋划策。王枣已接回夏家,简诺对王枣的遭遇深表同情,料理她的生活起居。
当不儿一踏上异国的土地时,她便后悔走来。她还没拜自己的亲生父母,现在能大大方方地叫了、闹了、打了、骂了,可自己却走了。不该啊,亏对父母啊,自己太自私了,太顾及这张面子了。
不儿在飞机上极不自然,简极像个逃犯一样,既庆幸自己的成功逃脱,又于心不忍损失太大,遗憾,后悔。
她的确成了逃犯。他的前排有个人在十分钟内向她偷窥了三次。为了澄清自己的清白,不儿不遮不挡,将自己暴露给对方。但那家伙不买账,得寸进尺,想查她个结结实实似的。这下倒引起不儿的反感,她要恶作剧下去,逗他一下。她已受了欺负,遭了冤,干脆冤到底。同时,她想体验体验那般无法得到的某种感受。
不儿拉下她的里棕色遮阳帽,再不理任何人。
飞机降落,乘客下机,唯有这俩人不下。
那人警察证上的名字叫胡卢,他是那般自信而优雅地把警察证伸到不儿眼前。
不儿频频点头,并示意他对她有什么要求。
胡卢把裤袋里的手铐弄得“咔咔”作响。
不儿把俩手伸了过去。
胡卢把手铐拿出来,迟疑一会。
不儿再把手靠前些。
他铐了她。
她感到满意。
他向她要身份证。
她示意在她包里。
他取出了身份证,并在手机上弄了一阵子。
她很坦然,比先前优雅了些。
而他忧愁了,额头打了结。
她要走。
他阻止了她,并用钥匙打开了她的手铐。
她揉揉双手,用眼睛向他索赔。
他拿出一张照片,那照片上的人简直同不儿是一个人,并没有区别。
“对不起,我们追捕她已经数年未果。”
“我是那个人吗?。”
“我郑重向你道歉,不过,你以后不要这样捉弄人。”
“我没办法呀……”
胡卢:“遇麻烦了,想出来换心情……”
不儿:“换家。”
胡卢:“痛快,想换,赶早。我换家两年了,轻松。”
不儿:“再见。”
在机场出口处,他们又碰在一起。
胡卢:“喂,住内湖宾馆吧,出入方面,又便宜。”
不儿:“我不熟。”
胡卢:“趁早订一间,晚了搞不成气……这样吧,前台我熟,给你定一间。”
不儿:“还是我自己来吧。”
胡卢:“别客气,算是赔礼费。不简单,师傅。”
不儿在警察局谋得一个文员加翻译工作,是胡卢给她找上的。收入一般,生活还算过得下去。家中人员和南方催她回家,不儿见下台阶理由不足,还未做出回国打算。
南方向她写信,一封又一封。连刘流也写,不儿回信很少的。但回得特殊,给俩人同时回信,放到一个信封袋里,有这么一些句子,比如“医生是最喜欢刨根挖底,医生最爱秋后算账。”真是个怪女崽,越来来怪。
接到回国寻找宝崽的消息,不儿觉得下台阶的理由充足,回意已决。她求胡卢帮助寻找宝儿,胡卢回音:简极是大海捞针,犹如比登天还难。
在机场接客的有达达,南方和胡卢,不远处的一根大柱子后面躲着刘流。
不儿拥护达达,拥抱南方,拥抱胡卢。冒出个胡卢,达达与南方不解其意。两男人互吹口哨调侃。远处的刘流向不儿招手,不儿勉强乘人不备悄悄地有所表示。
广场上大家挥手致别,不儿钻进达达车内,一辆辆车飞溜而去。
不儿从车上探出头来,向这熟悉的世界招手。一番感慨:
“昭君去了北寨,
北雁巳经南来。
我去把父母拜见,
不像木兰替父从军荣归故里,
但像《李尔王》赶出去的三妹。
爹娘啊,归心似箭是四郎,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我好比,离山虎,受了孤单,
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
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车行至十字路口,受红绿灯管制。
“这回家的路实在难找,
摔倒爬起来一步三摇。
谁信过去了二十九个春秋,
我从新回家解我心中之忧。”
第八节《王枣入院医伤》
夏家,王枣站卧不安,失眠,人瘦去十来多斤。
王枣:“作孽啊,报应来了,一分不多,半分不少。”
简诺身前身后的姐姐、姐姐叫得甜,并不把她半点嫌。
王枣:“不成,欠钱还钱,欠命还命,没时间再等。”
王枣从床头搜出小包来,小包上有电话号码,她拨了过去。她的电话传来清脆的声音。
“喂,什么事……谁呀,朋友吗?”
王枣犹豫了,没有勇气对话,那边的电话抽断了。
待王枣蓄足勇气之后,再把电话拨过去。
“喂,朋友,有事值得说,咱们靠缘分那……”
“……大人,我是骗子,我捡到了你的包……我冒充你入院治病,我花了你五万多元……我是强盗……”
“啊,朋友,别这样说,我已经重新办证了,没关系的,我差不多忘记这事了。”
“大人,你宽宏大量,我跪下拜你了。”王枣说。
“咳,没事了,我想你一定是没办法才去那样的。”
“算小妹借你的,咱时来运转时一定还你。”
“小妹子,别把这事挂在心上了,伤好了吗?是不是又遇困难啦……”
“没有,我好了,全好了。”
“好,祝你好运……”
挂上电话,王枣已涕泪俱下。
简诺摸不着头脑。
简诺陪同王枣住院治伤,护士站前。
护士:“住六○四室”。”
王枣:“不,上回也是住六○四,霉气。”
护士:“还霉气,你是好运气,刚挪出来的床,晚一点就看光光。”
王枣:“我是不愿来的,是强迫我来的,太贵了,穷人住不起,我愿用土法子治。”
护士:“昨天一个九十八岁的老太太还做了手术,你这么年青,不治吧,让他歪啦,废啦。”
王枣:“人哪能跟人比?”
王枣与简诺被带进六○四室,简直太巧了,连床位都是上回的那张床。
王枣:“这是做梦吧,也许这两回是一回。生活全在重复。”
一位病人说:“没什么奇的,一切都要排好了的,小重复,大重复,只是你感觉不到。”
王枣在过道里露面,又遇上了胖子,胖子是前次住院时共住六○四室的病友。
“妹子,又回来啦,这医院卵用,大病小病都治不好的,我一个肩周炎治成了肩瘫痪。”胖子不顾医生病人,乱嚷着。
王枣打了个寒颤,真是冤家路窄啊,她怀疑上回冒充别人住院被胖子看出破绽来了。
王枣躲在病房里用被子蒙上头。胖子这回住在隔壁病房。不一会儿胖子送来几袋水果给她。
“是我那些牌友们送的,吃不完。别浪费啦,大家吃,一回生,二回熟,缘分那。”
简诺选在一个僻静处向爸爸妈妈写着信。
“亲爱的爸妈,回夏家快一个月了,夏家给我的感觉是全新的,好像是从地球的另一头冒出来的世界。与咱们家的大有不同的。我表姐宝崽别人拐走,自己的胳膊被摔伤没钱医治,大家热心给她凑医药费。表姐与表姐夫正在闹离婚,原因是村里的闲言碎语。表姐还有冒充别人,用别人的医疗费来治病的故事……爸妈,我的心理障碍症好多了,也许是这里的这种活生生的人与事在感染着我。我爸妈吃尽了苦头,但她们是那样自信乐观地爱着我们。我过去是脆弱的,那全是饭来张口的生活,都只为那点儿女情长,发私愤,不识大体。我是在冒充坚强,全不知人间还有这种酸辣苦甜的生活,全不知还有这么般的人间温暖……”
第九节不儿的疑惑
要说城中最美的地方是哪里?用不着去猜测。哪里人多,哪里天天人多,哪里便是最美。这唇河的东岸,这S型唇河的东岸的环形大道上,尤其是太阳西沉,通红的晚霞不依不舍地挂在西边的天边时,它的倒影在那藏入河中,只是天还明亮着,不细心的人是捉捕不到的。那些赶早的人们便出现在唇河岸上,距这五里十里的人儿便习惯性地来这岸上狂癫一番的。或与友人相会,或情人们调情戏耍,或朝拜这永不息流的唇河,那河中游船不多,商船更少,但在岸边垂钓的人、违规用丝网捕鱼的船儿多多。
这唇河的历史古老,相传这东西两岸民风彪悍,特爱好斗,为一场牛斗角可争吵三天。一回仅为一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谜题争得死去活来。人逢难世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了血。双方都有人死,州府判决下来:东对西错。东岸的百姓狂呼为“东对县”,而西岸的县官委屈,干脆自嘲自已是“西错县”。历史顺应民心,干脆让你百姓自己叫去,时至今日,这两岸才称呼“东区”、“西区”。
这河岸上,南方手拿一根枝条,好像是赶着不儿在走,不儿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女孩,避让着南方。
南方显得急躁,不时抽打着路旁的花草树叶,有树叶被他击落在地。
南方:“他是谁?”
不儿:“飞机上认识的。”
南方:“历史悠久。”
不儿:“奇遇。”
南方:“干脆说是天意不是得了。”
不儿:“他把我当逃犯似的铐过我。”
南方:“真是烂漫呀!”
不儿:“我耍了他。”
南方:“出了几天国,学会耍流氓。”
不儿:“那人比医生正直多了。”
南方:“他们培训时,学过三十六计,先装正经……”
不儿:“我向你,俩个人的长相相同,需要什从条件?”
南方:“从哲学上来讲,不需要任何条件,不是有‘一切都在重复’,科学家甚至说,一个人同时存在于多重平行宇宙中,一个人同时为许多人,这就不奇怪了。”
不儿:“别高深莫测了。”
南方:“你去读读博尔赫斯,他写了一篇文章,称自己有一天早上去公园里与自己相会,结果俩人坐在公园里的一张长凳上,交谈了半个小时。”
不儿:“是的,我记起来了,但我总觉得那是一种幻影,不真实的。”
南方:“什么叫真实?也许那幻影才是真实的,而真实的则是幻影,这完全是相对来说的。”
不儿:“天哪,怎么回事啊?”
南方:“我没卖弄的,你自己就不是没看杂志,我的大学教授。从医药上来讲,无非遗传呀,根器呀,你管这些事干吗?”
不儿:“我的长相特像他追捕的逃犯。我亲自看到了那张照片。”
南方:“他也可以这样玩你。”
不儿:“但他没来玩呀。”
南方:“也许嫌你不够格,那家伙说长得过得去,对不起,伤了你的自尊心。”
不儿:“讲真讲笑,完全不是那回事,情况严重。”
南方:“你再去看你妈的耳轮……”
不儿:“我不希望是这个样子的,那是个拐骗儿童嫌疑犯,要枪毙的。有一天,我做了恶梦,吓死我啦。”
这俩人争吵打闹着向前走去,此时人流已进入高峰,满道上是人,一路是去的,一路是来的。你若是那其中一员,你自己已幸福满满,我觉得你太易满足了。我的朋友,此时你若能站在对岸,你若能站在万福银行的顶楼上,或在横跨两岸的拉杆大桥上来观看这有着十里长虹的S型的河岸,你会觉得他那才是壮观的,恢宏的,忘我的,甚至是永恒的。
第十节王枣再遇恩人,不儿重归大学
那医院里,胖子没事,隔三叉五地往王枣病房跑出跑进。
一天他抱着一堆药给王枣:“主任给我开的药,说吃了有特效的,鬼哟,这几天手是好点,但绝不是吃药这回事,是心里畅快。”
“药能乱吃吗?”有病友异议。
“老弟,这你就不懂啦,中成药可当饭吃,拉肚子时,你去吃中药泻剂都没啥问题的。”
他的话引得大象一堂大笑,王枣笑得更开心,经过几天来的消炎与调养,王枣很快会手术了。
这天胖子又摸了进来与王枣耳语一阵,王枣在身上搜索一阵,俩人出了病房。
在过道里,胖子说:“咱们去一楼交点费吧。”
王枣:“咱帐上还有钱,护士没催交款呀。”
胖子:“是张姐托我帮她的交的。”
王枣:“张姐?……”,王枣什么都明白了。
胖子:“你别管那么多了,这世界上是有好人的。”
王枣:“不,是我骗了她,骗了她的医药费。”王枣蹲在地下,头埋在双臂里。
胖子再去拉她,王枣在“格格”的哭。
胖子强拉着她出了过道。有医生与病人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围了过来。
胖子急得直冒汗。
“怎么啦,你欺负人啦?”
“误会……全是误会。”胖子接不过话来。
“不许耍痞啊!”
这时聪明的王枣,一头立起,一把拉往胖子窜进刚要关门的电梯,那门“嚓”的一声关上了。胖子佩服王枣的机灵,不然今天会出大丑,因为这个事越说越说不清。
张姐给王枣充了五万元到卡上。
王枣:“是你告诉她的?”
胖子:“没事的。”
王枣:“真是对不起她哟。”
胖子:“对于她们来说,是钱多钱少的事,对于你来说是有命无命的事。”
王枣:“你们都是好人。”
胖子:“你也是好人,张姐说你敢于承认,实在是了不起。我也佩服你。”
王枣:“你们才是好人中的好人。”
一直等到王枣做好了手术,这胖子才出院。
不儿踏着轻松的步伐跨进入了她已经工作过五年的大学。出国这一年来,学校有些变化,增添了两座教学楼与一学生公寓。她离开学校时,才开始奠基,现在已靓丽而辉煌。
与几位熟人点头示意了一番,大家都忙,没时间停下步子来寒喧。这不儿上电梯直奔校长室而来。
校长老成持重,与不儿拉了一把手。
“欢迎归来,小模范,有什么打算?”
不儿:“母亲能容纳不听话的游子,就是最昂贵的安慰。”
校长:“不能算不听话来说,你的故事疯传了一阵,记者来学校找你,已找不着了,后不了了之了。但上级还是多次提到了你,这种精神很少人具有的,真的不简单,学校感谢你。喂,就是那个芹芹的父母亲还写来感谢信的,我们已载入校史册上。”
不儿喝着茶。
校长:“你走时,辞职手续不全,当然有人说‘拜金主义’啦,有人说生活作风啦,什么都有。但我们认为功大于过,我们聘用你,职称照旧,怎么样,小姑娘。”
不儿:“感谢母校宽恕逆子。”
校长:“荣誉还是要给的,来过‘道德模范’吧。”
不儿出了校长室,在拐弯处回头时发现一熟悉的身影在过道那头显出,怪事,仅只一闪,那人又退了回去,不见踪影了。
“那不是胡卢吗?错不了。”不儿放慢了脚步。
“他来学校干什么?”不儿停下了脚步。
“他来跟踪监督我的吗?”不儿反过身来。
“他来学校调查我的吗?”不儿重新折转身,下了台阶。
不儿又想起了那张照片来,她认为以上想法都成立。胡卢是个忙碌的侦察员。她快步去教务处报到,领取教学任务。
教务处长姓王,矮胖,深度近视,他完全凭感觉与不儿交谈。
王处长:“教写作去吧。”
不儿:“我还年轻,生活经验不足,教写作有难度。”
王处长:“那就教外国文学吧。”
不儿:“那更要阅历。”
王处长:“多去读吧,还要多写。本人认为不要去操古人的屁股,要有自己的东西。”
不儿:“我拜读过处长的大作。”
王处长:“你是谁?”处长取下眼镜来瞧。
不儿:“……江老师,确切地说是夏老师。”
王处长:“我还以为是请产假回来的席老师呢。你什么时候请产假呀?”
不儿:“嫁不出去的。”
王处长:“嫁不出去?你好红火,去年有好多人来办公室打听你的,可你的信息全部消息。多好的机会失去了。”
不儿:“感谢处长关心了。”
王处长:“喂,很快举行短篇小说比赛了,是我校具体来说就是我出的点子,后来闹大了,全市别的学校也参加进来,再后来市宣部也来凑热闹,全市市民都可参加。主题是‘我爱我的城市’。不瞒你说,老朽也准备参加,你去年出了名,今年再去疯一回。于是老姑娘嫁出去了……不一定,也许适得其反,这世界疯了,专门出反门的事。”处长把眼镜重新架上,但架得很浅,当心掉下来。
不儿不顾处长说这说那,急忙回办公室备课,下周要上讲台了,已生疏一年多了。
不儿在读在写,只要有半点空隙,那胡卢手里的相片在她眼前晃动,那个逃犯是自己吗?或许与自己是什么关系?……这个谜何日才能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