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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男婚女嫁

(四)

已经是隆冬时节,鹰嘴岩挡住了北方的寒流,山下村显得并不冷。唯有光秃秃的桉树安静地品味着一年的故事。八十年代的农村,山上的柴是紧缺的资源,各家山林里的树叶早早的就被刨回家,这是一年灶头的发火柴。勤劳的谢时芬和丈夫专门在耳房的旁边用土砖加修了一间房子,一边作为牛棚,一边堆柴草。今年家里的柴存的特别多,谢时芬偶尔自己看着都觉得很了不起。这中间付出了她多少心力呀。劳动创造的满足感总是后发而至,所以很多好高骛远的人享受不到最终的快乐。但是今天,让谢时芬快乐的是,给儿子提亲的媒婆张二嫂要带女娃一家人来家吃饭。山下村的土话叫做——看人户,如果印象好,这件事就能往下谈。当然男女双方除了照面外,更多的要接受对方家长的“面试”。时芬倒是充满了信心,前年盖的新房,甚至外墙上还贴了砖,太阳照上去像镜子似的反光,屋里的墙刷得白白的,家具是村里有名的木匠——焦远桥的师傅——骆祖德打的。儿子学成归来,也给自家做了几张凳子,这东西虽小,但是是时芬的骄傲,邻里乡亲串门或者过来找焦永槐办事的人,都在这个板凳上做过,顺便也听过时芬轻描淡写的那句,坐,这是桥桥自己打的凳子。

对于家里的“软件”,更不用说,她和丈夫身体硬朗,丈夫读写算样样不差,头脑也好,自从公路通到家门口之后,丈夫家张罗了一个杂货店,村里独家,价格公道,很快就打开了名声。门庭若市,我们可以这么形容了。她自己也是丈夫的臂膀,家里的事收拾的井井有条,副业也搞得好,今年喂的两头猪,都快肥的走不动路了。儿子本人是手艺人,还读过初中,人高马大,虽然皮肤黝黑,但是正是健康的颜色呢。时芬就不喜欢白净的男娃,他觉得这样的人吃不得苦,没干过活。

远桥的心情,从他的脸上我们已经没法判断了。他忘不了淑仪说分手说再见的样子,也忘不了,在表姨夫光汉家里,光汉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个龟儿子,你滚回去,我雷光汉死也不做焦永槐的亲家。但是他却意识到父母受到的熬煎。多么痛苦呀,父亲浓郁黑亮的头发出现了杂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刺眼。母亲以前总爱人前人后摆龙门阵(聊天),现在却有意无意的躲开。远桥开始变得不安,要是小的时候,人可以跟着自己的性子走,可是自从爱上了淑仪,远桥开始在乎身边的人的想法。可能心理成熟和生理成熟本来就是一体的吧。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却必须选择,甚至也没得选。他只是能继续走下去,路好像总是存在的,怎么走就算你不判断不选择也没有关系。

那天远桥全程保持着微笑。可是脑子却空空的,甚至他都不记得那姑娘长什么样子。傍晚时分,一家人辞去,焦家人也不挽留,这是正常的程序,媒人会留下打听这家人的意见,然后来回传达两方的意见。如果都同意,媒人就能先歇歇,两家人自行走动就行了。

当谢时芬拉着儿子到卧室询问儿子的意见时,远桥却想去了那天,淑仪靠在他怀里哭。那时淑仪在县城上学,他借口帮师傅干活,偷偷的从家去看她。淑仪还是那么爱笑,而且身体越来越饱满,女人味十足,脚上装了义肢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她带着他去了城里电影院,看得什么电影,远桥已经忘了,他当时坐在位置上,手里拽着她的手,淑仪身上的香味淹没了他的嗅觉,直到占领他整个身体。他在电影男女主角亲吻的时候,久久的亲吻了她……

散场后,两人去了公园。盛夏的晚风算不上激烈,但是热情舒适。远桥想到了学徒时就想带淑仪去公园走走,现在终于实现了。虽然他想带她去的是另一个城市,比这个开县城还要大还要美。他们很高兴地坐下来,相互依偎着。聊着他们之间的情话。直到说到他们的未来。

淑仪的眼泪流下来,开始啜泣。远桥只能更紧的抱着她。

“哥,你找个女孩结婚吧!”

“不,我的心意你知道的,我只想娶你做我的媳妇。”

“他们不会同意的,再说,我,我也配不上你。”

“你别这么说,傻妹妹,我才不配,我是一个农民,而你会成为一个大学生。”

“不许说这样的话,爱情是不论这些的,我爱你,但是却无法跟你在一起,爸爸不会同意,我也不敢让你等我。你……你去结婚吧。”

“……”

“那就这样吧,焦远桥君,祝您幸福!”

“那就这样吧”远桥脱口而出,一旁的谢时芬却是喜出望外。他在等儿子的答案,‘那就这样’,应该是同意了吧,时芬想。他到堂屋把儿子的意思告诉了媒人。“红娘”要走,夫妻俩千恩万谢地送了一段。在门口公路的拐角处,时芬笑着目送张二嫂消失在视线里,抬头看了看丈夫,丈夫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

焦远奎这一年都外出做活,今天正好是返程的日子。进村的班车一天只有一趟。好不容易上了车,却在中途爆了车胎,虽然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全车人包括司机都在诅骂,但是远奎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在城脚下的一个采石场打石头,一个月半天假,远奎也不能回家,一来一回的车费他舍不得。只有农忙时,还有女儿生日的时候,他回家呆了一天。女儿已经四岁了,乖巧可爱。他恨不得整天捧着她。只是苦了妻子,家里外的活路都要做。想着自己没有能力让家人过好日子,他的心里很煎熬。不过他是天生的乐天派,再坏也不过从前父丧母嫁的日子吧。他想。

回乡的客车缓缓地驶过焦永槐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冬天入夜早。夜幕盖下来,人影开始模糊。远奎到家的时候,妻子正在做饭。女儿在灶下往灶肚子里加柴。烟囱有点坏了,烧柴的烟不能及时的排出去,呛得女儿不时的咳嗽。

“是该修一修这个灶了,排不出去烟,恼火”远奎把行李靠在门边,在烟雾中找到了妻子。

李莲莲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

“回来怎么不带个信,我还以为还有两天呢!”

“提前放假了,老板是外地人,要回家过年,说是家里女儿要出嫁!”,说话间一把接住了扑过来的女儿。

“爸爸,你变瘦了,比上回回来还要黑。”

“没有,这屋头太暗了,爸爸没有变黑,倒是幺儿你整了一脸的黑炭,'胡子'都长出来了!”

小银花的脸上确实沾满了炭灰,像是画笔画上的胡须。但他却浑然不知,微笑的看着父亲。

那天在焦元奎的家中,煤油灯亮到很晚。生活或许总是忙碌的,也总是聚少离多,但是重逢的时刻却格外温馨。不管这一年,这一生有多么的辛苦。可是当女儿扑到胸前,妻子搂在臂弯的时候,男人们此刻都能无比放松,觉得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五)

听说姻缘是天定的,永槐对此深信不疑。

如果不是这样,为啥以前说了那么多人户,儿子都不愿意,这次这个女孩,他却出奇的接纳。每次人前都两只眼睛盯着女娃看。大人见了都心领神会的找个借口走开,让他们自己说说悄悄话。远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淑仪还在自己心里,可是这个姓文的女子的眼神却也总能吸引自己的目光。每次看到她,都能想到自己在夕阳下吻淑仪的情形,很清晰又很模糊,但是让人忍不住回想发呆。渐渐熟悉之后,他发现她是个善良而温柔的女娃,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两颗虎牙。在永槐夫妇看来,那是凶恶的面相特征,但是在他看来是那么的可爱。他虽然初中辍学,但是这些年一直在城市里,见过了城里人谈恋爱的样子。他比一般人的农村小伙知道怎么说情话,怎么在适当的时候把她的肩搂在自己的怀里。几个月下来,两个人已经算是真正的恋爱了。

和淑仪不一样,文琼不会说诗词,但是他会唱歌。歌都是农村的老歌,还有村里大喇叭里放的曲子。他们常常一起下地干活,中途休息的时候就找个阴凉的地方,文琼唱远桥听。声音大了,对面山上的男子都会瞎起哄喝彩。文琼身体结实,气力还男人一样大。背上一背篓的南瓜走几里路都不休息,远桥心疼他,强行把她背篓里的瓜放两个进自己背篓里。勉强地跟在她身后,回到家膀子疼了两天。从此以后,远桥再也不在她面前逞能了。

爱情是在劳动中产生的,他们在一起耕作的日子里亲近起来。起初的时候还有些害羞。后来被大家笑了几回,反而大方起来。远桥觉得自己起来爱上了这个姑娘。淑仪,淑仪也还在心里,只是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吧。可能我一辈子都会是农民,而淑仪大学毕业会去哪儿呢,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她不会再回家务农了。而文琼,注定是要和自己一样离不开这土地了吧。

焦远桥才发现自己的心里会想到这些事情,从前他从来没有想过,门当户对是中国几千年传下来的成语,也是千千万万场婚姻的基石,普通人谁又能逃得过规律,跳得出桎梏。他虽然说不到这个面上,但是他接受了“龙配龙,凤配凤”的思想,终于长成了大人。

谈了两年,远桥心里淑仪和文琼的拔河比赛终于分出了胜负。在1988年的夏天,焦远桥的新房门上终于贴上了“双喜”字。

那天的场景焦永槐记得很清楚。儿子的婚事,是他这辈子最熬煎的事情,如今顺利的解决了,他的心里十分畅快。婚礼的筹备已经进行了两个月了。主要是要准备招待亲朋好友的饭食,这是衡量一户人家地位的重要标准,在村里人缘好有威望的人家办事能摆上百席。场面非常壮观,焦永槐见过一回,是王顺兴的爷爷王义才100岁大寿的那天,老爷子在旧社会是个教书匠,后来共产党闹革命,老爷子偷偷的入了党,1937年,就在鬼子打进国门的前夕,王义才突然消失了,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一家人在担心到失望再到绝望中过了整整十年,直到鬼子投降,蒋介石迁回南京了,王义才突然一身中山装出现在家门前。原来他参加了红军,到过延安,也到过瑞金,后来国共合作破裂,他们的部队受到了重创,在一场战斗中他和大部队冲散了,他顺势来到了重庆,在一家兵工厂里找到了一个工作,也找到了组织。所以王义才算的上是山下村最“红”的人,一直是村里的领导,去乡里开会,乡长都亲自倒茶。100岁寿辰那天,全乡各村都有人来,家里的席摆了25桌,坐了4轮才招待完。焦永槐那时候还年轻,那天在王义才家里“打茶盘”(注:方言,往各桌上菜),在各桌之间穿梭,转的他头都晕了,他却打心里佩服,暗自发誓自己以后也要摆一场这样的牌面。

西南地区的农村,谁家有红白喜事也从来不发请柬,都是靠着大家口口相传。不过说也奇怪,这样传播的速度相当的惊人,而且具有很高的准确性。焦远奎当然是第一批收到消息的人,他是永槐的侄子,他不仅要参加自己堂弟焦远桥的婚礼,他还要帮忙准备。

焦远奎会砌灶,他提前一天在幺爸家旁边的田里挖了几担泥巴,把枯草扎成一两公分的小段,加水和在泥巴里,这样的泥巴很有黏性。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方砖、石头块开始砌灶台。一顿饭功夫就起好了五个灶台,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空田中间,远远地看去像是战争时候用的烽火台。

吃罢午饭,焦远奎还有试灶,比一口大锅扣在上午起好的灶台上,灶肚子里烧着桉树和柏树的柴块,不一会儿锅里就热热闹闹起来……

相比男人们屋里屋外的忙碌,当天,谢时芬却轻松得多,她只需要穿上一身新做的衣服,接待来来往往的人就行了。家里请了王顺兴做“知客使”,负责大大小小的工作安排,就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一样。今天来帮忙的大大小小媳妇、男人都在王顺兴的统筹下工作。还有一个重要的“职位”是“礼房”,宾客们送的大大小小的礼物都要在礼房登记,所以需要一个有文化且字好的人来担任,加上涉及到钱,外人是很难被任用的。正好谢时芬的弟弟,也就是远桥的亲舅在家,所以他担任了这个角色。远奎还是在灶旁帮忙,他不负责炒菜,负责炒菜的是乡政府食堂赫赫有名的卢胖子,他负责熬汤和洗锅。

永槐负责财政和后勤。王顺兴把“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及时反映给他,他就开始东奔西走,需要再借三五张桌子,于是他就去临近的地方借桌子;需要给女方家的谁谁谁一个红包,于是他就仔仔细细的塞钱到红包里;需要准备多准备住的地方,于是他就去挨家挨户的沟通,再找邻里乡亲借被子。

当然我们也要说说今天的主角,我们的焦远桥先生。

他一大早就去女方接人了,其实他们昨天才见过,可是此刻却很想见到她。再次见面,他就是我的妻子了吧,焦远桥心里想。那天天气很好,刚刚出伏的天气清爽,还有一阵一阵的风。远桥感觉风也是清香的。

“这样的天就适合娶媳妇吧”,远桥小声的自言自语,马上又笑了,笑自己神经兮兮的。风怎么会是香的呢,上次这样的感觉是在什么时候,哦,对,几年前,在县城高中的围墙下等淑仪的时候。

又想到淑仪了,她已经在北方上学了。恢复高考后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他曾经的心上人。他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如果是,他为什么要个另一个女人结婚,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会想起她。她今天不会来了,也没人通知她。不过等她结婚的时候,他一定会去吧,他希望能祝福他,真心的祝福。

转眼已经到了文琼家。

文琼家里兄弟姊妹四个,她是最小的。其他人都已经成家了。没有了同辈的“捣乱”,远桥“进门”很顺利,很快就从娘家带走了文琼。当然还有一大堆的人,他们挑着文琼家的陪嫁物品,被子、粮食、家电、家具等等。浩浩荡荡像是大军出征一般。新人走在队伍的最前端,紧随其后的是娘家人和乐队,一路上载歌载舞吹吹打打,十分热闹。

焦永槐家最终摆了85席,虽然没能打破王老爷子的记录,但是已经足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顺带加上他们自己羡慕的语气,以至于30十年后有人谈论此事仍然佩服不已。

值得一提的是雷光汉也参加了远桥的婚礼,这个曾经厌恶这焦永槐的亲戚这些年变了很多。主要转折点是雷淑仪考上大学后,他成了人人佩服的家长,知名度甚至有些超过了永槐——这个当了20年的大队会记。走在大街上都会有人主动打招呼,聊上几句家常就会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是怎么培养娃娃的,培养成大学生了都。他通常会说,也没什么,就是不要给娃儿压力,让她自己学。别人在问下去,他也是打打太极,说些好听的。往往听得人天花乱坠频频点头,可是细细想来什么也没有。他其实也想好好跟大家分享一下“教育心得”,但是他仔细琢磨过发现自己的确没有干什么,总不能跟大家讲师淑仪自己学的,跟我半点关系没有吧。他不会这么说,说了别人也不会信。但是这些东西带来的满足感,使得他反而宽容起来,他开始接受永槐一家抛出来的橄榄枝,渐渐地缓和了两家的关系。知道远桥结婚,他也跟着忙里忙外的张罗,这两家人仿佛又和从前一样好了。

(六)

1992年,才刚刚过完春节,鹰嘴岩庇护下的山下村已经有梨花盛开了。真是个温暖的春天呀。大地当然还在沉睡,但是农民们已经醒来。大家纷纷为了新一年的计划在摩拳擦掌。国家在经济政策上做了重大的调整部署,使得广大的农民朋友可以不用拘束在土地里,有一些胆子大的有想法的年轻人已经先一步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远桥的同学“周亚民”就算一个。

周亚民成了有钱人,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情。刚开始,远桥对他这个好朋友是心存怀疑的,直到他在自己婚礼的礼单上随了50块,他才知道一切所言不假。周亚民虽然不爱读书,但是脑壳聪明,懂得察言观色,滑得像只泥鳅。可是这样一个人却肯吃苦,刚出门干活时每天在工地上干十个小时的苦力,可以几个月不休息一天。他这样的表现也为他赢得了口碑和尊重,一年后他以前跟过的包工头就把工程的一小部分直接交给了他,他也知道抓机会,几个人一丝不苟的完成,自己每天在手脚架上“身先士卒”,一趟做下来,他和老板都赚了,渐渐地他开始得到更大的工程,甚至有了自己固定的队伍。三年下来,他已经可以和当初提携他的人平起平坐了。他这个人却没有算计人的心眼,对帮过自己的人愈加尊重,好处都时时刻刻想着大家,也不爱计较小利,更难得的是对于算计过他的人他也往往能不计前嫌,宽容相待。久而久之,他俨然已经成了清平县城最有影响力的包工头。

当然人无完人,这个精明的年轻人或许因为觉得赚钱太过容易,花起钱来也太过随意。闲暇时三五个朋友一起吃吃喝喝,酒过三巡,他就不再精明,往往是由着大家胡闹,一帮人闹到最后多半是闹到夜总会,一来二去,里面的几个女娃都认识了。兄弟们倒也义气,总是把最漂亮的留给他。他借着酒劲胡乱的和姑娘睡上一觉,第二天替人穿好衣裳,客客气气地离开。

他会在夜总会的门口跟几个兄弟告别,即使同路,他也只想一个人走走,他会点上一支烟,宏声或者玉溪。他不抽中华,因为他烟瘾小,中华劲儿大,抽烟除了应酬外,就是觉得这个时候该抽一支,他才会点上一支。玉溪烟叶裹得很紧,一会不吸就会熄灭,他常常把烟拿到没有余温才想起来自己在抽烟。

那天周亚明从夜总会出来,朝着新城路的方向走,他想去新城路尽头的桥上坐一会。那个女人的体香还清晰可闻,他不厌恶也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女人为什么都是香的。他记得第一次闻到女人的香味是读书的时候,体育课上,大家把多余的衣服脱下来放到一起,等下课的时候他錯手拿走了淑仪的衣服,光是捧在手里都能闻到淡雅的清香,比茉莉花还好闻。后来他总是追着淑仪跑,做一些别人都看不懂的恶作剧,直到后来辍学。

此刻他已经来到了新城桥上,三峡大坝还没有建成,上游的水还很急,他随手将半截卷烟扔了下去,一眨呀功夫就消失了,他想到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在别人看来他是成功的,年纪轻轻就有了钱,而且生财有道。可是他却不快乐。父母不愿离开乡下,说是根就长在土地上,死也葬在那里,他一个人在城里,每天回家空荡荡的,在那些奋斗的日子里还不觉得,可是一旦闲下来,他甚至感觉没一块墙砖都是冰凉的,于是他买了很多的家具放在屋里。没事就约朋友们喝酒吹肉说说笑笑,甚至可以解决生理上的矛盾,可是空荡荡的心却怎么也装不满。

我需要娶一个妻子了,他想。

他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立马顺着原路返回,一路小跑回家包了几件日常的衣服,到车站买票,开往目的地——山下村。他要让他父亲给他说一门亲事。

其实他这样的条件,找个媳妇本来不是难事。可是又回到了那个门当户对的话题。周家现在是山下村最富的家庭,怎么可能在顺便找个儿媳妇呢。周开顺夫妻早就帮儿子盘算了,论学识当然是雷光汉的女儿雷淑仪,这女娃也算是有些名气,模样也不错,出了腿脚有些不便。好在不用下地干活,平时生活也是不打紧的;论家室那就是乡政府食堂的厨师卢海德家,虽然卢海德胖的跟仓鼠一样,但是他女儿却亭亭玉立,生得漂亮。重要的是他们家跟政府的人关系好,家里有钱,据说在城里都买了房子。

但是儿子一直表现的不紧不慢,婚姻这种事已经不再是解放前的包办模式,***提倡的婚姻自由已经得到了全国人民的拥护。做父母的总是在一旁旁敲侧击,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周亚民自己不提出来,周开顺也只能干着急。

如今周亚民主动提出希望父母寻一门亲事,着实让老两口高兴了一个晚上。我们不知道那晚他们进行了怎样的讨论,但第二天一早,周亚民的母亲就带着一筐鸡蛋来找村里的媒婆张二嫂。

张二嫂是隔壁村嫁过来的媳妇儿,本名估计很少有人知道了,她家男人张顺在家排行老二,是个兽医。谁家的牲口有个情况,都会找他去瞧瞧。农村人对牲口的重视不亚于人。所以兽医的地位也很高。所以村里同辈的人都称“张二哥”,她的媳妇也自然称为二嫂。但这个张二嫂也配得上别人的尊敬,是个实打实的“月老”,她热心村里年轻人的婚事,促成了村里多庄好事。渐渐地成了村里不可或缺的一号人物。谁家有个适龄的男娃女娃,父母都有意无意的来她门前耍一耍,聊聊天,顺便毫无痕迹的拜托她帮忙牵牵线搭搭桥。

也有像周亚民母亲王徐这样开门见山的主儿,天才刚刚亮,张家的狗已经应了声,张二嫂赶忙出来看,确是王徐站在屋前的空地上。

张二嫂赶忙喝退自家的狗,张罗道:

“幺婶怎么这么早来了?”

(这周张两家算是远方亲戚,西南农村同辈称呼多用晚辈称呼的方式。张顺的儿子需要给王徐喊一声婶子,所以张二嫂也这么称呼。实则二人辈分相同。)

“有点事所以过来麻烦二嫂!”

张二嫂心中已经猜到七八分了,赶紧张罗王徐:

“幺婶,屋头来坐,慢慢说!”

王徐也不多礼,径直进门,顺便把鸡蛋框子放在了张家的桌子上。

“二嫂,昨天亚民回来了,说是想找一个媳妇!”

张二嫂见对方说明来意尽在自己预料之中,其实心中早就为这事琢磨过了,村里适龄的女娃在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放映着,她用她独特的方式为周亚民匹配着。

“亚民这娃一表人才,有能挣钱,一般的女娃他怕也看不上……”

“二嫂,亚民这一次也没说什么要求,你对这整个公社都是熟悉的,你给选的女娃,我们放心得很。”

“嘿嘿嘿,不瞒二嫂说,我早就给亚民琢磨过了,这么好条件的孩子,早给人盯上了。不瞒幺婶,有好几家曾托我去探探你家的风呢!”

“哦?不知道是哪家人户?”

“嘿嘿,幺婶别急,我说出一个人来看你熟悉不熟悉?”

王徐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雷光汉!”

“熟,他屋女娃和我们亚民是同学,是大学生嘛。”

“是的,看来你是知道的,他们屋头条件不差,娃模样长得好又是大学生,就是有一条……”

“我晓得她的腿有点问题,但是人家是大学生,我们亚民一个初中文化,他屋能看上我们,我们已经算是高攀了。”

“幺婶看得明白,这个雷光汉的女儿的确是不得了,搞不好以后是干部,整个公社数她文化好。一般人雷光汉也真的看不上。除了那一条,这个女娃真真是白样都好。”

王徐有些兴奋,握着张二嫂的手,道:

“二嫂,这个事就劳慰你了哟,事情成了我们家亚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哈哈哈,包在我身上,准成,你回去等我的消息,明天就能给你回信。”

送走王徐,张二嫂草草的准备了一家人的饭,出门往雷光汉家来。

前面我们已经讲过下山村的地形,张二嫂是三队的,要到一队的雷光汉家,有十公里路。那是的农村,路是需要脚步去丈量的,好在路远人心聚,单纯和质朴永远是这个村子的主基调。

至于周雷两家人的亲事,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张二嫂甚至没有“使力气”,两家人就自己开始动了起来。

一年后,周亚民娶了雷淑仪。或许有一些波折,或许没有。但从结果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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