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人是专拣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骗。”郑大蒙表白着说“老百姓我不骗。这倒不是说我多正经,主意是老百姓钱少,还不好骗。日本人刚来那会儿我就瞄上了一个倒腾布料的小鬼子。要说这小鬼子也他妈贼拉奸,我粘了他三个月才把他粘上手。开始时我买他布料不讲价,他说多少是多少。我每次都是成匹拿。开始时我是十天拿一次后来改成七天拿一次。最后是三天拿一次。连着三天拿一匹后,我又改成一次拿两匹三匹,就在我的本钱快砸光时,这小子终于注意我了。”
“你弄那些布都卖出去了?”大奎感兴趣的问。
“屁吧,他给我的价格死高。我根本就没法卖。”郑大蒙狠狠的吐了一口痰。“那天我又去取货,他留下我喝茶。在喝茶的过程中他拐弯抹角打听我弄这么些布料干什么,我说我是倒腾卖 。他不相信,他说他给我的价格很高,我根本就挣不到钱。我跟他卖关子说他不懂中国。然后我拿他的布料走人。当我一次在他那里拿到五匹布料时,他主动提出来跟我合伙干。我不同意他就用断我货源威胁我。我只好同意了。”
“你这也没骗着人家什么呐。”大奎不解的问。
“这事你不能着急,那小鬼子开始也整天防贼是的防着我,我呢就逆来顺受循规蹈矩,每次给他出货我都主动先把钱垫上,每次十匹布多了我不拿。就这我抻了他半个月他着急了,那天他不满的问我你为什么不多出些货,我理直气壮的对他说:老板知足吧,我不给你钱你敢给我放货,我这不是没有那么多现金吗,咱就慢慢来吧。”
“小鬼子当时含糊了,但赚钱的欲望还是占了上风。他提出去我家作客要细谈买卖扩大的事。这套路子我们是最会对付的。我找了个大宅子租用了一天,那小鬼子看见了我四进的院子和青堂瓦舍以及桌上桌下伺候着的佣人不再怀疑我的 实力,第二天他给了我一个需要多少货可以去火车站的库房随便提。我第一次就提了一百匹。五天后我还上了货款。”
“你都给卖出去了?”大奎惊异的问。
“卖是卖出去了,但都是半价。”
“为什么?”大奎糊涂了
“ 我的本钱都压进去了我得倒点钱好接着骗他。连着”三次一百匹后我就拿五百匹,货款的回笼也由开始的五天抻到十天,当我提货一次一千匹时我就不再回去了。我这些布七折处理后我还赚了足足五百块现大洋,正当我美的时候小鬼子抓到了我,我是宁死也不给他钱呐,这小子把我送给了他们的宪兵队,皮鞭棍棒我真没怕,辣椒水老虎凳我也挺过来了,就是电刑我招架不住了,昏死了多少个次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就在我实在挺不住想要服软时,关二虎劫牢救他兄弟顺道把我也捞了出来。”
“所以从那以后你就怕电?”听完他的讲述宝贵不咸不淡的问着。
“不是怕是真受不了。”郑大蒙辩白着。
“好了,别闲扯了。”宝贵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郑大哥你和招娣去把天龙师父师父他们带到木材厂西面的林子去,我和大奎先去打个前站。记住,一定不要张扬注意隐蔽。”
“咋,你还要砸木材厂?”
“你有更好的地方吗?”
“他那到底好在哪?”
“你看见那些个房子了吗?他们上面的烟筒都冒着烟,为什么冒烟,因为有人住,这么些人住能少吃的吗?”宝贵的不容置否令郑大蒙无话可说了。
围着绥阳镇绕了大半圈,估计是在正午时宝贵和大奎才滑行到木材厂西面的这片松树林。在能透过树枝的缝隙看见木材厂的一个山沟里宝贵停住了身形。他环顾一下四周的环境,在确定此处可以了,他才告诉跟着他四处张望的大奎说:“哥们,你返回去接一下他们,帮他们在隔坡的地方找个休息处”
“你一个人在这行吗?”
“我没事,我什么也不干就是在这看。”
大奎走了,宝贵继续观看着木材厂。木材厂的院墙果然都是带刺的铁丝围捆的严严实实。铁丝与铁丝之间的间距过一只猫都会碰见铁丝。一个木材厂用得着这么严密围捆吗?宝贵边观察着边给自己提着问题。
一辆三轮摩托车引着一辆大卡车顺着木材厂门口前那条满是压实了积雪的马路来到木材厂,摩托车上坐着的俩人下车后跳动了几下脚步直奔红砖房的第二间房门,开摩托的卡车上的十几个日本兵跳下车后更是争先恐后钻进红砖房的东数第一个房门口。
眼见在这些日本人进了房间,宝贵抿了抿裹在身上的熊皮想道今晚的硬仗全在第一间和第二间。
天色变得昏暗时,阴沉的天空显得更低了,空气中浓重的水汽,让这个寒冷的季节出现了少有的暖意。
就在宝贵被温暖的空气惯得有些昏昏欲睡时,几挂爬犁满满的装着人顺着马路吆喝着游进木材厂,沉寂了一天的木材厂一下变得喧嚣起来。爬犁进了院,红砖房内最西面的门走出几个人,他们挥动手里的棒子冲着人群喊了一会儿话。人群排成队分两拨鱼惯着被拿棒子的人领着走向两个木格楞。隔了一会儿,拿棒子的人又领着几个拎着水桶和簸琪的人走出木格楞进了红砖房最中间的门。这次时间稍长一些,拎桶的人和端簸琪的人才端着热气腾腾的簸琪和水桶走出红砖房回到木格楞。
“好家伙,人家这是开饭了。”刚刚爬过来的郑大蒙羡慕的感叹着。
“怎么了哥哥,饿了吧。”宝贵在惺忪中看了一眼他愧疚的问。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这不大家都在饿着吗。”郑大蒙淡淡的说着。
“让你遭罪了。”宝贵继续着自己的,“这回相信我们比你们苦多了吧?”
郑大蒙承认的点点头:“你们是比我们苦,可你们却另有一种亲和力。昨天晚上出发前,你们这些人面对着一盆肉硬是没有动筷的,我真想羡慕你有这么一群哥们,他们总能替对方想。”
郑大蒙的话让宝贵感到很欣慰,他对郑大蒙客气的说:“大哥你能发现这点是表扬我们。我们这些人办事都不是故意这么想的,我们只是习惯。我们这些人真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但大家也都是性情中人,若不是日本人欺压。我们本来可以过自己安居乐业的日子。现在大家都是为了能恢复以前那种平静的日子才走到一起来的。我们这一群没人疼的人,再不互相疼爱人生不就活的更没意义了吗?”
招娣悄悄爬了过了她把用手绢托着的一把黄豆粒塞给宝贵:“吃吧还热乎呢。”
“那来的。宝贵惊奇的问。
“刚才过了时发现了几垅没割的黄豆地。天龙师父就顺手割了一捆。”郑大蒙接替招娣说着,“我还真没想到他会把它烧了吃。”
“赶紧去告诉天龙师父别暴露目标。”宝贵紧张的对招娣命令着。
“天龙师父知道,烟火处理的可好了。”招娣美滋滋的回答着,“天龙师父让我问问什么时候动手。”
“你去告诉大家保持安静,抓紧休息。天黑透以后再行动。”宝贵急不可耐的给她下了新的命令。
出乎宝贵意外,招娣听话走了。宝贵望着她的背影吐了一口如付重担的长气。
看到招娣消失在身后的树丛中,郑大蒙不解的问宝贵:“兄弟,我怎么发现你不太得意这个姑娘?”
“你是怎么发现的?”宝贵平静的反问着。
“从昨天他张罗来,我就看你有一百个不愿意。”
宝贵淡淡一笑:“我那可不是不愿意,干这种活,太危险,我是怕她出什么意外。”
“这么说你是喜欢她?”
宝贵不无埋怨的看了一眼郑大蒙:“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是有媳妇的人,我担心他是因为他老爹只有她这一个孩子了。”在寂寞的观察与等待中宝贵把于海泉的事说给了郑大蒙,最后宝贵嘱咐着郑大蒙,“海泉的死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可一定要保密。”
郑大蒙理解的表着态:“放心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郑大蒙看了看雾蒙蒙的天关心的问宝贵:“从昨晚到现在你又是没合一下眼,是不去休息一下?”
宝贵摇了摇头:“睡不着哇。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找人家麻烦,我心里真是没有底。我一定要把这个木材厂看明白了再动手。”
木材厂很是安静。若不是红砖房和木格楞上的烟筒冒着烟,这里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处废弃的工地。掌灯时候,红砖房的窗户透出了灯光。没有人的塔楼上却亮起了一个吐着光柱的大灯。不停晃动的光柱把木材厂的院子照的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