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乐开学了,风风火火地去了市里的职高上学。文心在家收拾着东西,也准备过几天去学校了。陈陈也收拾着,准备去办理退学手续,踏上去写生的路。
“陈陈,你不去学校了?”
“嗯嗯,叔叔阿姨。”
“你要是缺钱什么的——”
“哎呀,一个女孩子不读书怎么办,嫁人去啊?”
“谢谢叔叔阿姨,我想继续画画。”
“那你要不转个专业,看能不能换个专业也行啊!这读过大学的还是不一样啊!”
“我看啊,这个女孩儿不读书只有嫁人的命,你学个画画,又不能当饭吃啊!”
“是啊,陈陈。你要是有哪里想不开的——”
“这有啥想不开,这都过去这么久了,陈陈这么争气,还不得靠——”
“又在这里张着嘴,没人问你!”
“妈,你洗你的碗去吧你!”
“我说你们,我说个话还有人来管我啊?”
“陈陈你要是想好了,我和你阿姨也不拦着你。但是你得想好了,实在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混个毕业啊,这也不耽误你画画啊!”
“我想好了,放心吧叔叔。”“阿姨,也谢谢你。”
“嗯,这才懂事儿,没白疼你啊!哈哈哈哈”
“爸爸妈,我和陈陈也商量了,她喜欢画画,就画吧,她画画水平可好了!”
“是吗?哈哈哈可以,以后出个画家呢!”
“那好吧。”
“这退学你要办的话,需要我去吗?哎,就我说办个休学也行啊!”
“不用不用叔叔。”
“那你退完学去哪里啊?”
“我去写生,和我一个画室的老师去写生。”
“啊?男的女的?靠谱吗?安全吗?”
“这女孩子在外面不要随便跟人跑啊,这得注意安全。”洗着碗的妈妈也没有停止参与。
“嗯嗯,是个女老师,带了我很多年了。”
“那就行,平时要报平安啊,你既然在我们家住了几天,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不要怕。”
“……谢谢叔叔。”陈陈低着头收拾着行李,一只一只画笔擦拭好放进画箱里,陈陈拿起一直黄色的彩铅笔,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了声谢,只听得一声“嘀嗒”。
“哎呀,好了好了!你们快去忙吧,屋子里的光都被你们挡没了!”
“好好。”
“给我洗快点儿,几个碗都在那里摸鱼吃,下午还有活呢!橘子都摘完了没有?”
“一天只知道站起说话,你来嘛,橘子摘得差不多了嘛,这下雪天霜冻一来,橘子都给你冻死完。”
厨房里两人一来一往吵吵绊绊。文心和陈陈收拾着东西。
“你说,陈陈为什么要休学啊?”
“那是退学,你个土老冒。”
“你看嘛,你管我是不是土,陈陈还退学了,怕不是学不走了……”
“你瞎说什么?人家喜欢画画……”
“哈哈,喜欢画画?那当初不考画画专业去?我估计啊,是没爸没妈,压抑了。”
“你声音小点儿。”
“哇!陈陈!这只笔好好看啊!这是你画的画吗?我怎么没有见过这张啊!这是个人吗?”文心又开始咋咋呼呼了,贴着陈陈看着那张画。
“哎呀,这孩子可怜啊,如果是有爸有妈……”
“你现在不就养着她吗?”
“你懂什么?我们这能代替人家爸爸妈妈吗?”
“我是不懂,你要是真心诚意待人家巴心巴肠地对人家好,人家把你当半个亲妈。”
“我说文明你,我是没给她吃,没给她穿吗,我给女儿买吃的喝的穿的,都想着她一份儿呢?!”
“懒得跟你说,快点洗碗!”
“别催我哦!下午你个干你自己的。”
声音渐渐停了,文心看着陈陈手里的那张画。灰暗的色调,几个橘子是暮色中唯一的亮色,一团黑间一个人似乎在坐着画画。
“陈陈相因……陈陈相因……”这名字真好听啊。
“是吗?”
“嗯!你的笔名……不对……画名……哈哈也不对,管他呢,反正好听。”
“……这是武念,上次我捡……见到他了,在我们家的橘子林里。”
“哇,是吗?啊啊啊!你对我讲过,我记起来了。”“原来你还画了画,这也太好看了吧!”
“哈哈哈。”
“这也就是你了,要是我只能一个字帅,两个字真帅,三个字就是小哥哥哈哈哈哈。”
“没见你怎么和他联系过。”
“哎呀,我害羞嘛。”“陈陈,我爸妈就那样,你不要——”
“没有,我知道,叔叔阿姨心是好的。”
“哈哈哈心好嘴毒吧哈哈哈,好了好了收拾吧,带上我的衣服鞋子。”
“哎呀,我这肩膀啊,腰啊也疼。我说啊,还是不能做多了。”
“喊你一天莫把规模搞大了,你要去搞。”
“挣钱的嘛,我以后啊,还得承包点。”
“累死算了。”
“不得行,这样,你改天跟文心陈陈他们去检查一下,我呢就等你回来再去。”
“去啥子检查哦,浪费钱。”
“我给你说哈,那个要是一下子被医院逮住了,估计你落不了爪爪哦哦。”
“那……还是看哈。免得死了不划算。”
“是啊,怕你有钱挣没命享哦。”
第二天文心和陈陈带着妈妈来到了市里,进了一个三甲医院检查身体。文心处理着手机QQ上的紧急通知,陈陈带着王小强去找厕所了。
“妈你自己先问下路,我先把这个消息转发了来哈。”
“我不问人。”“再说了我有女儿我去问人干嘛?”
“我还不是不知道怎么走,也是问。”
“那不得行。”
“阿姨,我陪你去。心心,你在椅子上坐着等我们。”
“好好,那陈陈你要是忙不过来,手机上叫我!”
“好,阿姨我带你去。”
“陈陈你还是个好孩子,你看我那个文心,真的是一天,假洋鬼子忙得很。”
陈陈一路看着路标带着王小强找到了卫生间。“阿姨,应该就是这儿了,你进去吧。”
“你就把那个尿啊弄一点儿在这个小盒子里就行了啊!”
“啊?这不得到处搞些,好笑人哦。”
“不会不会,你进去看看,实在不行叫我,我就在外面。”
“好吧。”王小强拿着那个小小的盒子就像是手里捧着黄金一样,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地走了卫生间。
“哎,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
女卫生间门口渐渐排起了队。几个女生都拿着小盒子从容地等着。
“我来检查的啊?你是不是也看到学院征集了的?”
“嗯嗯,这还是一个学长给我说的。”
“嗯嗯是这样,这一般不会广泛征集志愿者的。”
“这个药还是挺保险的,我听学长说了,是治疗肾癌、肝癌的新型药物,估摸着成的可能性很大呢!”
陈陈在一旁等着王小强,看着几个打扮时尚的大学生在从容地交谈。药物、肝癌……是药!试药……吗?陈陈一会儿动动脑袋,抖抖肩,揉揉腿,眼睛偷偷瞥着那两个女孩儿。
“是啊,药学领域又是一大进步了!”
“对啊,能研发出来的人是真的厉害,我听说这个研究了四五年了,这才一期实验。”
“是吗?估摸着也是哥秃头老花眼镜的教授了哈哈哈哈”
“好真实啊,你看我们学院那个药理学的教授,你上了那个课没有?”
“上了上了,涂教授哈哈哈人称秃教授嘛。”
“不说了进去吧!”
“嗯嗯。”
两个女孩儿进去了,就像是在家里上厕所一样从容。身后一个女孩儿顿了顿,手指攥着小盒子又跟了上去。
“哎哟,那人好多哦!快走快走,这个真的一股尿骚气气。哈哈哈”王小强端着黄色的小杯子喊过出神的陈陈走了。
王小强一项一项的流程等着,一项一项的结果等着。陈陈看到人来人往的走廊尽头,仿佛是一个女孩儿跟着一个男孩儿端着黄色的杯子走进了一间屋子。
“文心文心。”
“怎么了?”
“那是那个和丽的妹妹和乐吧?”
“啊?”文心顺着手指看过去,看着人头攒动的如同菜市场的走廊,没有瞧见人影儿。“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也许吧。”
“你只是看过一眼,你可能看错了。再说了,就算是她可能是来检查的。”
“嗯嗯也对。”陈陈盯着那个走廊出神。身边的抱怨声、吆喝声、呼噜声让她看尽了世间百态。“我去上个厕所。”陈陈走向了那个洗手间。往里面一瞧,如普通的卫生间并无不同,只是空气里好像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压制着弥漫的病毒。
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还在,胆怯地样模样样的端着淡黄色的杯子出来了,看着陌生人的眼神,她猛地缩了一下,隔着很远便错开了陈陈。陈陈和那个女孩儿在洗漱台前洗着手“你是来试药吗?”镜子里的女孩儿使劲搓着手,听着身边人突地问话,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更圆了。“不……不是。”
“不是就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陈陈的手还在哗哗啦啦的水龙头下洗着,眼神盯着手,仿佛在对自己说话。
“……”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没顾上擦手跑了,水停了。陈陈擦着手,那个女孩儿又跑回来小心翼翼地端着那个黄色的小杯子走了。
陈陈走了出去,那个女孩儿看了看门看了看标记,往前一迈进了一个屋子。
陈陈沿着外面的走廊一间间的走着,看着。看到每一间的屋子里躺着、坐着、站着、走着的病人。看着一群人在打针,一群人在吃药,她好像看到了一张中年人的面孔,大着嗓门喊着话“还有点疼唉。”
“一会儿就好了。”
“哎呀,谢谢这个护士妹儿,辛苦辛苦。”
“你们也是。”
“哎呀,都是为医学作贡献嘛。”
“是是。”护士姐姐取好一管儿血敷衍地答道。
“为人民服务!”他躺下了。
再仔细瞧,那是一个更年轻的面容,打完针面色渐渐放松。
“医生,我儿子这是?”
“肝癌晚期了……现在还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药,我们尽可能让他轻松些。”
“好好好。”
“跟我到办公室来吧。”
病房里的人闭着眼睡了,病房外的两个老人摇摇颤颤地互相搀扶着跟着健步如飞的医生进了办公室。
外面随便吃了个午饭,找了个熟人下午拿着报告就回家了。
和乐坐在病床上吞下了一颗红色的小圆片,看着一管血在针管里流动。
“好了,等会隔两个小时抽一管血,不要怕,这都埋着针呢,不疼。”
“哦哦好。”“谢谢。”
“你好好休息吧。”护士看着袖子上的编号,看了看模样,认真的记录着。
和乐将手抻着,小心地移动,小心地移动,放在被子里盖着,温暖覆盖了它。
夜晚,一管一管的血抽完了,和丽今晚吃了排骨、里脊、鸡腿,吃得饱饱的,走出去消消食。外面走廊上还有两个女孩儿。
“感觉如何啊?”
“就跟平常一样,没什么反应啊!”
“哈哈我们干这一行的,我今天吃药的时候我还想着这个药理是什么,成分,晶体结构……”
“你疯魔了吧?”
“我不疯魔谁疯魔?”
“咦,你也是试药的吧?”
和乐抬头正大光明的看着她。
“这衣服不一样,标记也不一样,一眼就认出来了。”
“啊?这样啊……”
“你不要怕,我们也是来试药的。”
“嗯嗯,刚才听你们说话听出来了。”
“哈哈哈我学这个的,她呢是学医的。”
“哇,那这个……会……就是死吗?”
“哈哈哈哈哈你放心不会,真不会。这个试药啊,这些人真没骗你,一般来说这个风险是比较低的,当然有些药物风险比较高,但是呢,相应的报酬也多,不过都是为了这个行业嘛。”
“是啊,我们医学院很多都做过这个志愿者的,都没事儿。”
“嗯嗯,那就好。”
“你放心,试药是一项药物真正推向市场的关键一步,不要闻药色变。”
“嗯嗯。”
“那我这也算是为医学作贡献了?”
“哈哈哈是的,也算也算。”
夜色更深了,和乐躺在病房的床上,似乎还能听见隔壁房间沉闷的叫喊和声声疼痛的捶打声。她可以继续吃排骨、里脊、鸡腿,还可以继续为医学事业作贡献。她是在挽救生命啊!
和乐的手臂慢慢弯了,随意地摆放着。陈陈回到了她的家里,躺在床上,一会儿蒙着头,一会儿透着气,她又想到了爸爸……那个叫陈世耀的男人。陈陈辗转反侧,索性起身坐在画架前,拿着桌上剩下的一只铅笔画着……人头攒动的医院,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只淡黄色的小杯子,神色不一地往前走,看着脚步,似要往一间屋子走去。
一个晚上陈陈都在画,最后提笔,她写下了“陈陈”,想了想,又将“相因”添去,“陈陈相因”四个字,在一个女孩儿的裙袂上挂着。
三天后陈陈和文心坐着火车去上学了。和乐出了院。
“再见。”
“再见,小妹妹。”
“哈哈哈感觉你在拐卖人家。”
“以后姐姐们还来的话再叫我啊!”
“好好!为医学献身,为人民服务哈哈哈!”
“走了走了,等会上课迟到了!”
“对对对,我是秃教授的!”
两个女孩儿风风火火地赶上了公交,赶往学校。和乐转身也要朝着学校走去。
“路航,我在这儿!”和乐看着从医院里走出来东张西望似在找人的模样,叫道。
“啊,和乐啊!”“你还没走呢?”
“没呢,你不是上厕所去了吗?我给你说的在楼下等你。”
“啊?哦哦好。”
“路航,这谁啊?”
“这我一个同学,这……是我女朋友。”
“啊?女朋友啊!哈哈哈你好你好。我是他同学。”
“你好。”“路航走了。”
“那我先走了啊?不好意思今天。”
“没关系没关系走吧!女朋友要紧嘛哈哈!”
路航跟着那个女孩儿走了。那个女孩儿穿着高跟鞋,一身皮质大衣紧身裤,亲昵地挽着路航的手。
“刚才那女孩儿来试药的啊?”秦丝聪兜里烟盒里拿出一根细长的烟,用打火机点上。
“丝丝,你不要抽烟了吧!”
“咋啦,不喜欢?”秦丝亲昵地将脸凑过去,嘴里的烟雾慢慢吐出,在迷蒙中亲了亲男孩儿的脸。
“这大街上了……”
“哈哈哈哈好好,不亲了。”
“你不要抽了,你不是前几天才刚做完吗?注意身体。”
“哈,没事儿,这又多大事儿啊!姐混的时候斗多大了!”
“你不要这样——”
“好好,我不抽烟了,我刚忘记你才试药呢。”“怎么的?明天还去吗?”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去。”
“哦哦,好,这药物我打听了,你放心!今天我们出去吃好的哈哈。”
“不用了吧……”
“没事儿,对了你那个同学可以以后继续啊!”
“你要干嘛?”
“我不干嘛啊,我能怎么样。我只是想着我慢慢就不做了,你不是要养我吗?”
“嗯嗯,我养你!你放心。”
“哈哈哈好,我的小路子,走吧走吧。”
和丽坐上了公交车往着学校的方向走去,秦丝和路航坐上了出租车往着酒店的方向走去。三个人,两条路,背道而驰,相向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