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八月初的天依然炎热异常。
理想而神奇的乐土上,一条獐子河破城而过。清晨捞鱼的船只和卖鱼的老农,傍晚垂钓的大爷和遛狗的大妈,夜里烟火气被晚风吹熄,远处不真实的霓虹渐闪。澜沧江的美在于堤坝上抓鱼的汉子,也在于光影浮动的清波。
走过大金塔寺,走过景栋,走过景莱,走过景迈,走过景铜,停下。走过景铜,景迈,景莱,景栋,大金塔寺。停下,站在台阶上仰头瞻望。
小乘佛的气息在那些金碧辉煌,灯红酒绿一停一走,又沿着檐角滑落,窝在了飞起的屋翎,就像是被含在嘴里的那口酒来得热烈而绵长。
“东东,你饿了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饿了。”文心叫“东东”全凭心情。
“那我们走吧,我等俗人还是远观好了不敢亵玩焉。”
“走吧!我们去下面,我刚上来的时候看见有几个摊子在准备开张了。”
“是吗?这个点夜市也是时候了!那赶紧走啊!”文心推着陈陈一路飞奔。
“慢点,又不会跑!”
文心拍了拍肚子,回头笑着说:“吃饭前先活动一下筋骨,等会儿好好敞开肚子吃!”一把枯燥的黄色头发辫子蒙上了细碎的金光,就像是一匹千里马的鬃毛,肆意而潇洒。
滨江河段下的夜市已经将这座城市从梦幻拉倒了现实的烟火中。嘈杂的人群,泛滥的美食,起伏的吆喝,几张桌椅露天一摆,几箱酒,几盘串和着钢炭滋滋的声音燃烧着心肠。
“我俩也来?”
“啊?”
“就这样甩膀子,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那不然呢?”
“你行你来,你给我示范一个?”
“哈哈哈逗你的!”文心和陈陈来得尚早,还有几张空着的椅凳,文心一屁股就坐了上去。掉漆的板凳和油腻的桌子,四方边角都磨损得成了圆弧状。
陈陈看着一下子软了骨头塌了腰的文心说:“你不要这么坐着,你穿着裙子呢!”文心才看到自己的腿如圆规一般70度张开,便迅速地并拢,整理了一下浅蓝色的裙角。
“哎,这不习惯了嘛!难得穿一次裙子!”
“你手让开,我给你擦擦。”陈陈跟着在对面坐下,拿着纸巾擦拭着搁手的桌面。
“哦哦好。”文心抬起双手,看着陈陈反复擦拭,“给我一张,我也仔细擦擦。”
左等右等都不见烤串儿,此时二人就像是被漂进了厨房的饿死鬼。“要不你催催老板?”
“等会儿吧,老板还在那边……”一贯的爽辣性子倒在此刻焉儿巴了。
“那好吧。”
两个一身浅色系衣服被围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酒气烟味儿炭烧味儿熏着漂亮的裙子。
“哎,老板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你这份量不够啊,是欺负我们外地人啊!”撑大肚子拍着肚子,咣当当的水响。
“这可不能乱说,我们这也是工商局管的,可不能偷工减料!”老板一脸淡定地上着菜,在清单上勾勾画画。
“好嘞,串上齐了!您慢用!”文心顺势逮住给隔壁上串的匆匆忙忙的老板。
“老板,我们这儿能不能麻烦快点儿?”
“哎,好嘞,马上啊!”老板一扫一对,一抬头一低头撂下话就跑了。左一串右一串摆上去,左一手右一手佐料撒过去。
“我饿了!”陈陈瘪了瘪嘴,哭丧着脸,拿着筷子头撑着脸。
“别怕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你看大叔烤串还挺有意思!”文心正对着大叔一把汗水一把泪的捞着串分盘儿。
“就差一句新疆的羊肉串嘞,快来看快来买嘞——”
“哈哈哈哈是这样,就是这样得嘞——”文心开始模仿着,天生的表演欲让她几乎忘却了每一个场合,她不怕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料,也不怕成为公众中的那个疯子。
“得嘞,你们的也齐了!慢慢吃!”老板的插入也并没有打断文心的自娱自乐和陈陈的捧场。
文心和陈陈很快消灭了这场七十块的晚餐。没有酒,文心顶着饮料喝着。陈陈不喝饮料,喝着淡淡的茶水。
唇上的甜味,衣襟的酒渍,闲谈和划拳在熏着的钢炭里慢慢燃烧炙烤。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
穿破这烟熏的气息和酒气,一阵凉风飘了过来,就像是夏天的可乐碰上了几方冰块儿,瓶身冒出汗但爽快在心口。
“我们只剩20块了,也不够坐游轮啊!”
“是啊!听说来云州必须得去看獐子河,看獐子河必须得坐夜晚的游轮……”
“算了……”
“哎,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再来吧!”
“一行总有遗憾,哪怕不能尽善尽美,也是别样的回忆……”
“回忆没有带钱流浪的一天?”
“能不能不要拆穿我,瞎说什么大实话?!”文心和陈陈听着耳边的风,走在了人流较少的巷子里。忽近忽远的歌声从一间间屋子里飘出来。
经过一个稍小的酒馆儿,陈陈脚步一顿、仔细听着,转圈判断着声音的来源:“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嘘,听,好像在那边——”陈陈一指着侧方的方向。
“真心英雄!”
“真心英雄!”
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他们想到了那个艺术节上高歌一曲的女孩儿,本是完美的演出,但最后下台的时候高跟鞋踩住了裙摆一个踉跄栽倒,从此全校同学以别样的标签记住了这首放在平时不甚在意甚至嘲笑反感的《真心英雄》和那个女孩儿。
而这个夜晚,就要回到酒店的最后一刻里,她们再次听见了这首歌。那低沉、嘶哑的声线配着乐队的伴奏慢慢传进她们的心里。那个摔倒的女孩儿渐渐模糊,一个少年钻进了脑子里。
“我们去找找——”陈陈恍惚间被拉着往侧后方幽静的一条路上走去,醒神后两人已经趴在缀满鲜花的窗棂上,玫瑰、满天星热情开放,花瓣微微卷曲泛黄,小巧的清新的一抹白色竟挂在四周,一串串白色淡雅的小花竟是橘子花。在这间不大的小酒馆儿文心和陈陈竟在八月的景洪遇见橘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