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文心?”
“嗯?”
“怎么了?”
“啊,没事儿。”
“你再怎么思春,也得吃饭吧。”
“你先去吃吧,我不饿。”
“你修仙啊?”
“你去吧,我真的不饿。”
“那好吧,那我走了啊!”
“好。”
图书馆的音乐响起,身边的人都走了,文心坐在图书馆里,拿出手机一看,他还是没回信息。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一颗颗水珠顺着玻璃窗落下,将透明的窗户分割得四分五裂。
她戴着耳机听着歌,一个人安静地翻着书。
“不饿吗?”一个人挡着光亮,他径直地在文心的侧面空椅子上坐下,压制着的吱呀声响起,却依然没有惊扰她。一只白皙的手就搁在她摊开的书页上,手指轻扣,指尖轻微的刮书声传来,文心愣住不敢抬头。
“武念?”
“怎么?小心。”戏谑声又响起,心里落了空,武念将眼底的那抹深色藏好。
在这短暂的瞬间里,文心转过头,眼神里充斥着希望和落空的失望,武念淡淡地一笑,
“许久未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文心摘下耳机,侧过头惊讶地看着这个消失已久的男人。
“路上遇到你室友,她告诉我的。怎么不吃饭?”
“女孩子,就减肥嘛。”文心显然兴致不高,随口回答。
“他呢?”
“在云州。”
“小心——”
“唉,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文心抓住这现成的男性,可得好好打探打探。
“……问吧。”武念盯着她看了几眼,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没再打断,倾耳聆听。
“你有喜欢的人吗?”
“……怎么?”
“你看看,不老实了吧,算了。”文心瘪瘪嘴,又无聊地翻着书。
“走,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跟着我就是了。”
文心还没来得及收拾书包,便被武念拉过去,难得一见他的强硬和坚持,文心也没作他想。
“诶……我的书包——”文心压着声音跺着脚,想要回身收拾书包,武念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头对着她低声说,“在这儿,别动。”
还没来得及反应,武念便几步上前,将书本,笔记本等物品放进她的书包里,提着书包来到文心的面前。
武念神色自然地拉过她,“走吧。”
“哦。”文心一脸懵地跟着,看着他手里的书包,手指指着书包提醒道,“那个……书包……”
“Hope。”武念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Give me a chance。”
“这么绅士?”
“必修课。”
图书馆里零星的几个人没太注意,压低的声音从耳朵里钻进来,像是一只毛毛虫钻进了耳朵的绒毛里睡觉。两人穿过走道,又来到走廊,四处艳羡的眼神四起,不过文心已然看不见了。
电梯门开,轿厢里都塞满了人,文心抬脚准备挤进去,却被武念一把抓出来。
“不好意思。”里面的人瞧着推搡的二人,武念手里提着书包,拉着文心要从前方的楼梯绕道下去。
“干嘛?”
“不是要减肥吗?走楼梯。”
“喂——你真是……”文心看着先下楼的人,对着逐渐关上的电梯门讪讪一笑,便追武念去了,“死木头!”
书包里的笔盒叮当响,二楼的楼梯旋转而下,武念听到这声“木头”闭了闭眼睛,久违了,小心。他回头依然云淡风轻,气定神闲地放缓步调等着她,不过几步文心便赶上来,路过武念气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往前跑,蹭蹭地下楼。
“重修!”
武念听着那脚步声,似他初见她时的模样,她瘦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害怕肥胖的女孩儿,红色的卫衣和深蓝色的牛仔裤衬在她略微瘦削的身形上,显得有些宽大。如果可以,文心——
Give me a chance,please!
来到停车场,文心瞧着这一辆说不上名号但貌似普通的越野车,惊讶地问道:“这……你的车?”
“嗯,上车吧,美丽的文老师。”武念绅士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请文心上车。
“你怎么知道?”文心听到“文老师”那三个字很是好奇,他的语调有些打趣,又带着亲昵。
“上车吧。”
“我告诉你啊,我气还没消,我还没原谅你这块木头呢。”文心顺着武念上了车,坐在副驾驶里,武念笑了笑绕过车头上车启动。
“你开?!你行吗?!”文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要不要试试,文老师?”
“啊——”陡然的加速让文心紧紧地扯住安全带,武念和文心的眼睛在后视镜里交锋。上了大道,车子没入交错的车流中平稳行驶,这座城市五彩斑斓的夜晚快要升起。
“怎么样?”
“木头,你挂科了!”文心装着老师的腔调语重心长地说道。
武念瞧着她的戏瘾上来,没再继续,默默倾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和流淌的音乐声。武念想,小心……
眼前是一半边池塘光景,小桥流水声声入耳。远离城市中心的喧嚣,它安静地坐落在山的一方。文心越往里走,越能闻见百果花草飘香。隐藏在如森林一般大树丛生之下的匾阁龙飞凤舞地写着“大树里”三个遒劲的黑体大字,映着晚霞和月色,香樟树、法国梧桐、银杏、柿子树、桃树、梨树、松树、翠竹、葡萄架子……往里还能遇见挂在树梢的吉娃娃,橘子。
“大树里……这是公园吗?”
“……是餐厅。”
“啊?餐厅!”
“嗯,上次和董适来吃过,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董事?啊!他一看就是个爱吃的。”
“走吧。”
文心一路好奇地张望着这个幽静的大园子,往里走,一位美丽的女士在前尽心地带着路,左拐右拐终于到了一座古朴的木门前,门上还裂着缝隙,斑驳的漆皮与暮色混为一体。“潠香苑”隐匿在丛生点缀的白色花串间。
武念为文心拉开椅子,两人入座。
“这里是吃素的吗?”
“你又有什么点子了?”
“我们不会是要啃树吧?”
“放心,不是啃树,这里每一个房间都有它独特的名字和主题。”
“那我们的是什么?”
“潠香苑。”
“潠香苑……香雾潠人惊半破!”
“你放心,今天的橘子也不要钱。”
“要钱我也没有!”
文心全由武念点菜,他点好餐后,又特地嘱咐了两杯新鲜的橘子汁。
“橘子汁?不会吧,我们接下来不会吃的是炖橘子皮,炒橘子肉,搭配橘子汁的黑暗料理吧!”
“小心,你的想象力很奇特。”
“那其他房间呢?柿子树岂不是柿子汁?银杏树岂不是——”文心边说边想着,摇摇头不敢想象其滋味。
“柿子做成柿子饼,清炒银杏的果子,其他不能吃的,就作为装饰。”
“这个老板一定很有意思。”
“嗯,显而易见。”
一桌子菜竟然带着家乡的味道,橘子汁清甜而又爽口,一点点地刺着舌尖,润过喉咙,暖着脾胃。
爱
文心和他吃完饭,月色已经从池塘里爬起来,武念带着她来到一处别院,是一个秋千,完完整整的秋千,不那么简易和危险,带着些浪漫的情调在月色里张扬。
武念率先跨步,坐在那秋千上摇晃着,一下子占住了文心想要的位置,他轻轻地晃荡着,看着面前气鼓鼓的文心。
“喂!木头!”
“怎么?”
“你的必修课呢?!”
“挂科了。”
“你不抢救一下?对得起你天才的名号吗?”
“文心。”他忽地抓住晃荡的秋千,幽幽的眼神看着她,嘴里叫着她,好似是从那些不眠的夜里偷偷攒下的名字
“啊?”
“如果我重修,你愿意当我的老师吗?”
文心愣神间坐到了一旁的秋千上,慢悠悠地晃着。四周的蝉鸣鸟叫声在秋日里没个踪影,只是一池幽静的水映衬着苏醒的夜色。
“我——”武念要继续说话,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文心接过电话,是袁臻的声音。
不多时文心一脸凝重地匆匆挂断电话,便翻起了手机。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去支教时候,提起的孤儿院吗?”文心顿了顿,那秋千在自由地摇晃,好似一股力量在推动着文心,“里面有个小女孩儿,被狗咬了,我们去医院打了狂犬疫苗,她才四岁就……新闻里刚爆出来,那是假疫苗。”文心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将那些善良的秘密隐藏。
“假疫苗?”
“你说,他们没有良心吗?她还是个女人,有孩子有家庭,为什么?!人怎么可以恶到如此?”文心沉浸在回忆里,情绪忽然又激动起来,想到什么又喃喃自语,“当初还是我决定的……许是你的名字亲切吧。”
“人做了金钱的奴隶,那个女孩儿才四岁,在孤儿院里长大,还没有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就……温辛……她怎么忍心?!她的家人呢?!听说她的丈夫是搞科研的,还有儿子,那么多人都可能参与,小晶都看不到了……木头,怎么了?”
武念越听越觉得心里发凉,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和这个女孩儿越来越远,他尽力挣脱,然而身上的血脉无法割裂,他输了,不敢开口,内心的猜测越来越大,像一个魔一般缠绕着他,声音极力压制着颤抖,问:“是……温辛?”
“你也知道?之江生物的董事长。”文心似想到什么,又问,“对了,你也是之江的哎!”
“嗯。”武念起身低头望着秋千上的一脸惊讶的文心,路边埋好的几颗小灯反射着光,映在他的脸庞,“小心,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哦,好。”文心见武念的神色有些不对,想必是累了的缘故,便起身同武念走了出去。
原路返回,只有那两个秋千架在大树丛里吱呀摇晃,等着下一阵风又将它吹起,等待下一个人。
下车临别之际,宿舍楼下。武念将书包递给她,问:“小心……”武念的手臂抬起来,要摸摸她的头发,拂去那头顶上的几粒落叶的碎渣。
“怎么,有心事啊?”文心低头看了眼时间,要来不及了,又往宿舍楼里跑去“时间来不及啦!”
武念手心落空,一缕空气从他的手里逃逸,他放下手臂,颤抖的手指已经预料到他的恐慌。文心又回过身子,风胡乱地吹散她的头发,依然是记忆里的笑容,摆了摆手,在风里冲着武念笑,像是明日初升的一抹太阳。
“再见!”
“再见。”
他久久伫立,回到一个人的车子里,静谧令人心寒。直到一盏盏宿舍楼的灯光熄灭,武念开车驶出了校园,他要去之江,他需要一个答案。
之江生物制药办公楼,董事长办公室。
“为什么?”武念推开大门,一瞬间走到坐着办公的女人面前。
“念念你怎么回来了?”
“为什么?”武念闪躲着温辛的亲近,“Tell me why!”
“妈妈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温总,你现在开心吗?拥有这一切,你已经拥有了看似美满的家庭,完成了事业有成的梦想,现在,你连别人的生命都要剥夺了吗?她才四岁!”
“那只是个意外!与之江生物无关。”
“意外?那与你有关吗?”
“念念……”
“温总,你还记得,我的四岁吗?”嘲讽的语气让温辛的眼神闪躲着,但面对着如此不善的儿子,她依然是一个强硬的母亲。
“武念!你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质问我!”
“你给我什么了?是作为一个母亲的爱,还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你的钱还是你的地位?!你恐怕已经忘了,我在国外的日子了吧。”
“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但你的脑子是我和你父亲共同给予你的,你——”
“温总,我从来没有此刻这么地讨厌自己,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没来过。”
“念念,妈妈知道,你受苦了。你放心,我们的梦马上就要成了,那只是一个假新闻,你要记住,你是武家的人,你姓武!你看看,你的父亲将会在医药史上留名——”一叠整齐的资料被温辛急迫地递给武念。
“够了!”他扬手无情地打翻,漫天的纸张飞散在办公室里,“温总,好自为之。”
他离开了,手攥着拳头又松开,他不忍看见那个女人百年难遇的眼泪,害怕自己心软。
“你站住!”温辛语气里带着哽咽,叫住她的儿子,像是拼命地抓住即将逝去的沙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记住你的项目。”
武念短暂地停步,嘲讽地一笑:“事到如今,你心里最珍惜的,还是你的荣誉。”空气里盛满了沉默,他攥着的手掌一松,毫无留恋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温总,云州那边有新进展了。”秘书急色匆匆地进办公室汇报情况,温辛整理好情绪,好似刚才一切都没发生。
“说。”
“周万坤……死了。”
“这么快?”
“任红那边说,东西到手了。”
“那边开了什么条件?”
“她……听说汉州实验室里在研究新药物,她想做大。”
“做大?这件事情办成之后,邀她到汉州一叙。”温辛冷声吩咐。
“温总,药监局那边我们已经打点好了,旧一批的产品早已封存转移。其实……我们大可以将这边架空,另起炉灶。”
“破镜重圆终有隙。”她一切都明白,但不服输,“眼下,和任红合作才是最有利的。”
“是。”
温辛靠在椅子上,肩膀一沉,从未有过地累。她拿起桌上的相框,是她们一家三口的合照,四岁的武念在开心地笑,那是唯一的一张合照,长大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合照过。
“念念……”温辛摩挲着相框的边缘,闭着眼沉入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