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不曾请教过两位道友的名号,不知道友……”
“陆缺。”
“原来是陆道友,幸会,幸会,在下刘松。”
那唤作刘松的年轻人在前方带路,兴许是觉得赶路太过无聊,不时便会回头和陆缺说上两句,此刻,他正将目光看向陆痴,在得到后者的笑容回应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抱歉的朝陆缺笑了笑。
陆缺在罪城里孤独惯了,并不善于与人交际,头一次碰上如此话痨的自来熟之人,碍于此人正在为自己带路,又不好直接不搭理,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与此同时,专注的观察着周围的形势,原本期望着此人遇冷后可以专心赶路,可是,没成想,那刘松的热情却丝毫未减。
“对了,陆道友,你出城时可曾要回属于自己的物品?”
“物品?”
陆缺有些不明所以,什么物品?
“果然啊……”刘松叹了口气,“道友有所不知,那物品就是你进罪城时被收走的私人财物,出城时,是要尽数归还的,不过,看道友的表情,想来,是一时忘了,才被那守城刑徒顺势给昧了。”
“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这帮刑徒属实不是东西啊,不过道友也不用太过放在心上,不过一些身外之物罢了,我等修士,为了外物而伤神属实不该,要知道,千金散尽还复来……”
听闻此言,陆缺心中不由冷笑,这罪城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他倒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罪城的,就更别提什么财物了。
眼下,更当务之急的,是如何岔开此人的话头,因为此刻,陆缺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
“刘道友说得不错,不过一些不值钱的东西罢了,丢了也就丢了,还是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就凭道友如此豁达的心性,我敢断言,将来势必能在修途上一片坦途,名动天下,到时候,在下与人谈起这段往事,说不得,也能沾沾道友的光……”
陆缺干笑了几声,他实在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此人老于世故,能说会道,而面对生人,陆缺实在不善此道,这让他心情烦闷的同时又多了郁闷。
“刘道友,这天已经快黑了,还是快些赶路吧,露宿野外总归是不安全的……”
陆缺尽量保持平静,再次出声提醒道,所幸,那刘松这次听进去了。
“好嘞,也没有多远了,马上就到了,喏,出了前面的灌木丛,就能遥遥的看到码头了,那浪回头就在离码头百米处。”
刘松用手指着前方,“你仔细听,是不是有海浪的声音?”
陆缺顺着刘松的手指望去,在木叶斑驳间,好像有一片蓝黑色的大地在流动,翻涌着白色的浪花,映着残阳,波光粼粼。
这便是周安提起过的大海么,看起来倒是不错。
陆缺加快了脚步,与此同时,转头看了一眼老爹,身后,陆痴依旧嘿嘿笑着,被陆缺左手抓着胳膊,紧紧跟随,丝毫没有表现出疲累的状态,精力充沛。
穿过灌木,走过石堆,跨过几道深邃的裂缝,走了约有半个时辰,陆缺一行人终于在明月初生时来到了浪回头。
“多谢道友带路,小小心意,还望收下。”
还不待那刘松回头说话,陆缺便掏出刚才准备好的一贯三煞钱,快走两步,递入了他的手中。
那刘松并没有推辞,哈哈笑着便收进了怀里,“我与那掌柜的相熟,还是亲自领道友进去,说不定还会有所折扣。”
“如此,便多谢刘道友了。”
陆缺点了点头,便跟在刘松身后,踏入了浪回头。
“掌柜的,来客了!”
那刘松哈哈笑着,悄悄的走近,向着趴在柜台上打盹的的中年人猛然大声道,顿时将那人吓得一激灵。
被唤作掌柜的人睁开眼,待看清来人后,立马怒目而视,随手抄起柜台上的茶杯朝着刘松丢去。
刘松熟练的接过茶杯,哈哈笑着放在一边,继续说道,“掌柜的,真的来生意了。”
那人这才将目光从刘松身上移开,望向陆缺二人的同时,换上了一副笑脸,“二位道友辛苦,楼上有上好的房间,且随老夫来。”
那掌柜的快步从柜台内走出,原本是要帮着接过陆缺背着的包袱,在被陆缺不露痕迹的躲过后,尴尬一笑,兀自朝前带路。
陆缺点了点头,朝着刘松致意后,再次抓起老爹的胳膊,缓步跟上。
“这位道友与我一见如故,掌柜的,你可要记得打折啊”
刘松朝陆缺一笑,随即在一旁喊道,也不知那掌柜的听没听到。
这浪回头虽占地面积不大,却有两层,刚才陆缺大致扫了一眼楼下的摆设,大厅内只有寥寥的三张桌子,其余的,便都是客房了,至于具体有几间,陆缺倒是不知。
楼上有些漆黑,看起来并没有人居住,只有掌柜的手中一盏油灯亮着。
“对了,二位客官要几间房啊?”
那掌柜的在走廊尽头的两间房中间停了下来,扭头向陆缺问道。
嘴中说着二位客官,目光却只看向陆缺,不得不说,这掌柜的确实眼光老辣。
“一间。”
陆缺平静的开口,没有多余的话。
那掌柜的便顺手打开了左手间的屋子,朝着陆缺解释道,“这便是我浪回头最好的一间房,一开窗便可望到北岸码头,客官在此住下,必然不会错过那渡海舟船。”
陆缺点了点头,跟着那掌柜的进了屋子,对他来说,房间好坏倒是无所谓,有个安身之地就够了。
那掌柜的点燃屋内的半根蜡烛,有些不好意思,由于岛上的情况特殊,一年到头,除了每个月那几天之外,其余时间,可能都没有什么人来住宿,因此,整间客栈都有些荒废,以至于屋子里落了一层灰尘。
陆缺看向掌柜颇有些尴尬的面容,摆了摆手“无妨,不用露宿野外对我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掌柜的这才安下心来,留下钥匙,客套了几句后,便收了陆缺八贯钱,带上房门,走下楼去。
听着掌柜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楼上再没有了声音,陆缺将行囊打开,取出了干粮。
招呼着老爹坐下吃饭,陆缺顺势盘点起剩余的盘缠。
当时从十年巷内取出了四十四贯钱,干粮和水花费了一贯,给那药童留下了一贯,刘松一贯,方才又给了掌柜的八贯,此刻也就只剩下了三十三贯。
陆缺撇了撇嘴,花钱真是如流水啊,就是不知那渡海舟还会不会收费,依着罪城的特性,想来是跑不了的。陆缺不由苦笑,这可是坑了那老家伙一顿后才勉强剩下的三煞钱,若是连身上这些钱也不够,到时可就惨了,总不能一路游回天灵大陆吧,能不能游到且两说,更何况现在他压根不会游泳。
陆缺喝了口水,之前赶路匆忙,并没有意识到这一茬,此刻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他突然有些佩服那个叫刘松的年轻人了。
匆匆吃过干粮,陆缺将行囊重新收拾好,拆开包在右臂的破布,仔细的查看起涂抹断续丹的患处。
那丹药此刻已成了黑褐色,凝结成了硬块儿,之前那浓郁的药味已经淡化了很多,稍微碰一下,就有干涸的粉末扑簌落下,陆缺有些心疼,稍稍加了点水,赶紧再次包好,这可是五十贯钱啊!
那老家伙说药力吸收完了就可以换药,可什么时候才算吸收完,他没说,而且,那药瓶内只有六颗断续丹了。要是换药频繁,说不得,丹药用完了伤也没好,到时,可就真的完了。
还是一颗多用些时日,省着点用,管他有没有用,宁可伤势好的慢,也不能需要用药时无药可用。
陆缺叹了口气,开始在地板上整理着床铺。
老爹已经吃过饭在床上躺好了,赶了这么半天路,他没有抱怨过一次,此刻,沾着床,立马就睡了过去,熟悉的鼾声早已在房间内宛转悠扬。
陆缺无奈一笑,躺在刚整理好的地铺上,奔波半天,也的确是有些累了,小腿上传来阵阵的酸胀感。
陆缺打了个哈欠,顺势闭上了眼睛,任凭桌上的蜡烛跳动着火光。
时间缓缓的过去,蜡烛一点一点的燃尽,当最后一丝烛火湮灭,屋内只剩下窗外的几缕月光时,陆缺悄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思绪万千,没有丝毫的睡意,清醒万分。
他们,或者说,罪城城主,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如果,罪城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他操控,那么,放我父子二人出城会不会也是其中一环。
从这点来看,他是否已经从我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或者,还有更深的谋划?
陆缺眉头紧蹙,心中苦涩一叹,想不到人生十四载,皆是在他人摆布下苟活,更想不到,如此普通的自己会被包裹在一个未知的阴谋里。
陆缺开始苦笑,有那么一刹,他甚至以为自己才是这罪城的主角,所以才会被人这般算计,可转念一想,哪有主角是这般悲惨残缺。
贼老天,你着实待我不公啊!
……
罪城,药铺。
老掌柜的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喝着闷茶。
“想不到啊想不到,终年打雁,到头来却被雁啄了眼睛,这臭小子,气死我了……”
“这傻大个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小坏种,不行,我得去找他算账,跑了小的,定要好好揍一揍老的……”
老掌柜的气呼呼的起身,狠狠地瞪了一眼跪在门口的药童,走出两步之后,又泄气似的回头坐下。
“要不是看你有要事在身,定要找你好好说道说道,他奶奶的,教出了这么个小混蛋,真是跟你一样浑蛋……”
老掌柜气的吹胡子瞪眼,嘴里骂骂咧咧,可他心知肚明,真动起手来讨不到好不说,还会被那老小子笑话。
他奶奶的,算你小兔崽子厉害,以后别让我在外边碰上你……
……
城主府
周安缓缓的从木人胸口处拔出剑,面无表情。
清冷的月光下,演武场上满是横七竖八躺着的木人桩,残缺不全。
与此同时,地下密室。
周丁醇满意的看着光幕上一地的木人桩,嘴角微笑,他翻手取出一枚圆形的玉盘,上面,三个绿色的光点一动不动,闪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