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坐在桌前,吃完最后一点干粮后,将屋内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放进了行囊中。
陆缺转过身子,再次扫视了一遍屋子,确认没有剩下什么之后,两人便各自背上行囊,锁上了房门。
如果不出意外,今日便是那渡海舟停靠在北岸码头的日子,同样,也是陆缺的房钱用完之时。
虽说这掌柜的挺好说话,但陆缺也不是那脸皮厚之人,不会赖着人屋子不走,毕竟,昨晚才刚从人掌柜那蹭来了几瓶陈年辟谷丹。
之所以说是陈年辟谷丹倒一点也没错,这是掌柜的当年修为尚低时用的,自从过了气府境之后就闲置在储物袋里了,而今,他的境界已不知比过去高了多少,算算时间,那药力能不能剩下一成都不好说。
不过,这一点陆缺倒不担心,就算一颗辟谷丹只有一成的药力,可是,架不住量多啊,好几瓶呢,足够坚持一段时间了。
当然,与之相对的,也被人看破了自己一介凡人的身份。
不过,那掌柜的也只是初闻时稍有惊讶而已,并没有太过在意,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若是什么事都上心,那岂不是要累死了。
二人悄悄走下楼梯,走到桌子旁坐下。
不出所料,那掌柜的依旧在打盹,印象里,陆缺就没见他主动睁开眼过。
陆缺不禁嘴角上扬。
客厅里没有旁人,看样子那虬髯大汉与阴柔男子是不会再回来了,至于刘松,今日那渡海舟就要来了,想来他是不会再去罪城门口拉客了吧。
那么,他是在房间休息?
陆缺习惯性的这样想着,突然有些发愣。
自从出了罪城后,他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又无关紧要的想法逐渐的多了起来,他的性格好像也逐渐开朗了起来,这与罪城里那个暮气沉沉,心中满是心事的陆缺越发的相去甚远了。
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他明白,与之前的他相比,他喜欢现在这个自己。
少年人就该是这样才对嘛。
浪回头正门往外百米处,便是北岸码头,也就是那个横铺在海面上的木栈道。
此刻,陆缺正眯着眼睛望向海面。那里,有一艘棕色的渡海舟正从海面上缓缓的驶向岸边。
远远望去,那船上似有两层楼阁,上面并无扬帆,看起来相当的高大。
陆缺不禁面带喜色,心中也有些激动起来,他站起身子,拔腿就要向岸边赶去。
却在这时,足有五道身影映入了陆缺的视线,让他的动作不禁一滞。
其中两人陆缺认识,正是那虬髯大汉与阴柔男子,至于其他三人,他并无印象。不过,想来也是从罪城里出来的没什么闲钱住店之人。
仅从这一行五人的架势来看,那俩人似乎也没有打得太狠啊,这让陆缺颇有些失望。
不过,回想起来,他好像也并没有得罪过二人,因此,犯不着因为他们长得不合自己胃口而有所畏惧。
再说了,说起长相,应该是他们怕自己的多一些吧。哼哼,都是从罪城里出来的重犯,大家谁怕谁啊!
陆缺撇了撇嘴,背着行囊,朝着掌柜的摆了摆手,权当告别,也不在乎他有没有看到。
前面的五人走得很快,比起陆缺这个凡人来说,足以称之为碾压级别,不过,没什么用罢了,此刻,还不是得乖乖等着自己一起登船?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格外轻松,虽说之前对那海岸心有余悸,可在那种归乡情切之下,什么都淡了。
父子二人慢慢走到距离那五人还有几丈的距离处,驻足不前。
跟他们不熟,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毕竟都是罪城出来的,有前科。
五人之中,那虬髯大汉当先发现了陆缺的身影,不动声色的扭头看了一眼后,面色平静的转回。
再接着,是那阴柔男子,只是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匆匆一瞥,再没有任何兴趣。
而其余三人,则在一起说着什么,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两个人。
陆缺心中顿时了然,这五人似乎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属于一个整体,而那虬髯大汉显然是五人中实力最强的一个,其次便是那阴柔男子。
至于那三人,想来也是有点实力的,且不论高低,反正要比他们父子二人强。
渡海舟缓缓前行,已经近在眼前,那船上的阁楼比之前看到的还要高大几分,陆缺甚至可以透过上面打开的窗户看到里面的摆设。
甲板之上,几个身披灰袍的刑宗门徒,正目光冷冽的盯着众人。
执法之人与犯罪人员见面,这要是不眼红才是有鬼了。
那渡海舟缓缓在码头边停稳,随即,一道木梯便从船帮上斜斜的伸出,架在栈道上。
再然后,船上船下两拨人便数十目相对,沉默无言,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让人迷惑。
那虬髯大汉转头看向身边的四人,不由一声冷笑,当先抬腿跨上台阶,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甲板上,朝着诸位刑徒拱了拱手后,盘腿坐在甲板上阁楼外的一角。
其余四人见并无事发生,不由放下了心,开始登船。
当四人全部上了甲板,各找地方坐下后,陆缺这才缓缓踱步,来到了众人登船之处。
甲板上有些潮湿,隐隐间还有股鱼腥味,这让刚登上船的陆缺轻轻耸了耸鼻子。
这船上那么大的房子,就让我们呆在甲板上有些说不过去吧,这船不是专门过来接我们的吗?
陆缺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
不对,这好像是那虬髯汉子自己的选择吧,这帮刑徒似乎并没有说过不许进入屋内。
那么,就进去试试?
一念至此,陆缺不再停留,在阴柔男子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拉着老爹就进了阁楼内。
甲板上,众人不发一言,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周围的刑徒身上,似乎在期待着他们做些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那帮刑徒无动于衷,依旧在望着远方。
终于,与虬髯大汉一道的那三个看起来关系相近之人再也坐不住,纷纷起身,向着楼阁内走去。
再接着,便是那阴柔男子,他朝着虬髯大汉轻蔑一笑,闪身进了屋内。
甲板上,大汉一声冷笑,表情中满是不屑,他闭上眼睛,调息起来。
船楼内。
陆缺摸着隔墙木板上的伤痕,有些疑惑。
这帮刑徒路子这么野的吗?修炼就罢了,还对着船板招呼?
就不怕一个不小心毁了整条船?
陆缺不禁摇头叹息,与此同时,门外接连响起了陆续的脚步声。
还以为修炼之人的意志都是很坚定呢,想不到,这才多久就进来了?
陆缺嘿嘿一笑,顺势躺在床上,开始闭目养神。
他刚才进来时便已看过了,这一楼足有十几个房间,皆用木板隔断,足以保证每人一间,不过,为了安全,陆缺还是选择和老爹住在一起,就算挤一点也无妨。
原本以为上这渡海舟多少是要出点血的,没想到,就连一枚三煞钱都没有浪费,此刻,背囊里依旧有三十三贯钱的陆缺心里不禁偷乐,这刑宗的处事之道着实令人捉摸不透,不过,捉摸不透也有捉摸不透的好处啊,就比如现在,背上的行囊依旧沉甸甸。
陆缺躺在床上,由于昨夜心情激动而没有睡好的缘故,此刻,他有些乏累,不多久就沉沉睡去,屋子内,唯有陆痴还算清醒,背靠着墙板,默然无声。
甲板上,海风呼啸而过,空中云气汇集,六名刑徒严阵以待,冷眼望着离岛。
虬髯大汉没来由的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他猛然睁眼,再次望向离岛。
风声依旧,涛声依旧,浪回头依旧。
没有任何异常。
虬髯大汉轻呼一口气,稍稍放下心来,再次闭目调息起来。
殊不知,在没有人发现的海面下,渡海舟逆着海浪,轻轻的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