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罪城,东城区。
“哈哈,小瞎子,又让我逮到你了!”
灰袍岳问用手拢了拢头上快要遮住眼睛的兜帽,望着角楼外巷子里的独眼少年,笑容玩味。
眼前这个少年,名叫陆缺,是个独眼龙,听来得早的道友闲谈时说起过,这小子上辈子不知造了多少孽,好像一出生就是先天残疾,缺了一只眼睛,还有一个傻子爹,天天待在破草屋里傻乐呵,一个早死的短命娘。
呵,这一家子可真是绝了。
灰袍人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算你运气好,这次,我会出手轻点,只打你个半死,你觉得怎么样?”
巷子内,陆缺停下了手中练拳的架势,目视着角楼窗户旁向下望着他的岳问,面无表情。
随后,突然转身狂奔。
岳问眯起了眼睛。
跑,跑的越快越好,这样才有意思。
他嘿嘿一笑,不再迟疑,果断出手,起手便是撼空拳一式,朝着陆缺逃走的方向,遥遥一拍。
顿时,少年的身后便凭空出现一个拳头模样的气团,足有人头大小,追踪着陆缺逃跑的身影。
“嘭”
撼空拳击在陆缺背部,发出一声闷响。
陆缺被打的一个前扑,趴在地上,久久未能起身,地面尘土飞扬的同时出现了些许猩红之色。
“死了?不应该啊!”岳问看了看自己的手,一脸的疑惑。
他突然有些慌乱害怕起来,这可是移动的灵石矿啊,任务上说的很明确,伤残不论,切记不得伤其性命!
若是他真的死了,灵石倒是其次,那发布任务的幕后之人会如何处置自己?
岳问不敢深想。
“真他娘的晦气!”岳问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立马从怀中掏出令牌,就要传唤巡查使前来救助,心中希冀着这小子的命能够大一点,硬一点。
就在这时,灰袍人眼前突然光芒大盛。
只见一个拳头大小的碎石块就那么出现在灰袍人眼前,在空中光芒绽放的同时,直直的掉了下去。
“嗯?”岳问笑了,就在他晃神的功夫下,地面上趴着的“死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夹杂着尘土的暗红血迹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虚幻。
灰袍人有些开心,这小瞎子还没死。
没死就好啊!
他放回了令牌,目光变得玩味起来,既然没死的话,那么,游戏继续?
“这才有意思啊,小瞎子,让我看看,你躲哪去了呢?”
陆缺猫着腰,嘴上的血迹都没有来得及擦干,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他躲进了离他最近的一间土坯房里。
记忆中这间土坯房荒废有段时间了。似乎是房主人刑满出狱,暂时还没有新犯人前来填补空缺的缘故。
抛去这些,陆缺此刻所在的这条小巷,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四五间房子还有人居住,他早已调查的相当清楚。
陆缺小心的扒着窗缝,用仅有的一只左眼,颇有些吃力的看着角楼窗户旁站着的灰袍人,那个此刻笑容颇有些恶心的人型生物,与他对视。
陆缺看着他,目光炯炯,面无表情。他轻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随即从身上摸出一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淡黄色的药丸,张口吞下了肚子。
此药名为活血丸,有活血化瘀之效,是从药坊里买的,被黑心的老板足足宰了二十枚三煞钱才到手。没办法,谁让这个罪城中只有他常年急需这些治疗内伤外伤的药物呢?
陆缺撇了撇嘴,望着瓶内已然见底,仅有的两粒丹丸,嘴角有些苦涩,多日辛苦才能挣到的钱,就这么化作药丸消耗,且,似乎没有尽头,的确让人有些头疼。
不过,目前来看,能够维持现状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缺叹了口气,这卖药可真是个挣钱买卖,倘若有出去的一天,说不得得好好学学,有这么一技傍身,想来和老爹也能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而不是如今下苦力讨生活,徒惹心酸。
陆缺低声咒骂了一句,在他看来,在这离岛上的人,就没有谁是真正快活的,囚犯也好,刑徒也罢,都不过是个失败者而已。可这不代表他就要可怜同情他们的遭遇,就要处处忍让,打碎牙齿和血吞。
他也有愤怒。
他向来愿意与人为善。
可惜啊,此地是罪城。
到处都是欺软怕硬的罪囚,个个心狠手辣,横行霸道。你若为人不狠且惜命,对自己也好,对敌人也罢,都不是善事,活不长久。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摧毁你最在乎的东西,你若怕死,便会真的死。只要一步退,便会步步退,从此不得翻身,直至最后尸骨无存。
所以,他不能退,他还有要守护的东西,只要心中有一步后退,怯懦,他就完了。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陆缺才会特意出现在此刻只有灰袍人岳问镇守的东城。
两年以来,他已经数不清被岳问重伤过几次了,一次次的被打倒,可在陆缺的心中,岳问从未真正的将他打败过。
“噗”
陆缺张嘴吐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淤血,活血丸的药力在体内生效,陆缺的脸色也比之前好看了许多。
陆缺再次看向岳问,嘴角有了冷笑。
你以为这十四年来我是怎么过的?你猜猜上一个这么对我的人现在如何了?
陆缺转过身子,顺势靠在了墙上,开始闭目调息。
他在等,等一个人。
“嘶”
突然,他咧起嘴,猛地倒抽一口凉气,眼睛再次睁开。
下一刻,他伸手入怀,面无表情地掏出一瓶金疮药。
扯下身上的破衣服,顾不得背部受伤处的血肉模糊,连那些伤疤都看的看一眼,熟练的将药粉撒在衣服上有血迹的地方,再将衣服穿了回去。
陆缺龇牙咧嘴的坐着,喘着气,金疮药正在伤口上发挥着作用。
陆缺不再向窗外张望,他知道,岳问正在看着自己藏身的地方。
这窗户很薄,这土坯墙很脆弱,用撼空拳可以随意的击破,并将自己再次重伤。
可他知道,岳问不敢,至少,脑子清醒时的岳问不敢。
因为,这些密布的土坯房中布置着笼罩了整个罪城的阵法,密密麻麻。
而罪城令上清楚的记载着,擅自毁坏罪城阵法者,杀无赦。
陆缺握起了拳头,嘴角再次出现冷笑,他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
无名拳法。
他刚才所练拳法的名字,是去年铁匠铺里的一个大胡子教他的,因为大胡子当时恰好没有零碎的闲钱用来支付陆缺帮他干活的报酬。
据大胡子说,此拳法格外珍贵,练成之后,在同辈中便是无敌的存在,多少人想学都没有门路,若不是看陆缺顺眼,才不会传授与他。
陆缺当时表现的很开心,他在努力的展现出属于他当时年龄的天真。很庆幸,那具有迷惑性的年龄让大胡子相信了。
只是,下一刻,有趣的一幕出现了。
大胡子的表情上竟然出现了为难,因为那所谓拳法珍贵的缘故,导致陆缺这点报酬根本不够抵押。
于是,在大胡子的意料之中,陆缺掏出身上仅剩的三煞钱飞快的跑去了酒馆给大胡子买了一壶烧刀子酒,大胡子这才勉强教给了他,并因此,看向陆缺的目光里满是赞赏。
陆缺嘿嘿一笑,昧了他的工钱也可以,反正也没几个钱,但是啊,礼尚往来,让大胡子尝尝他的尿不过分吧。
陆缺笑容灿烂,脑海中再次浮现撼空拳袭来的那一瞬间,不由叹了口气。
“刚才那个扭身前扑应该再快一点的,这样的话,伤势便会轻上许多。不过嘛,身法始终是跟不上想法的,现在的结果也挺好了,一点内外伤而已,不打紧,修养个几天就……。”
“嘿,小瞎子,躲哪去了?莫不是打洞跑了?那可真遗憾啊,爷爷我还想着陪你好好玩耍一番呢……”
“差不多了……”
陆缺嘴角轻笑,并没有为岳问挑衅的话语所动,继续说完刚才那句话。
他转头环视着四周,站起身子,向土坯房外走去。
“的确是差不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