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继续稀里哗啦,一片闪电像渔夫撒网一样撒向人间,然后“哐--pia“响了个暴雷,雨更加大了。
龙阿福吓了一跳,听到这句话又吓了一跳,觉得有点冷,想紧一紧衣服,发现腿上的蛋糕挡住了,于是把蛋糕盒拿下来放旁边,哪怕地上都是烟屁股看着黑一块灰一块的也顾不上了。雨有点溅进来,打在手上有点凉,也让龙阿福反应过来,伸手进口袋掏出一盒烟跟打火机,犹豫了一下把这盒十块的云烟又放进去,又伸进外套右侧外袋摸出半包二十六块的软红楼——这是对外交际烟!烟盒可能被刚刚的蛋糕盒挤了下,烟抽出来有点弯。龙阿福左手把它捋直,右手递过去:“冯哥你详细说说呗,怎么感觉你说的有点玄乎?”
冯哥接过烟,龙阿福赶紧左手环成一个圈,右手啪打燃火机凑过去给冯哥点上,然后自己也掏出一根,点上的时候发现有点弯,于是边嘬边捋直。冯哥弹了下烟灰,换了个姿势,将原本伸直那条腿收拉回来,将另一条腿伸出去。眼睛斜着看了一眼蛋糕盒,悠悠道:“按规矩跟你有缘,所以必须得跟你算算,按规矩又必须要收钱,你又没带钱……你这蛋糕是水果奶油的还是巧克力的?”
龙阿福有点愣神,很不适应这说话转折方式。他看了蛋糕一眼才答到:“嗯?哦,水果奶油的……”看蛋糕盒的时候顺便就看到了冯哥那腿毛跟印着白色对勾的粉红袜子,又开始觉得有点辣眼睛,把头回正又看到炸缝漏出黑色内裤的裤裆,觉得肯定是烟熏得原因,特么都睁不开眼了!于是抬头,看到黑色韩版紧身小西装外套,最上和最下一颗扣没扣,肚子跟腰身那块感觉随时要涨爆,胸口花花绿绿的港衫,龙阿福觉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滴几滴眼药水养护下眼睛。
“哥哥我今天坐这一天没开张,还没吃饭……小兄弟,你怎么称呼?今天是你生日吧?生日快乐哈,我这还有酒跟花生米,不如咱们先跟你过生日把蛋糕吃了吧?就当你用蛋糕付钱了!来来来看看是什么水果,特码现在蛋糕店也黑心,都用的水果罐头……我喜欢黄桃跟草莓,讨厌菠萝,最讨厌猕猴桃,总是涩涩地带着塑料味……”
冯哥边说着边从裤子大腿口袋掏出两小玻璃瓶酒来,250ML那种:“稻花香跟小枝江你喝哪个?我这还有劲酒跟苦荞……”
“呃……稻花香吧……我酒量不好……呃……”龙阿福觉得自己有点木讷跟宕机,像手机程序装多了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已经把蛋糕盒打开了。
“来,先吃着喝着,待会再跟你算你的命格。”冯哥说着递过来小稻花香,又换手在膝盖侧面口袋掏出一包酒鬼花生米,另一边从大腿口袋掏出一瓶劲酒,膝盖口袋那掏出两包小鱼仔,上面印着何炅跟谢娜。龙阿福正目瞪口呆,冯哥又在小腿口袋那翻两下嘟囔道:“可惜鸭脖子跟鸡翅膀卖完了,没偷到……”然后目瞪口呆的龙阿福更加目瞪口呆——眼神好的他看到了几片方方正正红蓝色的包装,也不知道是啥,应该,可能,或许,大概,是新出的网红口香糖吧?
开始吃蛋糕的时候龙阿福想说点什么,被冯哥直接拦回去了:“现在只吃和喝,别说话!来走一个……”龙阿福只觉得心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说:“哪那么容易就碰到个高人?估计随口一说套路话刚好碰上你个死耗子吧?你这也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啊?”另一个则说:“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龙阿福就是个智障!”……
龙阿福觉得他们说的都对,总觉得说这老冯要是个高人吧不至于,说他是骗子吧也概率不大,难道还骗个蛋糕吃?好歹人家还请他喝酒呢!管他的,这有人陪你过生日陪你喝酒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冯哥也不说话了,只闷头吃蛋糕喝酒,偶尔举杯跟龙阿福碰下瓶。这画面要是被别人拍下来,蛋糕店跟酒厂的广告宣传片估计就得这么定了!
可龙阿福尽管曾经滋润小资生活过也曾穷过苦过,这蛋糕配白酒还是第一次。蛋糕很香甜,水果量很足,奶油打得很细腻,酒虽不是什么好酒,平时喝也挺好下喉——反正好坏其实他也品不出来。可吃蛋糕喝酒他只觉得蛋糕发苦,酒像馊了三天的泔水。可对面这冯哥转眼三口两口干掉了一盘蛋糕,酒居然已经喝完了,又从裤子小腿那摸出瓶江小白喝起来。龙阿福只好就着“谢娜”回了魂,干脆一口闷掉了稻花香,然后慢吞吞地吃两口蛋糕,又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点蜡烛许愿呢!
外面雨开始转小了,但还是有着中雨的规模,天也快要变黑,路灯黄黄地投出光影。
龙阿福觉得可能是因为晚上还在路上奔波的人大都比较孤独比较苦,黄光的路灯能让人觉得有种自我催眠般的温暖?而路灯不怎么亮则是为了给大家一个面子,不让人看到夜归人脸上的疲惫和泪水?龙阿福无聊的时候有点多,所以他很爱琢磨,让思维跳跃发散,尽管回神的时候觉得都是没什么用的瞎琢磨。
这时候突然回过神来,发现那冯哥已经把那信用卡积分兑换的十二寸蛋糕吃掉了大半,还剩着一巴掌大点已经拿盒子盖了起来,地上丢着五个还是六个酒瓶子。一腿折着九十度,一只腿斜着伸直出去,那一抹腿毛飘荡着映出袜子的粉红跟白色对勾,敞着漏底破裆裤倒是因为光线问题模糊不清了。
冯哥已经斜叼着一根烟,盯着龙阿福看了不知多久,那烟已经烧了大半,烟灰却倔强地不肯掉落,随着烟上前进的红圈颤抖。
龙阿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试探着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冯哥点点头,烟灰终于掉在腿上,他丢掉烟头吐出烟,又换了条腿斜伸直,顺便拍掉烟灰,开口道:“从现在开始,我说着你听着,你别说话,问你话的时候你只要点头摇头就行。”
龙阿福点点头。
“你今天三十三了吧?”
龙阿福点点头。
“单身好几年了吧?”
龙阿福点点头。
“你少年时期以前环境尚可,十八岁后自己过得也不上不下,前几年有个坎,摔了几年才爬起来吧?”
龙阿福瞪大眼睛,点头。
“往上算你祖宗也是穷一代富一代吧?”
龙阿福想说话,冯哥挥手制止他,继续说:“十八岁以后有没有觉得多了点什么?我的意思是比如长肉痣啊莫名其妙的疤之类,做些奇怪的梦啊什么的?”
龙阿福觉得今天肯定遇到真正的隐士高人了。他一边猛点头,一边掏出软红黄鹤楼,捋直,恭敬地双手递过去,冷不丁发现冯哥旁边站着一个少年?应该是少年吧,从发型和服装来看,介于非主流和杀马特两个种族之间,就是那种你一看就觉得路灯肯定是他拿弹弓打破的那种。边上竖着一个滑板拿左手扶着,估计这桥下弯曲的栏杆就有他的功劳,右手拿着个手机,屏幕亮着。龙阿福刚刚听得入神,居然没发现什么时候来了个人,此时吓了一跳。
“老冯,你是不是想饿死我?还多久回去?”少年问道。
“你先玩会,我这儿快了,你是不是想挨揍?老冯是你叫的?”冯哥转向龙阿福说:“雨停了,这我徒弟小宝,咱们继续。”
“小兄弟,你今天应该有个劫,垮过去就时来运转,苦尽甘来了。哥劝你,有些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该放得放,该丢得丢。”
龙阿福赶紧又一手圈着一手打着火去给冯哥点烟:“冯哥,不,冯大师!您给详细多说点呗?”
老冯撸了下袖子,好像想看表,袖子撸上手腕上空空如也。“你知道规矩,我刚说过的,咱们刚才的缘分也只能说这么多了,”然后往龙阿福手腕那连续看了两眼。
龙阿福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大了不敢得罪,小了榨不出什么油水,所以吃拿卡要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逮着龙阿福这阶级去暗示。于是龙阿福秒懂,想了想还是把表摘了递过去:“冯大师,这我去年生日买了个表,今天没带钱,求您给多点几句……”
冯大师一边说:“这不太好,显得太俗,哥看你诚心就多送你几句。”一边伸出手来,龙阿福以为他要挡,正准备再客气几句,发现冯大师已经一把接过手表踹进了伸直的腿大腿侧裤兜,先前那好像装着龙阿福喝的那瓶二两半小稻花香……
“小兄弟今天送你的话你记住,一是往前走别回头,二是别那么急性子,事到临头也到脑子转一转,三是命运九分天注定,一分靠偶然,剩下九十靠自己,好了天也黑了雨也停了你赶紧回去吧路上慢点注意安全……”说着冯大师开始收地上那块画着黑白太极图的布摊子。
龙阿福茫然点头,好像懂了又仿佛没懂一样起身出了天桥走了。
恍恍惚惚走了一段,被冷风一吹,打个冷颤,又突然想起刚才蛋糕没怎么吃,手机坏了晚上回去也没地方吃饭,刚才好像还有一块蛋糕没吃,要是冯大师没收的话拿回去刚好宵夜……
往回快走到桥边的时候听到冯大师带着得意的语气说:“小子你学着点,咱这行最要的是机灵……”然后小宝的声音:“老冯你说那傻瓜会回来找你不?”
龙阿福这才反应过来,暗骂:“我去年买了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