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三一见威廉姆蔫了,哈哈大笑着把将赵勇推到了前面,一竖大手指说道:“还是赵勇大侄子,没的说,免费修路不说,沙枣的价还叫我们自己订,这叫啥啊,这才叫咱沙枣峪的亲人、恩人呢!请乡亲们支持他!……”
赵勇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两手乱摆,刚说了一句--我父亲有病……就被赵成林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他笑着骂道:“你老子没病,我要是不装病,你小子说啥也不会给乡亲们修路啊!你就知道孝敬你爸,可你知不知道,沙枣峪的乡亲那是我们真正的父母啊!……”
威廉姆找丁老三签合同的事,原来赵成林早就知道。原来他是怕儿子卷入收购沙枣的价格大战中,才想出这样一条借坟修道的妙计啊。
沙枣峪的沙枣那可是方圆几百里最好的啊,有了好原料,何愁生产不出好饮品,赵勇的心里就跟开了两扇小窗户似的,望着父亲的背影,他的眼泪小河一样流了出来……
英雄不流泪
李卫国工作的福利制桶厂解体了。他捧着五千块的遣散费走出厂门的时候,他感觉眼角湿湿的,这里毕竟是他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啊。他已经找人写好了上访信,他相信政府不会不管他。他拄着拐杖,拐着仅剩下的一条左腿回到了家,把五千元放到了老伴遗像的下面,他抚摸着遗像上老伴略显忧郁的脸说道:“这些年,我总想去一趟云南,可我却放不下你的病情,现在你走了,我真的要去云南一趟了,等看完以前的战友们,我就回来,然后我就去找政府,然后再好好地陪你!”
李卫国草草收拾了一下,他为了省钱,买了一张普快的火车票,登上直奔云南的火车。火车到了茅坪站,李卫国对座的两位旅客下车了,上来了一个用白羊肚手巾包头的中年妇女,这位中年妇女还搀扶着一个瞎眼的老太太,两个人身上都穿着洗得都分不清颜色的土布衣服,青布鞋面上,落满了尘土。两个人坐在车座上。火车停了有五分钟,鸣了一声汽笛,直向云南的崇山峻岭中开去。
双目失明的老太太叫那个中年妇女翠兰。翠兰把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放到了座位下,两个人就着军用水壶里的水刚吃了几个干馍馍,列车员就开始沿着过道查票了。
翠兰在褂子里掏出了两张新买的车票,领头的列车员拿起车票一看,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是明天的票,怎么能坐今天的车呢?”
翠兰还真不知道火车上还有这个规矩。那个列车员非要他们补交罚款不可,那个双目失明的老太太站起来哀求道:“大侄子,您就行行好吧,我们去趟云南太不容易了,这路费还都是乡亲们给凑的呢!”
列车员就是不依不饶,李卫国看着老太太可怜,说道:“小同志,罚款我替她们交吧!”
李卫国替她们交了50块钱罚款,那个年轻的列车员悻悻地扫了翠兰母女二人,一眼看到了车座底下的袋子,说道:“这里面装的是啥?”
翠兰结结巴巴地说道:“这里面装的是土啊!”
列车员不信,非要检查不可,翠兰迟疑着把袋口打开,袋子里装的真是黄土啊。不仅列车员愣住了,李卫国也愣住了,这千里迢迢的拿点什么不好,干嘛要背一袋子的土啊,列车员冷笑着说道:“真是有病!”
翠兰气得刚要站起来和他分辩,那老太太用土布衣袖擦了一下眼角,一把将翠兰又拉回在车座上了。
翠兰对李卫国不住声地感谢,两个人的话自然就多了起来,一拉家常才知道,原来翠兰的家住在山东莱阳,两个人一路倒车,这是要到云南去看儿子去。火车又走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在半夜的时候,来到了靠近中越边界的孟腊站,下车的时候,翠兰非要叫李卫国留下家庭地址,说要给他邮火车上的罚款钱。李卫国摇摇头说道:“不用了,不用了!”说完,拄着拐杖,拐着左腿,一步步地出了火车站,他在一个水果摊上买了几样水果,见水果摊后有个10元一宿的小旅馆很便宜,就住了进去。
他刚躺倒床上迷糊着,就听外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李卫国把窗户帘揭开一道小缝,看见翠兰站在窗前的水果摊前,她手里拎着两个方便袋子,一只方便袋子的中露出了半条芙蓉王,借着灯光,隐隐约约好像还有一瓶五粮液的包装盒子,李卫国没等看完就愣了,这一条烟,一瓶酒至少也得1000块啊,他们究竟是啥人啊?李卫国听了一会,才知道翠兰和那个卖水果的摊贩钱老板吵架的原因,原来翠兰是要挑水果摊上最好的水果,并且不惜自己提高水果的价钱。
很显然,翠兰和那个瞎眼的老太太不是穷人,至少比他这个没了一条腿的李卫国有钱!他这50元被骗的冤枉啊!
李卫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刚有点迷糊,天就亮了,他到早餐摊上吃了点稀饭,然后坐上小巴车,直奔30里外的棉树岭。
小巴车在棉树岭下停住了车,李卫国拎着兜里的水果,直奔棉树岭上的烈士陵园,这座陵园埋葬着60多位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烈士,其中就有李卫国的排长张得胜。
烈士陵园的石头围墙还是老样子,可是很多地方都要坍塌了,当年他和战友们栽种的红棉树已经有两丈多高了,坡上的风不是很大,吹得树叶子“哗哗”响,大老远,李卫国就看到了墓园中张得胜的青石墓碑。
李卫国原本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可看到自己战友的墓碑后,鼻子一酸,眼泪“唰”的一声,流了下来,他站在张得胜的墓碑前,正了正头顶上的帽子,抬手“啪”的一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他高声喊道:“排长,李卫国来看您来了!”他一句话没说完,将右臂下的拐杖一丢,一下子扑到了张得胜的坟上,他撕心裂肺地哭道:“张排长,我对不起你,30多年我也没来看你啊,你知道吗,晚上一做梦,就是你领着我们打冲锋,不是你在凉山上一把将我推到炮弹坑中,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李卫国大哭了一会,把带来的几样水果整齐地摆在了张得胜的坟前,然后就开始拔坟周围的荒草,张得胜坟上的荒草并不多,这座墓园中也被收拾得很干净,很可能附近的老百姓经常有人来整理这座墓园。
李卫国拔完了荒草,拄着拐杖,来到墓园后,找到自己亲手栽的那株红棉树,高大的红棉已经长得有两搂粗了,他正在端详红棉树的时候,就听张得胜的坟前传来了一阵哭声,李卫国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双目失明的老太太和翠兰来到了墓园,翠兰跪在了张得胜的坟前,正在放声痛哭呢,李卫国一下子就惊呆了,莫非那老太太就是张排长的母亲?可没听说张得胜有妹妹姐姐啥的啊。
李卫国急忙拄着拐杖走了过去,就见那个瞎眼的老太太高高地举着根新折来的槐树棍子,只听她嘴里叨咕道:“得胜仔,30多年啊,你对不起你瞎娘啊,你为国尽忠娘不怨你,可你没对娘尽孝啊!为这,娘要打你一棍子!”瞎老太太举起手中的拐杖,“咣”的一棍子,正砸在了张得胜的坟头上。
李卫国一看这瞎老太太真的是老排长的母亲,他丢了拐杖,“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太太的面前,叫道:“您真是我们排长的母亲?我是得胜最好的战友李卫国啊!张排长走了,您就是我的亲娘啊!”
老太太一听愣住了,她一问李卫国的名字,惊讶地道:“孩子,是你啊,就是你每到逢年过节都给我这个孤老婆子寄钱吗?”
李卫国点了点头说道:“张排长为救我牺牲了,我给您寄钱这是应该的啊!”
老太太摸着李卫国的头顶,说了声--好孩子。她扭过身,对翠兰说道:“翠兰,这位就是经常给我们寄钱的李卫国,你替得胜仔给他叩个头吧!”
翠兰抹了把眼泪,答应一声,走到李卫国面前,刚要跪倒,李卫国急得叫道:“娘啊,您要这样,还不如给我两个大耳光呢!”
老太太摇了摇头说道:“卫国啊,我们山东人最讲究有恩报恩啊,你喊我一声娘,就不要叫娘带着遗憾离开棉树岭啊!”
翠兰跪在了李卫国的面前,李卫国也赶忙跪倒在地,老太太用拐杖点着张得胜的坟头数落道:“得胜仔,你看到了吗,你一死,一了百了,可连累未过门的媳妇翠兰为你守了这么多年的寡,你连累战友又为你尽了这么多年的孝,这两棍子,娘还得打你!”
老太太讲完,又扬起了棍子,照着坟头,“砰砰”就是两棍子,打完,她回过头来,吩咐翠兰把买来的水果和供品都掏了出来,离张得胜的坟远远的,把供品摆在了一块青石板上。
等把供品摆完,翠兰才将那条芙蓉王香烟拆开,在每一个烈士的坟前,都点燃了三根烟,然后将滤嘴冲下,都插在了地上,等翠兰把烟插完,老太太才将那瓶五粮液打开,她高声叫道:“孩子们,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子,娘来看你们来了!”说完,将一瓶酒缓缓地,都倒在了地上。
翠兰含着眼泪,他拿起那个沉沉的土口袋,将她从老家背来的黄土,都倒在了张得胜的坟头上,她竟把家乡的黄土千里迢迢地给丈夫背来,然后撒倒了自己男人的坟头上,总算了结了叫丈夫叶落归根的心愿了。
祭奠完毕,翠兰扶着老太太,绕着烈士的陵园要走三圈,这在他们老家叫做圆坟,走完三圈,老太太哆嗦着从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大一小两个布包来,大包里面就是李卫国这些年邮寄给老太太的生活费,一共两万六千块啊!
李卫国一看就愣住了。这钱老太太竟一分都没用!李卫国叫道:“娘,这钱为啥你不花啊!”
老太太抓着李卫国的手,把两万六千元硬塞到他的怀里,激动地说道:“钱够花了,这几年政府给了我们娘俩儿很多的照顾,听说我们要来云南,乡亲们都来捐钱,我是没了一个儿子,可是政府给我们的太多了,我们也该知足了!”
老太太打开小布包,这里面就是她这些年积攒的一万两千元,老太太的意思是要用这些钱,把烈士们的墓碑都换一下。烈士墓前耸立的水泥墓碑,经过这些年的风剥雨蚀,有很多字迹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李卫国想了想,接过老太太钱包,领着两个人来到棉树岭镇,他找到一家专们雕刻大理石的墓碑店,李卫国一问价格,没想到那个干活的老板头也没抬地说道:“没时间,也没有料,你们还是到别处问问去吧!”
李卫国一听急了,他指着满地的空白石碑,叫道:“这些不是料吗,我们要刻几十块呢,是个大活!”
墓碑店的老板望着李卫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老太太嚷道:“我们是要为棉树岭墓园的烈士们雕刻墓碑啊!”
墓碑店的老板听老太太说完,惊讶地道:“你们是?”等李卫国一介绍张得胜的老母亲,那个老板“咣”的一声,把手里的锤子和凿子都丢到了地上,他跳起来,一把握住了老太太的手,自责说道:“我姓侯,您就是张排长的老娘?英雄的母亲,英雄的母亲啊!怠慢您了,真是对不起啊!”
侯老板用手一指着地上的墓碑,说道:“这些墓碑是县财政拨款,就是专门给棉树岭的烈士们立的!县里的领导还答应明年开春,划拨一笔专款,准备重新修缮墓园呢!”
侯老板现在雕的就是张得胜的墓碑啊,老太太仔细地抚摸着墓碑,手指在刻有儿子名字的大理石碑面上一遍又一遍地划着,她的眼泪“哗哗”直流,激动地说道:“儿啊,你的战友没有忘记你,棉树岭的政府没有忘记你,国家也没忘记你们这群曾经流血牺牲的好孩子啊!”
三天之后,棉树岭墓园中的墓碑全部换成了大理石的。侯老板把李卫国和翠兰母女让到了自己的家里。三天后,李卫国和翠兰母女两人一起告辞,临走前,那三万八千块钱都给侯老板留了下来,作为明年修缮墓园的费用。虽然杯水车薪钱不多,但也算是一点心意吧。三天后,李卫国回到了家,他将怀里写好的上访信轻轻地撕碎了,丢到了外屋的垃圾桶里,烧掉了。他望着妻子的遗像说道:“我回来了,我也明白了。比起那些死难的烈士,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李卫国妻子遗像上的忧郁表情不见了,代之而来的都是欣慰的笑容。生活正在一点点地变好,真的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心灵的救赎
小丫今年12岁,山里的孩子懂事早,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姓赵,她是被现在的父亲赵老蔫捡来的。赵老蔫的原配老婆活着的时候,小丫还能吃上一口饱饭,自打赵老蔫讨来了后老婆陈翠花后,小丫的日子一下子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了。
刁桂花可是一个没人敢要的泼辣货,她前前后后一共离过三次婚,要不是她觉得赵老蔫老实,自己进门就当家,打死她,她也不会嫁到黑石山的穷山沟里啊!
陈翠花生下了一个胖小子--赵小宝后,陈翠花就不叫小丫上学去了。小丫年纪小,干家务带弟弟难免有差错,陈翠花稍有不顺心,抄起笤帚就是一顿暴打,赵老蔫看着小丫身上的伤痕,也不知道在背后流过多少泪,陈翠花指着赵老蔫的鼻子骂道:“你还想指着她给你养老送终啊,别做梦了,赶快把这个没用的丫头送人吧!”
赵老蔫也不舍得小丫啊,可是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小丫还不得被陈翠花给打死啊!赵老蔫一说把小丫送人,小丫“哇”的一声就哭了,她抽抽噎噎地说道:“爹,我不走,我能带弟弟,我能上山砍柴,我还能给您养老送终呢!……”
赵老蔫问了几家,可是人家一听小丫都12岁了,都纷纷摇头,最后,赵老蔫一狠心,对小丫说道:“丫啊,爹明天带你去县里赶集去!”
小丫长这么大,还真没走出过黑石山啊。她兴高采烈地跟着赵老蔫先做驴车,然后换乘汽车,100多公里的乡村公路走了小半天,终于在中午的时候,爷俩来到了留县的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