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古帮的师兄老贡布是他们同门三人之中,烹饪手段最高的一位,他蒸制的全驼宴,享誉整个大敦煌一带。如果赵帅能把老贡布蒸制全驼宴的手艺学来,那么不出几年,敦煌明珠大酒店一定会是引领本市餐饮业风潮的龙头。
赵帅觉得热古帮讲得在理,他回家后,给父母留了个纸条,然后手机一关,便和热古帮坐上火车,直奔敦煌市而去。
老贡布在敦煌市开了一家全驼席菜馆,由于现在正是旅游淡季,所以上座率只有五成。
老贡布的两个人儿子扎仁和顿珠一见热古帮来到,他们急忙迎了出来。热古帮一问老贡布的情况,扎仁说道:“我父亲不在家,他三天前去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了!”
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最近有一颗重点卫星发射成功,老贡布被请去制作全驼宴去了。
老贡布的手机关机,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回来,热古帮对赵帅歉意地一笑道:“看样子,我们只有等了!”
别看老贡布不在,可是他的两个儿子也是蒸制全驼宴的好手,热古帮和自己的两个师侄一说此行的目的。扎仁腼腆地笑道:“既然是师叔带来的朋友,那就不算外人,我就把最拿手的红扒驼蹄教给赵帅吧!”
三、驼身三味
一峰骆驼,重达一两千斤,其肉略嫌粗糙,论肉质和味道,并没有牛肉和羊肉好吃。可是骆驼身上却有三个地方被称为绝世美味,这头两个地方便是--驼蹄和驼峰。
杜甫在《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的诗里曾经写道--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骆驼产于沙漠,被称为沙漠之舟,它在炙热松软的沙漠上行走,靠的便是四蹄的帮助。因为驼蹄是驼体中最活跃的组织,故其肉质异常细腻富有弹性,似筋而更加柔软。
一个驼蹄重达三四斤,大如蒲团,可是用来制菜的部分,却是骆驼的蹄心肉。这块蹄心肉重约50克,只有鸡蛋大小,可谓精华难得。扎仁为人实在,并不隐瞒,他把晶莹的驼蹄收拾好后,便把制作红扒驼蹄需要的口蘑、鸡蛋等等的辅料一一向赵帅做了介绍,赵帅在学校念书的时候,便已经获得了国家承认的二级厨师证。扎仁烹制红扒的驼蹄的过程,已经被赵帅牢牢地记住了。
一盘油色鲜红,香气扑鼻的红扒驼蹄被端到了桌子上,赵帅拿起筷子一尝,不由得连竖大拇指,这驼蹄似筋非筋,软烂绵糯,味道鲜美,看来这敦煌名菜,果真名不虚传。
扎仁听着热古帮和赵帅的夸奖声,他脸色一红,说道:“我弟弟顿珠的五柳驼峰可比我这道菜好吃多了!”
骆驼分单峰骆驼和双峰骆驼。它脊背上的驼峰,便是它储存营养的地方。若论滋味,比之驼蹄犹胜一筹。驼峰是与熊掌齐名的八珍滋补佳肴之一,它的双峰又有雄峰和雌峰之分,其中雄峰透明发亮;而雌峰肉色发白。而入菜的驼峰,取的便是这雌雄驼峰里面的胶质脂肪。五丝驼峰中的五丝是火腿丝、玉兰丝、香菇丝、韭黄和鸡胸脯肉丝。顿珠将这五种辅料放到炒锅里,经过他的妙手蒸制,一盘赏心悦目,雪白如霜的驼峰肉就上桌了,驼峰别看是胶质脂肪,可是经顿珠的处理,却一点也不油腻,嚼口有点像海螺片,但是比起海螺片却更有甘、香、爽、滑的味道,实在是难得一尝的美味。
赵帅将这两道菜学会的时候,天便渐渐黑了下来。赵帅当晚和热古帮住在一个屋子里,热古帮告诉赵帅,其实全驼宴的美味就集中在第三道菜里,只要赵帅掌握了第三道菜的制作诀窍,那么张掖市餐饮业的牛耳,便被他牢牢地控制在手里了!
但是第三道菜是什么,热古帮却保密不说,赵帅担心地问道:“热古帮叔叔,贡布老师肯把自己的拿手绝活传给我吗?”
热古帮一挥巴掌说道:“他要敢不传你手艺,看我不拆了他的酒楼!”当年老贡布只是一个穷厨子,热古帮为了自己的师兄,他可是把自家的房子都抵押给了银行。老贡布这建成了这座全驼宴的菜馆,热古帮绝对功不可没!
第二天中午,老贡布被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工作人员开车给送了回来。满脸春风的老贡布一眼看到自己的师弟,他大叫一声,便把热古帮搂到了自己的怀中。
两个师兄弟亲热的话儿说不完,热古帮一提自己的要求,老贡布爽快地说道:“第三道驼菜我儿子都没有资格学,但是师弟一句话,我传给赵帅了!”
赵帅在一旁连声感谢,老贡布讲完话,他的两条眉毛却皱到一起,说道:“不过,制造第三道驼菜,必须要有一峰成年的公骆驼呀!”
一峰成年的公骆驼市场价一万元左右,真要用一峰骆驼,制作一道菜,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吃得起!
四、大彻大悟
赵帅有一张工商卡,在这张卡里,倒有三万多块钱,为了学得这第三种驼菜的做法,他狠了狠心,先去银行把钱提了出来,然后到牲畜市场,买来了一头健壮的公骆驼。
全驼菜馆的厨子们一起动手,两个小时后,这峰重达两千斤的骆驼便被肢解成一块块的精肉了。老贡布看到整只骆驼被肢解完毕,他一摆手,偌大的菜馆后院里,只剩下了他和赵帅两个人了。
赵帅原以为老贡布会选骆驼身体的某一部分当做菜的原料,哪曾想老贡布却抄起了厨房中的一把大斧子,然后“咔咔咔咔”四下子,便将骆驼的四条腿骨从中间砍断了!
赵帅在老贡布的指点下,用白钢的小勺子,从骆驼的腿骨中间,取出了洁白如银,形如琼脂般的骆驼骨髓。老贡布先把骨髓用料酒去腥,然后加入了香菇、尖椒、姜片、葱节、郫县豆瓣和老抽等名目繁多的原料,接着再经过了小半天的文火熬制,一碗能鲜掉人眉毛的骆驼骨髓汤就被熬制成功了!
赵帅只尝了一口,便被这碗汤汹涌的鲜香给惊呆了。
老贡布看着发愣的赵帅,他得意地笑道:“小伙子,老贡布的手段还可以吧?”
赵帅对着老贡布竖起了两根大拇指,可是他夸奖完老贡布制菜的手段,又呃呃地说道:“一碗汤,一万元的本钱,这碗汤得买多少钱?又会不会有人买呢?”
老贡布呵呵笑道:“一万元喝一碗汤,估计没人几个会掏腰包!”老贡布讲完话,端起了这碗汤,走进了厨房,他把这碗鲜汤“哗”地一声,倒进了一个大大的木桶中。
老贡布的木桶中盛有100多斤清水,这碗驼髓的原汤被桶里的水稀释后,这桶水随即便被勾兑到了一个盛有几百斤肉馅的木盆中。
全驼席菜馆的厨子们一起动手,两个小时后,两千多个加入了驼髓汤的肉包子便热腾腾地出笼了。这些肉包子没用一个小时,便被贩卖一空,没有买到包子的顾客皆是一脸的失望!
热古帮用碟子托着一个刚出锅的包子走了过来,赵帅用口一尝这个热气腾腾的驼肉包子,他身体摇晃,“咕咚”一声,便瘫坐到了旁边的木凳上。
老贡布的包子,味道确实鲜香,可是他包的包子,根本没有他母亲牛春花的包子好吃呢!牛春花包子店的包子好吃,张掖市至少有十多家包子铺也在跟风模仿,可是他们却无法做出那鲜香的美味。
直到这时,赵帅才明白,自家做包子的秘籍也是一碗--骆驼骨髓鲜汤!
赵拐子每天都会杀驼卖肉,那剩下的骆驼骨头,便成了牛春花熬制骨髓汤的原料。赵帅自觉得自己硕士毕业,眼光长远,可是他直到这时候才懂得,他那点小聪明,在父亲母亲的大智慧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牛春花的包子铺之所以难以扩大,就是受到驼骨数量的限制,没有大量的骆驼骨,就难于熬出够用的骨髓原汤;没有原汤,自然就没有味道绝佳的包子。
驼蹄、驼峰那可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凡是以这些高档食材为经营方向的本地酒店,哪一家都难以坚持几年,可是牛春花的包子铺却认准了一个理儿,那就是30多年,一直经营平民食品……这里面的经营奥秘,真的需要赵帅好好地领悟呀!
热古帮一见赵帅终于开窍了,他拍着赵帅的肩膀,笑道:“你知道敦煌明珠大酒店的后台老板是谁吗?”
赵帅说道:“难道是我爹?”
“那座酒店,就是你爹娘为你毕业准备的!”热古帮感慨地说道:“如果你真的能悟出你爹娘30多年,为何不改经营平民食品的初衷,那就不枉我奉你爹娘之命,带着你,到敦煌市转了一大圈的辛苦喽!”
热古帮看着赵帅似懂非懂地点头,他也欣慰地笑了!
大知宾
一、儿,你爹不容易!
张鸣在青山镇长途汽车站刚下车,迎面就和一个满脸焦急的小伙子“砰”地撞了个满怀。张鸣刚要急眼,那个小伙子一把拉住了张鸣的胳膊,惊喜地道:“张鸣,我是二毛子!”
张鸣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曾经和阎二毛在一个公司打过工。阎二毛他爹昨天刚咽气,今天他正在满街购买丧事用品呢。
阎二毛用手一抹眼角,说道:“张鸣,我爹没了,你这次回来,可一定要过来给我帮忙呀!”
张鸣听阎二毛说完,差点背过气去,他真是越没钱,越遇到事儿。他大学毕业,在城里打工三年,最近新处了一个女朋友--牛娜。可是牛娜他妈一听张鸣的情况,却把脑袋晃成了货郎鼓,她反对这桩婚事的道理很简单,张鸣没有楼啊!
张鸣拿出了这三年的积蓄,他爹又支援他6万块。张鸣为了心爱的女朋友,不惜厚着脸皮,他又朝同事们借了一些,总算交上了商品楼的首付。可是一个月后,借他五千块的同事小王要结婚,不管怎么说,小王的钱,他得还!
公司年庆,正巧放假三天,他这就硬着头皮回到青山镇,找他爹想办法来了……张鸣打车来到自己家的老院子,可是院门上却挂着锁头,张鸣一打张油嘴的手机,他爹的手机关机。正在张鸣着急的时候,就听邻居的院门一响,竟是哑巴李婶端着个铝盆出来泼水了。
李婶一看到张鸣,惊喜得“咿咿呀呀”地直叫,张鸣自小就看得懂李婶的手势,见她一个劲地比划鱼虾的手势,他终于明白了李婶的意思--他爹是到镇里的海鲜酒楼给人主持婚礼去了。张鸣他爹名叫张油嘴。张油嘴就是镇里有名的大知宾。
李婶大名李春花,20多年前就死了丈夫,无儿无女,孤单地一个人过日子。张鸣急忙说道:“李婶,我这就去找我爹,等我回来再去看你!”
张鸣来到海鲜酒楼的时候,结婚典礼正在进行,张油嘴站在台上,手拿话筒,正唾沫星子四溅地说话呢--您先来,他后到,不认识的朋友要介绍。茶暖心,糖似蜜,招待不周别介意。
等着吃席的客人一齐起哄道:“张油嘴,你别窑炉里面的瓦盆一套一套的了,开席,开席,吃完我们还有事呢!”
张油嘴点头哈腰,赔着笑脸说道:“紧找位子慢找桌,端起酒杯放量喝,只要有人没入座,开席还得等几刻!”
张鸣站在酒楼的门口,冲着张油嘴连连招手,张油嘴看到儿子,这才冲着话筒高声道:“龙凤呈祥结百年,举杯畅饮齐开颜--开席,开席喽!”
随着酒楼的服务员开始上菜,大知宾的任务完成,张油嘴拱手向新郎新娘告辞。新娘手里捧两个红包走了过来,新郎却把一瓶青山老窖递到了张油嘴的手里。
四周立刻响起了起哄的声音--老张吹一个,大知宾吹一个。新娘子手里的红包装的钱可不一样,一个装着200块,一个里面装着300块。新娘子给他哪个红包,这要看张油嘴喝酒的态度。
张油嘴踌躇了一下,这一瓶高度酒,就被他“鼓咚咚”倒进了喉咙。随着四周掌声响起,新娘这才将装着300块钱的红包塞到张油嘴手里。
张油嘴摇晃着身体,被张鸣搀扶出了酒楼的大门。可是刚走出大门,那挺直的腰就弯成了虾米,然后“哇”的一声,张油嘴满肚子的东西就全都吐了出来。
酒店门口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子一起拍手喊道:“老张,老张,巧嘴抹油,脑门放光,一瓶酒下肚,回家尿裤裆!”张鸣轰走了几个小孩,然后打了个车,父子二人回到家门口,张鸣下了车才发现,张油嘴的裤裆真的湿了……
二、爹!叫我说你啥?
张油嘴竟把出租车的坐垫给尿湿了。张鸣把钱包里仅有的200多块钱都赔给了出租车司机,出租车司机这才一脸不愿意地把车开走了。
张鸣回到屋里,他爹张油嘴正倒在床上呼呼睡大觉呢。张油嘴湿漉漉的裤子被李婶扒下,清洗干净,已经晾晒了起来。
张油嘴一直睡到晚上9点半,才算清醒了过来,他喝了几口酽茶,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老了?喝了那点酒,怎么就醉了?”
张鸣陪着张油嘴说了几句话,然后把瘪瘪的钱包递给了张油嘴,他指着钱包里牛娜的照片,张油嘴乐得嘴巴差点咧到了耳朵上,他对着李婶一个劲地夸张鸣找媳妇,有眼光。
张鸣刚想提那五千块钱的事,张油嘴的手机就响了,张油嘴一看手机上的号码,他急忙走到院子里去接电话。
张鸣隔着窗户往外一看,就见他爹站在清冷的月亮底下,正低头弯腰,面带苦笑地说道:“三哥,您放心,欠您的三千块钱,一个月后,我一定还上!……”
张鸣找他爹借钱的事,看样子真不好开口了,他只好把给阎三毛随礼的事随口说了出来。李婶用手比划了一阵,张油嘴才知道张鸣钱包瘪瘪的原因。他脸色一红,拿出刚刚赚来的300块,“砰”的一声,拍到了张鸣手里,然后说道:“睡吧,明天8点钟,有一个婚礼我还得去当大知宾呢!”
张鸣第二天一大早来到了镇东阎二毛的家。院子里已经搭起了一座灵棚,他爹的遗体就放在席棚子里的春凳上。
阎二毛还请了一伙鼓乐班子,鼓乐手“滴滴答答”卖力地吹奏着。有几个张鸣中学的同学也在帮忙,张鸣低声对几个同学问道:“大家随礼,都上多少?”
那几个同学有的伸出了3个手指,有的伸出了5个手指头,最少的三百,最多的随礼--五百。张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样子青山镇随礼的行情也不比城里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