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是好灯，不过是因为它日夜操劳而燃尽生命；生活是好生活，不过是因为不喜欢，它就像一个牢笼一样不管你是什么鸟儿都想飞出去。国庆假期不过刚刚过去，李司北就被老郑叫去办公室喝了杯免费的茶，当然，这还有李司北的妈妈——李如烟。
在江长安那儿待了两天，恰逢李如烟跟江景回家路过，就被她带了回去。李司北有很多练习题，她想如果可以，真想把这些当做废品送给学校收废品的阿姨，至少它不会让李如烟回家就检查她的进度。
所谓进度，压根就没有进度，因为在江长安那里窝了两天，这家伙忙起来也不管你在干嘛，反正李司北随手从他的书架上拿了几本书，一看看到李如烟客气的从公寓退出来。
然而就算江景如何当和事佬，李司北还是熬了大半夜把作业给做完。
“今日事今日毕，这是教训。”
教训，规矩，李如烟的训斥永远离不开这两个词。
“李同学，站好。”老郑坐在自己办公室的位置上，李如烟坐在她的旁边，今天的她穿了一身白色西装套装，很显然，是从工作上赶过来的。
而李司北站在她们面前，靠着办公桌的隔板昏昏欲睡。
嗯，很困。
李如烟交叠的双脚放平，高跟鞋在地板上噔的一声，不快的说：“站要有站样，这是规矩！”
低着头忙碌的老师们纷纷看过来。
规矩规矩，李司北提起精神，她的校服空落落的，深吸了一口气，起伏的胸脯并没有让衣服有何微动。
很好，她掩饰了自己的紧张。虽然整件事下来，完全事不关己。
事情的起因是一封粉红色信封包着的情书，夹在考卷中，被表白对象是赵怀阳，李司北在心里冷笑，这怎么可能，别说她讨厌极了那种浪漫少女的颜色，就说这情书，她也不喜欢赵怀阳啊！
老郑开口说：“你们现在是重要时期，学习才是你们应该努力的方向，男女私情应暂且放下，你看看你，人家赵怀阳学习好，你这样不仅影响了赵同学，也影响了你，你瞧瞧你这考的都什么成绩？”
一张用红笔圈出来的成绩单，上面标注出李司北的数学跟英语成绩，真是丢脸，全部两位数。
李司北刚欲开口，就被李如烟的手给打断了，她修长纤细的左手，精心设计的指甲，举手投足间全是优雅，她打断了李司北刚准备开口的话，站起来，转身对着老郑说：“郑老师，这个事我来解决，您平时事儿也挺多了，就不麻烦您操心了。”
“好，孩子还小，有话好好说。”
李司北想说，她已经19了，不小了。
“那今天李司北我先带回去了，先告辞了。”
李司北想说，她此时也不想跟她回去，跟在李如烟的背后，总感觉头重的抬不起来。此时学校里只有零散的几个来往匆忙的老师，学生都在上课，四中不允许学生迟到，更何况现在已经是第一节课的中间了。
停车位空无一人，四周静谧，李司北在后面看着李如烟的背影，停住了脚步，弱弱的说了一句：“那不是我写的。”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戛然而止，前面端庄优雅的人转过身来，一步，两步，她伸起自己的左手，“啪～”李司北脑袋嗡的一声。
那只手打断了她本可以澄清的机会，现在还打在了她的记忆里。
“年纪轻轻就不学好？现在是你谈恋爱的时候吗？”
捂着右脸，眼睫毛颤抖了两下，李司北想，她的大脑在告诉她后退，不断的后退。
终于，她只是哽咽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让您百忙之中赶过来处理这一堆糟心的事儿。一个人转身跑掉，这校园李司北有固定的两点一线，她往平时很少踏足的地方跑去。学校的后头靠近商业街，她坐在一棵大树下，右脸火辣辣的疼着，放下那捂着脸的手，欲哭无泪。
其实也不是伤心啦，李司北看着树顶上透过叶子间隙的阳光，虽然李如烟很少动手打她，但不代表她没有。
阳光洒在脸上，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着右手食指上的那道细小的疤，小时候也是这样，那时候李如烟甚至都还没跟她父亲离婚。幼儿园的小朋友应该每天拿的都是爸爸妈妈亲手削好的铅笔吧？五岁的李司北坐在班里的最后一张桌子，因为她长的比其他同学都还高。
“今天我们来画苹果树。”美术老师在上面指手画脚的说着，这棵会结出红色果实的苹果是应该如何如何，它是怎么带给品尝它的人幸福与满足的。
“可是这么好看的苹果大人们怎么舍得吃？”坐在李司北前面的刘丽芳转过她的小身子，在下面用着天真的语气跟李司北说：“我妈妈从来不会用她的大红唇去咬苹果。”
“那你知道它的味道吗？”李司北问。
“知道啊，很香甜。”
把美术本翻到空白的那一页，“可是它还很脆，我喜欢咬它，一大口一大口的。”
那时候的幼儿园老师并不是都如现在一般规范，李司北上的是镇上面最好的幼儿园，可是最好又如何，一个老师忙不过来三十个人的事，铅笔还是得自己动手去削。
不过小孩子还是不要玩刀的好，娇嫩的小手指碰到锋利的刀片，只需要轻轻一划，红色鲜艳的血就流出来了。
幼儿园老师没有注意，直到放学，李司北都用纸张捂着自己的手，美术课的苹果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她太喜欢画画了，四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怎么去勾勒出一棵及格的苹果树。
老师拿着李司北的作品对着同学说：“看看李司北小朋友的苹果，多红啊，大家说是不是很好看？”
自始自终一直握着的那只手，没人去在意它，李司北也没有。
“妈妈，我流血了。”
李如烟正坐在书桌前看一本书，很厚，李司北不识字，她只知道那本书没有好看的插图，只有单调的颜色。
“怎么回事？”李如烟好看的眉头皱到一起，脸上带着不悦。
看着自己的食指，小人儿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形，“妈妈不怕，北北不疼。”
厚重的书合在一起，李如烟蹲下来平视着她，左手拉着李司北的右手，啪啪打了几下，“你怎么这么调皮，刀是你能玩的吗？”
又流血了，李司北终于哭了，从小声的抽搐到号啕大哭，“北北只是想削铅笔，别的小朋友妈妈都会帮她削好铅笔，北北只是想画画。”
那时候李司北的父亲经常很忙，回家总会累的倒头大睡。李司北哭久了就睡了，睡醒了发现自己的书包里多了几根削好的铅笔。
多开心呀！一阵风吹过，把树的落叶带到了地上，有几片晃晃悠悠的就落到李司北的头发上，肩膀上。黄红的叶片叶脉分明，挑了一片好看的放到口袋里。
学校的围墙好像不怎么高啊！
李司北活动了一下筋骨，助跑，起跳，手攀住了墙的顶端，摇摇欲坠。
平时不运动关键时刻连逃学的体能都没有。
忽然，一双手从后面用自己的力量努力的把李司北的身子往上托，直到坐到那面墙上，李司北才看到那个人。
“赵怀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赵怀阳揉了揉胳膊，嘿嘿笑着，“纯粹路过！”
“那可真是巧。”李司北抿了抿嘴角，深深的看了赵怀阳一眼，左脚转过来，往下一蹦。
是落叶被踩碎的声音。赵怀阳看着那面墙，甩了甩手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国庆过后是N大的迎新晚会，江长安早早的就收到了邀请函，本来他都快忘了这回事，临近下班的时候，办公室的一个女老师跟他提起，他才记起来这事儿。拿着邀请函，最终江长安还是决定过去走走过场。
这也不是非去不可，只是人家花费了心思，而他也刚刚好有空。
晚会结束后已经十点多了，从礼堂出来，校道上的树干上挂满了霓虹灯，有好几个学生从他身边经过，匆匆的打了个招呼就跑了。
今晚月朗星稀，就是夜风有点凉。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原本正准备打开车门的手停了下来，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李如烟。
“真稀罕！”绿色的圆圈右滑，“喂，晚上好阿姨。”
“长安，北北在你那儿吗？”李如烟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挂钟，“让她早点回来，别去打扰你。”
江长安的眉头皱了下，看向夜色里，语气平静的说：“不好意思阿姨，李司北没在我这儿。”
挂断电话，利落的开门上车，他看着手机亮起来的屏幕，这小妮子似乎没有手机来着。
启动车子，一路踩着油门回到公寓，只是公寓门口除了散落的几张装修公司的名片，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几乎都不用开门就知道，李司北并不在这里。
这一夜里，李如烟问遍了所有认识李司北的人，包括赵怀阳，她觉得李司北喜欢这个人的，在她伤心的时候应该会去找她。
而另一头的李司北，此时正坐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她身无分文，又不想回家，在公园看了一夜的星星，不知道喂饱了多少母蚊子，直到公园里渐渐的有了晨跑的人，她才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子。
走啊走啊，走到一家便利店门口，肚子早就饿了，口也特别渴，可是囊中羞涩，她在想要去哪里，所以坐在了便利店门口。
直到有个人站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她抬头，那个人深邃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她。
他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李司北抬起头，阳光让她不自觉的眯了眼，她说：“我肚子饿了！”
江长安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脖子上都是蚊子包的人，伸出手去，干净修长的手指微勾，“起来。”
借着江长安的力量从楼梯上站起来，揉了揉肚子，李司北又说：“我肚子饿了！”
“饿死你算了！”
早餐是简单的包子油条加豆浆，一个拉着装满食物的小车经过的老奶奶那里买的，虽然算不上特别好吃，但是对于已经饿了一天的李司北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送来温暖跟温饱的。
江长安从车里拿出一件外套，披在李司北的肩膀上，“发生了什么事？”
一口包子下肚，李司北摇头，“小事儿。”
“小事儿你一夜不归？”
“就比小事还大一点！”
江长安一把拧着李司北的脸颊，咬牙切齿的说：“说不说？”
迫于江大爷的淫威，李司北才漫不经心的说：“我妈打我了，因为我早恋。”
江长安挑眉，“打哪儿了？”
“你现在拧着的地方。”李司北指了指江长安的手，问：“你怎么不问我早恋的事？”
江长安收回手，“都19岁的人了，还早恋？”
“唔，有道理！”李司北点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江长安站直身子，“上班路过，我实在无法想象你会在我家附近的公园坐一晚上不回家！”
缩了缩脖子，李司北嘟着嘴，她发现一向一丝不苟的江大爷今天的西装外套竟然都皱了，还有灰尘诶，看着面前这个人，李司北问：“你昨晚干嘛去了？”
江长安瞪了她一眼：“看月亮去了！”
“哦！”
今天又注定无法上课，李司北也并不想去，她看着已经走到车子边上的江长安，说：“能先别告诉我妈我在你这儿吗？”
江长安看着她，许久才说：“嗯。”
简单的洗了个澡，抹了江长安给的药膏，冰凉的感觉让她身上那痒痒的感觉消散了不少，睡的是客卧，还是前两天的样子，除了已经被换掉的床单被套。
“我去上班，你别乱跑。”江长安从门外探进来，把放在门口橱柜上的加湿器打开。“最近天气干燥，你差不多记得关了。”
直到坐进车里，江长安才揉了揉额头，看了眼时间，拿起手机给李如烟编辑了条短信，顺便要到了老郑的手机号码，帮李司北请了个假。
小孩儿真是麻烦。
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