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上扬起滚滚尘土,铁骑随后而来。
信王与我共乘一骑,路径崎岖,摇晃间我贴上他坚硬的胸膛,当即浑身僵硬。
“王爷,我想下马。”我开门见山地说。
信王猛然勒住缰绳,红鬃骏马传来一声嘶鸣,他异常平静的下马,淡淡地问到我:“阿宁啊,你是在拒绝本王吗?”
拒绝他的亲近,甚至拒绝效忠于他。
我心无畏惧地回视着他,能看得出,他的平静好像就是怒火的前兆,只差一个契机就能将它点燃。
我清浅一笑,依旧从容地说:“多谢王爷好意,只是我善骑术,伤势也不重,无须劳烦王爷……”
我并未直说,算是婉拒。
信王听完后脸色突变,不顾我身上的鞭伤将我拉下马,我脚步不稳跌在飞扬的尘土里,呛得咳嗽起来。
他命人牵来一匹马,心念微动,神色疏离地说:“你我比试一场,先至城门口的为胜者,彩头任你选。”
我虽然不知他此举何意,还是应下了。
我低咳两声,强忍着衣物摩挲间的痛感,利索地翻身上马,正欲挥鞭时,信王突然语气笃定说:“彩头你得不到,本王赢定了。”
我干笑一声,挥鞭而去。
既然他知晓我必输无疑,那还有什么好比的。或许是他猜到我的身份,打算戏弄我。
我懒得多想,竭力追赶着他。起初还能勉强应付,越往后越是心力不足。
看着信王绝尘而去的身影,我狼狈地从马上滑落,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了一片荆棘丛生的深林。
这是近路。
我大概知晓,信王是想借此磨掉我身上的棱角,好为他所用。我刚到王府时,屋前三具细作的尸首皆是他的手笔,是在暗示我离心的下场。
郊外的戏弄是在警告我,他捏死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若是我若还是不肯低头,迟早会磨灭上位者的耐心,最终,惟死罢了。
荆棘上的利刺划开了我的衣角,脚弯处有血珠溢出,密密麻麻的痛感折磨着我,可哪怕我耗尽了力气,还是晚来一步。
我输了。
信王嘴角浮现一抹凉薄的笑意,他目光如炬地盯着我,道:“阿宁,本王给过你机会,你方才若在途中一走了之,我便放过你了。可偏偏啊,你还要回来。”
“你要知晓,出自血衣卫,不降便死。”
果然,我的来历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我低眉敛目,淡淡答道:“多谢王爷抬举,只是,血衣卫没有叛徒。”
信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紧攥着缰绳,恨不得将它揉进骨血里,浑身散发出阴鸷令人胆寒,便如一匹沙丘里觅食的饿狼。
“你敢回来,绝对不简单,如今你的生死握在本王手里,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我只是摇了摇头,不发一言。
信王似乎被我的态度激怒了,连珠带炮地说:“你扮成流民,刻意出言不逊,借此接近本王,难道不是想苟活吗?现在你敢来挑衅本王,又不惧生死,还丝毫不掩饰你的本事,分明是故意的,你在赌吗?赌本王不会杀你?”
不,他就是不会,我心里有个声音传来,我朝他笑了笑,却早已看穿了他的伪装。
信王见我丝毫不怕,提醒道:“是本王命人杀了细作,再丢在你屋前的。本王提醒过你,机会也给了,你既然不听话,何必再留——”
我平静无波的居下望着他,无端端的一步一倒退,微微一笑,启唇道:“王爷,我回来是与您做场交易的。”
“你故意跟着我出城,定是以为我想就回幼弟吧。您这次可猜错了,血衣卫的人并没有去劫走幼主子,我派人抓走了王爷最宠爱的明侧妃,顺道遣人去了南市粮仓。”
南市粮仓,数十万斤粮食,眼下多灾,难民多如牛毛,但这笔粮食足以让信王解了燃眉之急。
南市粮仓对他而言太重要了,甚至不低于那个傀儡幼帝。
我定定着看着他,笑得愈发残忍,“眼下灾民虽然已经安抚,可若无粮供应,迟早就会犹如士兵哗变似的,民怨难平。”
“王爷,”我突然凑近他,轻轻吐露,“难道您不怕吗?”
信王被我戳中心窝,眉间隐隐透出戾气,他怒极反笑,讥嘲着问我:“你在用那些流民威胁本王?”
“没错,请王爷放人吧。”
只要能救出幼帝,手段如何并不重要。
他眼眸深深的盯着我,像要盯出一个血窟窿来,最后只是淡淡说道:“从前的你,绝不会这么做。”
“可惜啊,”我目光微闪,冷冷别开眼,“早已时过境迁,不复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