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语速不徐不疾,经常有性子跳脱的学子插嘴。先生也不生气,耐心讲解学生的问题后总是能巧妙联系授课主题,令他们茅塞顿开。
对于先生知识渊博而言,余继任更喜欢先生授课的方法。学子看似扰乱课堂的随意发言,恰好被先生解释后加以利用自圆其说,更加使人信服。
一直到日落西山,弟子还是意兴盎然。
先生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声如洪钟道:“在下徐植,植树的植,望弟子成材。”
众弟子躬身,颜延道:“弟子颜延,字延之,周室人。”
先生笑道:“嗯,延之日升,好。”
“弟子景行!许国人。”
“好,景行行止。你要明行,为人做楷模啊。”先生警示景行。
“弟子曹振铎。”
一声声清脆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学堂。
……
“弟子孙安。”孙安懒洋洋道。
“先生,孙安本名不叫这个的。”有人多嘴道。
先生不以为意,“孙家兄弟二人,取自国富民安。”
“可如今国不富民不安,不应该有孙民安,当有孙安。”孙安神情冷冷回答。
先生称善,看向唯一没介绍自己的余继任。
“书童余继任。”
“继任好啊,薪火不息,代代相传。”先生也毫不吝啬夸赞。
一一点评学生的名字后,先生告诫弟子道:“你等应当共勉,不要白瞎了好名字。”
……
孙国富看着意气风发的学子鱼贯而出,哂笑道:“徐植真不愧对名字,教书育人确实有一套。只是不知这份热度能到何时?”
“能热到几时到几时,即便三分热度也不是没用,他们总要成长,总会在这段时间学会什么。”徐植一脸平淡道。
孙国富嗤之以鼻,“为了让你弟子介绍余继任,便讲名字用来激励。以后多多表扬,引起弟子仇视纷争。你霍乱九州也罢了,为何连这么小的孩子也要算计?”
孙国富早就看穿了徐植的把戏,用少年来敲打鞭策弟子。之前收孙安时他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徐植摇了摇头,“与其表面的和和气气,不如尽早撕破脸皮。就如削藩而言,不破不立。等到九州富庶再爆发战乱,危害远胜现在的几倍,我只不过把这些事提前罢了。
至于你说的算计,我一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书院生活太安逸了,这些人早就忘了来此的初衷,在这里混日子。我本想立一个楷模让他们效仿,可他们出身相似又无法服气。众人认同的颜延太过优秀温和,曹振铎太过张扬跋扈,而你弟弟孙安过于冷淡。”
“所以捧杀出身低下的余继任,二桃杀三士?”
“余继任不管再优秀也无法让他们信服,因为他们不一样。这样他们必然耻居人下,我坚信不仅善意爱意能给人力量,恨意也能,而且更直接持久。”
孙国富觉得徐植太过心冷,不甘心道:“所以即便是九州之人在你看来也只不过是冰冷数字,即便是书院学童也只是你布局棋子?”
“天下大势谁又能置身事外呢,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徐植抽身离去。
孙国富觉得有些冷。
他听闻南疆苗人养蛊。放置毒虫一起厮杀吞噬,只有一只虫能成蛊,蛊虫毒性猛烈,远胜一般毒虫。
徐植便是在九州在书院养蛊。他想制造一个全新的王朝。而周室疆土就是他的器皿,诸侯和弟子是他的蛊虫,而苍生百姓只是蛊虫的食物。
“可这也太过惨烈了,百姓何其无辜啊……”孙国富喃喃道。
……
“继任!”余继任停下脚步,有些吃惊居然是孙安热情的和自己打招呼。
毕竟孙安在书院是出了名的冷淡,加上为人毒舌言辞犀利,学生都不敢和他亲近,也从不招惹。
余继任拱手,他不知怎么应对,但是举止礼貌是不会错的。
“这么客气干啥。”孙安和余继任勾肩搭背,让他受宠若惊。
孙安见他身体僵直不自然,责怨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冷傲,疏远他们?”
余继任老实点头称是。
“和那些纨绔子弟有什么可说的。你也知道他们的关系,沾亲带故的。”孙安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人设,随口道。
余继任有些迷茫,他只知道曹振铎是景行的小叔,至于曲平青是孙子之类的,他以为只是少年间的玩闹。
“你来的时间不多,不知也不足为奇。”孙安很照顾余继任,又冷笑道:“书院弟子大都国君世子出身,和你交好的曹振铎便是翘楚。你以为他那么张扬却无人敢惹是为何,自然是曹国在诸国威名势大。”
看到余继任神色骇然,孙安面色古怪道:“你连这也不知?”
余继任摇头又点头,坦然道:“我以为曹振铎只是大家显户,再说也不是因家世才刻意交好。你也没有因为出身去讨好他们不是?”
孙安欢喜道:“你小子果然不错。不用揣测我了,孙家破落之家。”
又自言自语道:“书上记载,从上古部落争斗、到后来皇室纷争、再到如今各国林立,极为豪壮。我想来想去才发现永远都是那两个人——炎黄后裔。感情从那时开始,权力只是在这两姓之间更迭。世人为了封王拜相打出了狗脑子,没想到竟然只是掺和人家的家务事。”
余继任没想到孙安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把那些战争形容成家务事,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如今也是如此,不信你问下曹振铎,这小子辈分也是他张扬的原因,整个书院他不是小叔就是爷爷的。我更不愿意和他们称兄道弟,不小心就平白免了一辈,这谁受的了啊。”孙安也跟着笑了,在书院能遇到个说这种话的实在不容易。
“什么小叔爷爷的?”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必是曹振铎。
孙安整理仪容,脸色瞬间恢复冷淡,冷冷道:“我在告诉余继任不要掺和你们家的破事,打得九州生灵涂炭。我们小家小户,经不起折腾。”
余继任被孙安这一连串变脸动作惊到了。
见曹振铎望着问询自己的眼神,点了点头。孙安甩手而去。
曹振铎小声骂着孙安不近人情。
余继任想起孙安那些话,没来及问曹振铎便笑出了声。
跋扈少年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冷哼一声。
“余继任啊。”过了片刻,曹振铎轻声道。
“嗯?”
“你说先生说我名字当为警示号令的意思,父母也想要我成为这样的人。可我假如不喜欢或者做不到怎么办?”曹振铎低沉道。
余继任不解道:“那就不这么做。我的名字也是父母给的,继任继任,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何以继任?继何人任?”
“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呢?”曹振铎继续追问。
“那就尽力吧,这样不愧与父母,即便做不好也无愧于心。”余继任思考后回答。
“唉,我问你有什么用。”曹振铎自嘲道。
“若是你真的有那一日,我愿帮你。”余继任一脸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