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舍老一定交代过不准对我下手,那些人冲进来带着刀,我当时很害怕觉得自己就要死了。那些武士见到奔逃的人追赶砍杀,我想要逃走结果被抓到了,有个人举刀要杀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朝他吼‘说我是那颜的长子,未来河汐的主人。’那个人带愣了一瞬放下刀,亲自护送我到了桑叔的帐里,弟弟、妹妹都在里面,听说也是被这些人带进来的是不想被误杀。”
卓络似乎一点也不惊奇,叹息一声,“哲罗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只能成为出色的武士,对于处事还很生疏,就算是造反未必是想当那颜,只是走投无路。他也是你的叔叔,自小看着你们几个长大,命令手下人不准伤害你也合乎情理。”
“这样么……”干莫罕低语道。
“清静的日子不长了,就只剩下这一年的寒冬。”
“卓叔是说河犁的战事要拖到明年?”
“不是河犁一部的,而是整个羌络。”卓络眼睛里映着烛火,一脸严肃地说。
原野上的花草更茂,牧民驱赶着牛羊游走在山坡草场之间,炎热的夏日已经过去,夜晚的风透着清凉。人们换上了厚实的衣服,入秋这段日子最是忙碌,收成不好的小部落正为献贡的事儿发愁。
苏哈把权位让给了儿子什么都不再管了,蒙塔奉那颜的妹妹为主引得不小的争议,随着时间渐渐淡去。他刚刚成年很多事都不懂,那些老派的贵族们主动地跟他走近,塔克图家的地位在河汐可谓举足轻重,虽然这个少主看起来有点愣头愣脑,一点也不像他父亲,就连表面的客套话都不太会讲,每次参加会议也都保持沉默。如今舍老也不参与内部的事儿都由那颜一手操办,干莫罕成为新任首领已经完全受到人们的认可,草原豹子的时代宣告结束。
戈尔瑟很少喝酒,变得像巫医那样足不出户,病症正在急剧恶化,右腿开始僵硬,左眼已经彻底失明。在外人看来根本察觉不到,他总是坐在毯子上沉思,有人曾劝过他出去跑跑马,苏哈闲来无事喜欢去林中射猎,戈尔瑟都谢绝了,他清楚身体的状况,恐怕现在连骑马都成困难,他在众人眼里是无往不前的武士,是人人称道的英雄,如果被看到无法乘马迈着蹒跚的步子只会成为笑柄,他的所有功绩都会被抹去只在后辈的心里刻下另一个样子——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戈尔瑟抬头看着木架顶层的那柄刀,他会以武士的方式结束生命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如果说心里还有念想——那就是小女儿格日乐,想在死前再见她一面,看看她成长后的样子。
“那颜。”帐外有人叫了一声。
戈尔瑟知道来者是谁,苏哈总是改不了口,他现在已经不是那颜了,不过在这个忠实的追随者眼里他永远都是。
“不必等在门外通报,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怎么总改不了。”戈尔瑟笑了笑。
“习惯了,追随你的老部下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病逝,就只剩下我还有卓络。”苏哈晃了晃手里的酒坛,“特意带来的,一定合你的口。”
“坐吧。蒙塔这孩子性情沉默,为人倒是踏实,你还算省心。”
“是个愣小子,我真担心他不会搞通关系以后会被孤立。”
“怎么会呢?他选了乐儿作主子,实质上就等于是那颜的亲信,这孩子这么做很出人意料,但也不傻。”
“我的脸都快被丢光了。”苏哈摇了摇头,“这么荒唐的事儿也干得出来,卓络竟然还会点头同意。”
“河汐的未来是后辈们的,我们都老了也该放手了。”戈尔瑟举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河犁内部要交战,亚坦派来了使者却没被接见,至今都留在天齐镇不肯走,这是什么意思?”
“河犁那颜派出使者只是在警告蒙火儿,内部之事不要把外族搅进来,也为了用于牵制河摩。”
“还以为你整日窝在这里对外面的事儿一无所知呢?原来也时刻在关注啊。”
“寨子里的人整天都在说,不知道都很难。”
“那你怎么看?”苏哈神色很是认真。
“这是那颜的事儿,舍老也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闲来无事听听没有什么想法。”
“你相信他?”
“谁?卓络吗?”戈尔瑟看着他问。
“当年舍老背叛我就在你身边,虽然你一直不愿提起,可这件事的起因难道与卓络无关吗?我不信哲罗是因为死了几个患难兄弟就造反,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我们不可能躲过一劫提前逃出了寨子,卓络派人四处搜查你的下落,甚至没有派人去追杀他的弟弟,总觉得里面有问题。”
“既然是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呢。”
“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苏哈一字一顿,“正因为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想弄清楚。”
戈尔瑟握着酒碗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才说:“我当年不去查有自己的理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想知道。就算是卓络想杀我也好,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