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王气量狭窄,心无远志,这场大胜让武烈王成了众矢之的,手握重兵将士一呼百应。您力劝他成帝王之业,不然深受其害。朝纲不久便被推翻,心怀鬼胎的臣子皆被斩杀,新的政局虽然动荡渐渐也稳固起来。”
兰舟月继续道:“之后的九年武烈王先后灭了辰国、恒和川。您追随武烈王征战不下五十次,大战共有七次,从未败绩。相邻的众国不得不建立联盟才能不被侵吞,烈国成了北陆最强盛的帝国,爷爷也由此名扬天下,被世人称为‘神机’先生。”
公孙渡脸上很平静,听到最后连连摇头:“想想当年自己还太年轻,很多事情、决断都是错误的。武烈王被人刺杀也是激怒了亡国之士的仇恨。月儿啊,我从未跟你说起过我有一个劲敌,他的才能甚至胜我一筹,征战恒国的时候,武烈王统帅三十七万大军队对抗恒国劲旅八万,却久攻不下,钱财消耗巨大。”
兰舟月险些碰倒了手边的茶杯:“天下还有比爷爷更懂谋略、更会用兵的人吗?”
公孙渡笑了,指着窗外的寒夜:“月儿啊,隐居高士大多不求功名,胜我之人就像这天上的繁星。最强的人并不是光芒最盛的那颗,应该是那些不被洞视、暗淡无光的小星吧。”
兰舟月转头随之望去,只见繁星点点,天际之大又怎知哪一颗是最亮的呢?
“他就是这颗小星——‘鬼道家’冯宥。”说到这儿,公孙渡加重了语气。
“冯宥?”兰舟月一惊,此人如此厉害,为什么一点名声也没有呢?既然能和爷爷平分秋色,又怎么不被世人称颂呢?
公孙渡回忆道:“当时攻恒国,我军士气正盛,兵精粮足,恒国地势险峻便于防守。我为此曾花费半年的时间画取了各郡的地图,试想一战定能打到恒国国都的城下,却没想到会败在一个星匠师手中。首战失利,之后我和他交锋十二次,皆成平手。”
公孙渡的话中带着敬佩和称赞:“一条山谷在他手上可顶五万大军,不管是河流、雷雨还是晨雾都能被他所用。冯宥用兵不讲章法,处处出人所料,鬼道家之名当之无愧!只可惜他后来死了,恒国被攻陷,没有得胜的谋略家往往会被人忘记,何况我当时还年轻气盛,也正是光华最盛的年纪。”
兰舟月想象不到年轻时候他是什么样子,一道命令就会死去千万人,一句话就能让边陲小国血流成河。在她眼中,爷爷总是最慈爱、温和的,他有惊天之才却只想过安稳的日子。她也不曾想过一位谋略家才是数万百姓、甲士的裁决者,功名、伟业都是要用无数人命来换的。
兰舟月忽然有些茫然,她的理想就是这样吗?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死去丈夫的妻子、儿女却在深夜嚎啕大哭。这一切又换来了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我能取胜攻入国都是因为冯宥死了。”公孙渡静了一会,嘴边满是苦笑,“武烈王派出了无数的杀手去杀他,又买通了恒国内部的人,我后来才知道他在奔逃中被射瞎了左眼,后背连中两箭,从一处高崖跌入深谷的河流里……”
“虽然他一直是我的宿敌,但我却视他为知己啊!”公孙渡仰头叹息,眼睛里似乎有清光荡漾,他轻轻摸着箜篌的弦子,“战局僵持的时候,我们曾在长亭下把酒笑谈,还互赠了礼物。这把箜篌便是他赠予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带在身上。而我送他的是一支墨色的烟锅,那是我老师的遗物……我们誓言一决胜负,那才是谋略家的对知己最好的回报,只可惜——”
“那……”兰舟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他还活着,那支烟锅……”
公孙渡默默点头:“他来到圣天城了,又偏偏选在这个时局,是来找我一决高下的吧。”
“他要杀您?”兰舟月顿时跳了起来,面色慌乱。
“不,不。”公孙渡摇手,“他只是在履行那个约定罢了。这样也好,我能这样死去也无遗憾了。”
“死?”兰舟月扑过来抱住了银发老者的脖子,忍不住哭泣起来,“不行,爷爷你不能死!您怎么忍心丢下我呢?我在这儿世上该怎么办呢?”
“傻孩子。”公孙渡摸着孙女的发梢,“这是我欠他的啊……爷爷怎么舍得丢下你呢,我还想看看是谁能娶我宝贝的月儿呢。”
“爷爷……”兰舟月心里清楚,两人如果真要斗一次,不管怎么斗赌的都是自己的性命,她知道再怎么劝也没有用,哭的越发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