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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苦修士

谁愿意远离家乡?

有谁想要终日面对死亡?

对于湿婆残部孟加拉之虎们来说,这是无法回答的问题。

在伊文三上的一个世纪,对于他们来说漫长到足够忘记自己的名姓。

人类不会活在痛苦之中,要么尝试着去解决痛苦,要么将痛苦变得理所当然;要么,彻底放弃生而为人的资格。

他们曾经尝试过第一条路,无果。

孟加拉骑兵们开始分化,部分人长期将自己关在休眠舱内,寄希望于明天。

呵呵,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龟缩于巢穴之内,尽量减少物资的消耗,休眠期间,乘员们会处于一种清明梦的状态之中。

无论是童年甜蜜美好的回忆,还是公开场合无法言说的阴暗念头,都可以在梦中获得完美的抒发与诠释。

“美梦”在这批量制造着,失意之人在此沉沦。

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相比较于主宰残酷无情的现实,织梦者们宁愿做梦境的主人。

但愿沉醉其中不会醒来。

躲藏在各自地地堡棺杶之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向高空之外发送着没有回应的电波。

他们放弃了各自的下属,远离了危险扎堆的人群。

用曾经的地位换取一时的平静,放任下级骑士厮杀,挑拨各自斗争。

最初的息壤出现后,食物短缺的问题短暂得到了解决。

脆弱的和平曾经到来过,它建立在对人命的消耗之上。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奉天。

这场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终结。

最初的火焰只是火苗,而后不断向内添加薪柴,燃成熊熊火堆,成为了陷入绝境之中的人们赖以生存的温暖。

息壤的弊端一点一点开始显现,开始时,只有社群内部少数罪无可赦之人才会被作为薪柴,火堆便可维持不灭。

后来的一切开始加速,先是数十年一次···而后是十年一次···五年一次···一年一度,才堪堪维持住田地不再枯萎。

食物越加丰富,活人却愈少。

一个个小型聚居点濒临崩溃后,第三种“人”也随之诞生。

顺着电波信号细密搜索,掘开了地堡棺杶,将“原木”从中拖拽而出。

织梦者们尖叫着哀嚎着却更加绝望的发现自己早已丧失了反抗的能力,梦境生活夺走了他们有关于现实战斗的一切,力量,速度,耐力···即使身着更高序列的动力装甲,却仍是不堪一击。

无力拍击着对方身上的铠甲,希望唤醒一丝丝有关于人的怜悯,曾经的上位者们就这样被深埋进了土壤之内,迎来了自己最终的宿命。

第三种人变成了这颗星球上最后的园丁,他们埋葬了同僚,埋葬了上司,埋葬了各自的亲朋好友,也同时埋葬了身为人类的过去。

人类是社会性的群居动物。

丧失了社会属性,便相当于放弃了人类的身份。

他们不再配称之为人。

在伊文三这座世外桃源里,异化成为新的物种——“白幽灵”。

所有的活人在他们的眼中都变成了猎物。

不能繁衍,没有后代,却保留了人类最后的兽性。

一切为了活着,活着就是一切。

萨米尔汗所属的这块领地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了,却在今日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

把玩着手上的铝罐,这份来自于流星的信件在地面雪堆上还有好几千封。

“希望?”

“多久没有人在我面前提到它了。”

萨米尔汗干涩的嗓音回荡在空旷大厅之内,充满了金属摩擦之声。

暴露在外的皮肤表面布满了道道伤痕,最长的一道从嘴角拖过下颚喉结,几乎将下巴劈为两半,高分子激光手术可以修复如新,萨米尔汗却让伤痕保留了下来,它们都是杀戮记忆的锚定物,每一道都在提醒着自己,死亡曾经是那么的靠近。

只允许它们在各个部位出现一次,同时加倍奉还给对手,这是萨米尔汗越战越强的关键。

因此这些疤痕不再是失败的记忆,而变成了萨米尔汗本身所拥有的杀招。

身体上所留存的每一道伤痕,都代表了一名被同样招式击败的对手。

有的骑士喜欢在武器甲具上刻画铭文,记录杀伤敌人的数目。

而萨米尔汗全身的伤痕,便代表了自己的杀敌数。

耳鼻口舌身,统共三百一十五道。

记录下来敌人的生命,携带在自己的身上,萨米尔汗相信这便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

有时候撒萨米尔汗还会羡慕,不知道是否有一天未来的敌人也会这样纪念自己,让生命的信息没有白白流逝。

地堡内一片寂静,最后的侍从一年以前变为了萨米尔汗后背上的圆形伤疤,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死去的人陷入了长眠,活下来的东西痛苦煎熬。

说死是不准确的,萨米尔汗仅剩的爱好之一,便是在那座如花园一般建立在息壤之上的田野间放牧。

茁壮成长的青青牧草,不断提醒着自己这里的生命力是何等旺盛。

每一位或是哀嚎或是痛骂来到这里的强敌,最终都会调整为悠长的吐息,哪怕只剩下一口气,息壤的转化作用也能维持着动物的生命不灭。

穿梭在羊群之间,享受着生命带来的美好,是萨米尔汗最为舒缓的减压方式。

“回家?”

那好像早已成为遥远的回忆,妻子的相貌模糊一片,连名姓都不再那么重要。

痛苦改变人,痛苦塑造人。

如果说前半生,萨米尔汗尚不明白为何偏偏是自己来到伊文三这颗星球,遭受那无尽的杀戮与背叛。

但此时自己已然开悟,这是我主给予自己的考验。

混进湿婆军团的异教徒萨米尔汗,在旧约的指引下再没有了任何怀疑。

这里才是自己的家呀。

萨米尔汗!你属于这里!你属于我们!

你难道想要逃走吗?懦夫!

浑身的伤痕开始灼热刺痛,像是无声的誓言监督着一切,又像是最亲密的情人,发出温柔的吐息。

萨米尔汗,不用怀疑,不要犹豫。

我们终将一体!

座椅之上的萨米尔汗,裂开了大嘴露出无声的笑容,似猛虎般择人欲嗜!

吞噬所有迷途的羔羊,回归真主限定的牧场!

“又有旅人误入了伊甸园?”

指引他们,萨米尔汗!帮助他们消解自身的痛苦!

“圣痕”无声发出提醒,受刑的苦修士则默默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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