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浓重刺鼻的消毒水味飘散在每个角落，让人的神经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虽是晚上七点的饭点时间，但医院的急诊科仍然是排起了长龙。
在小芯印象里，A市的医院，在任何一个时间，似乎都不缺人。
肖翊阳靠着在冰冷的椅背，闭目养神。
小芯用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热水，呼呼气，然后递到他发白干裂的唇边。
肖翊阳虚弱地笑道：“你不怕把你感冒的病毒带给我啊？”
小芯白了他一眼道：“你一个发烧的跟我一个感冒的比病毒？我都还没嫌弃你，快喝，喝了暖暖身子，多出汗就没事了。”
小芯小心翼翼地把水递到他的唇边，哄道：“对，慢慢喝，真乖。”
肖翊阳一边喝，一边怔怔地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温柔贴心的小芯。
“阿翊，你呢回家之后多喝白粥，如果觉得寡口，就加点瘦肉沫也行。你最爱的雪糕啊，冰可乐啊，通通要忍住。多休息，今晚睡觉盖三层被子也没有关系，把身体的汗逼出来，第二天你就好多啦。”小芯对他嘱咐道。
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原因，他的脸泛起一抹红晕。他轻轻一笑道：“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小芯暗自苦笑道，还不是被生活逼出来的。哪像他这种命好公子爷，什么都是别人照料打理好。
“咕咕咕咕”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都发出一阵尴尬的声音。
小芯道：“我先去挂号，再去外面的小卖部买些吃的回来。你乖乖等着我，我速战速决。”
肖翊阳虚弱地点点头，继续闭目养神。
然而，等小芯回来。肖翊阳已经晕在椅子上，任凭她怎么叫都叫不醒。
第二天清晨。
还是医院。
陌生的天花板，干净的病房，缓慢下坠的点滴。
明媚的眼光倾泻在他纤长的睫毛上，灵动美丽。肖翊阳抬手揉揉疼痛的眉心，看看手背上的针头，再看看此时正趴在他的床边熟睡的小芯，脑袋的思绪乱成一颗毛球。
厚厚的两层被子的上面，还盖着自己的外套和静姝的外套。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她的身上。她动了动，又继续睡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连呼吸也不敢太过用力，怕会打扰了她的清梦。心里莫名又涌起一种难言的悸动，他缓缓抬起插着针头的手，想要触碰她此时安静怡然的面容。
觉察到她的异动，肖翊阳慌张地收回了手。
“阿翊，你醒了？”小芯扶着肖翊阳坐好，把身上的外套又套在他的身上。外套上还残留着她的余温和淡淡的香气。
“我怎么弄成这样了？”肖翊阳抬抬插着针头的手问道。
“你……饿晕的。”小芯尴尬道。
什么？饿晕？！阳光帅气英勇无敌的肖翊阳因为肚子饿体力不支晕倒在医院？！肖翊阳尴尬地涨红了脸。
小芯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道：“没事，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但是，其实还有其他原因，你发烧，还进行这么多的激烈运动，身体早就超负荷了好吗？还有，你真的是金刚吗？身上断了两根肋骨你都没感觉的吗？你的痛觉神经都去哪里了？昨晚你真的吓死我了！”小芯恼火道。
“那你……陪我了一晚？”肖翊阳羞涩道。
小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道：“应该的。你救过我，也是因为我才搞成你现在这个样子的。谢谢你。”
“那换做是李辰越救你，你也会像现在这样陪他吗？”肖翊阳满眼期待地问道。
小芯点点头：“会啊。”
肖翊阳眼中的光变得黯淡，他失落地叹叹气。
所以，换做任何一个人，她都会这样做的，是吗？
肖翊阳抬头看向小芯，苦笑道：“小芯，我不是没有疼痛神经。我是习惯了。”
他把手臂露出来，道：“这里，骨折了两次。”
然后指着自己的脚趾头，继续道：“这里的脚趾盖翻过一次。还有……”
他单手解开自己的衣服……
小芯连忙用手挡住眼睛道：“我不想看。”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黑暗中，指腹的触觉特别敏感，与周边平滑的肌肤不一样，那里的皮肤有种粗糙的触感。
小芯睁眼一看，原来在他的胸前，有一条拇指长的伤疤，触目惊心，小芯吓得本能把手缩回去。
肖翊阳将她的手用力摁在那道疤上，苦笑道：“曾经，一把刀，就这样穿过我的胸膛。“
“我父亲，准确来说我的养父，虽然以前是道上的人，但是其实他早就金盆洗手，不理那些事了。但是，就算我爸现在成就如何，做人多么安守本分，不得不承认，他以前也确实结过不少江湖债，就算我们不想惹，它们也会找上门。有些仇算清楚就化了，有些仇是没有办法算清楚的。”
“养父……所以，别人说你是没爹没娘，是真的，不是谣言？”
“嗯嗯。”他低声答道。
“我的亲生父亲是个普通的的士司机，一次偶然的机会救了受了重伤倒在路边的养父。后来，他就做了养父的司机。可是在纽约的一次枪击案中，替养父挡了一枪，人没了。”他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那你妈妈呢？”
“我那时候还很小，我妈妈……把我带到一个很偏僻的公路上，放下我，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他哽了哽咽道，沙哑道，“可能觉得我是个负累，丢下我，找了更好的人家吧。大冬天的，我一个人坐在路边哭着叫妈妈。但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后来，我就在路边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就来到肖家了。”
“我养父自觉亏欠，就把我接过去做他的干儿子，一手带大我。我一开始还挺不乐意的，天天哭着喊着要回家找妈妈，可是我亲生妈妈一直不肯见我……好在肖爸爸和肖妈妈对我很好，真的很好，简直比他们亲生儿子还好。”
“从此我就跟在他的身边。我哥哥身体不好，不能跟我们奔波劳累。但是公司事务上的事情以后还是需要内人操盘会更加稳妥。所以，我就成了最好的人选。既可以有能力在养父身边保护好自己，又可以以后辅佐着哥哥处理公司事务。”
“万一哪天，我要是真的保护不了自己，也总比让哥哥送死要好。反正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他浅浅一笑，坚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苦涩，“我的命是肖家捡回来的，我心甘命抵的。”
她摸摸他的头，温声道：“这个世上没有谁活着比谁容易，但是大家还是咬着牙很认真很努力地把过好余生的每一天。你已经做得很好。”
他把她拉近自己，轻轻地抱着她。他的头埋在她的腰间，不让她看不见此时眼里打转的泪水。
“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你是第一个。”他哽咽道。
闻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淡淡香气，感受着她呼吸，心中莫名觉得心安和舒适。
他第一次觉得，好像生病受伤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
病外门外。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紧紧贴在门边。
“那我是第二个。”青青压着声音道。
“那我是第三个。”一旁的于枫扶了扶镜框道。
随即，青青用蛮力把于枫粗鲁地拉到一边，道：“看来不需要我们这两个灯泡了，赶紧回去吧。”
于枫甩开青青的手，无奈道：“来都来了，真的不去看看吗？”
青青摆摆手道：“还是别的，你没看到刚才气氛多好哦。没想到，翊少居然喜欢我们家小芯哈哈哈，那李辰羽真要加油了。”
于枫推推眼镜道：“所以，你也看出来阿翊喜欢小芯是吗？大概真的只有小芯自己还傻傻的什么都没察觉。”
青青惊讶道：“你……早就知道他喜欢小芯？那你……”她打量着于枫。
“我怎么了？我又不喜欢小芯。”于枫道。
青青更惊讶了，果然，他不喜欢女的，喜欢肖翊阳！唉，真是可怜的孩子，她一副“我理解的，我懂的”的表情看着于枫，感叹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于枫有些惊讶地看着青青，心想，莫非她……喜欢肖翊阳？
难怪她总是会凑过去跟前桌的肖翊阳聊得眉飞色舞！
难怪她每次看到肖翊阳跟别的女生在一起就有奇怪的眼神或是表情！
难怪刚才看到小芯跟肖翊阳抱在一起，她就拉着自己执意要离开！
难怪她还要帮李辰羽加油……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酸意在于枫的胸口翻涌。
病房里。
小芯忽然想到了什么，推开了肖翊阳，弄得他的肋骨撕裂般疼痛。小芯尴尬地跟他道歉，拿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慌张道：“那个……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肖翊阳连忙抓着小芯的手问道：“我肚子饿，你要去哪里？”
小芯眼神躲闪，吞吐道：“就……有事……很快的，就上面8楼……我处理完就给你找吃的，听话……”说完，便手里挣开被肖翊阳钳住的手，匆匆往外跑了。
小芯匆匆在医院楼下早餐店买了早餐，便直奔去住院部8楼。
又是周六的上午。一路上，那天亲戚的责骂，父亲的背影，母亲的手，交叉混乱，梦魇一般纠缠着小芯。
8楼。病房。
房门没有关，小芯看着病房里站着跟母亲有说有笑的李辰越，如释重负般擦擦额头的细汗。
“妈妈，吃早餐啦。”小芯把早餐放在柜子上。
小芯妈妈笑道：“要是我真的要等你的早餐，我早就饿死了。现在这个钟点别说早餐，午饭都可以准备了。”
小芯挠着脑袋，吐吐舌头，对李辰越道：“谢谢。麻烦你了。”
“没事，今天刚好有空，就想过来看看阿姨。”辰越道。
小芯妈妈道：“你也知道麻烦道别人了。小芯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像以前那样，看样子你估计没少给小辰惹麻烦吧。”
李辰越笑着摸摸小芯的头笑道：“没有，小芯在学校表现得非常好，读书好，品行端正，跟同学们关系也处得很好，模范三好学生哈哈，这次期中考，还是保持第一哦，真是厉害！”
听到李辰越当着妈妈的面这么夸自己，她有些脸红地低下了头。
“第一就好，第一就好。”小芯妈妈欣慰笑道。
“阿姨，小芯就算没有拿第一，她也很好。”李辰越看着小芯，眼神里满是柔情。
小芯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神。
时间仿佛定格于此，世界安静地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多年以后，小芯再回想到那个时候李辰越的眼神，她才读懂那份柔情下，还深藏着一份深情的守候。
窗外的风轻轻撩起窗帘。冰凉的寒意袭过小芯的脸颊。
门外一个身影闪过。
小芯原本想要出去看个清楚，却被李辰越叫了回来。
李辰越看了看小芯脸上仍旧隐隐发红的掌印，道：“小芯，事情都处理好了，放心吧。”
小芯偷偷瞄了一眼正在看手机的母亲，对李辰越点头会意。
昨天那个恶心死变态已经被警察抓到缉拿归案了。上次找静姝闹事的三个死变态都已经抓到，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小芯回到肖翊阳的病房，居然空无一人。护士告诉她，肖翊阳上厕所去了。
既然他自己能够走动，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她把食物放下，便一个人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