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青色的枝茎犹如废弃游乐园里倒挂的大摆锤,摆锤的边缘坠着喇叭一样的小红花,红花是摆锤的游客,俯瞰着这个世界。那是静脉般的暗红,是唢呐般的细长。有如老妪脸庞上的褶皱,轻轻地漫上花的四周。这是枯老,是萧条,是孤独,世界的孤独。
苏悦常在没人的老屋顶上看见这种花,灰色的屋顶与枝茎融为一体,萧条的花朵沿着雨水的痕迹爬满那种铺满瓦片的屋顶,霸道地宣示着它的主权。不同的是,它有巨型的茎,巨型的花,宛如远古时代与恐龙并存的蕨类植物一样,遮天蔽日。
世界正被这种巨型植物吞噬着,苏悦想逃,逃离这个世界。她提起那白色的长裙,跑啊跑,想要跑到世界的尽头。可这是徒劳的啊!这是一个以苏悦为中心的世界,这是一个任何人都能找到出口的世界,除了苏悦。
这一整个世界,都是苏悦的牢笼啊!
苏悦放弃了,她爬上高处。夕阳西下,那阳光没有任何温度,十分刺眼。夕阳在她身后拉出了猩红的影子,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苏悦小姐,该起了。现在已经到早膳时间了。”文荇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苏悦耳边响起。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人立在苏悦的寝室门口。她的工作不停地压榨她的价值,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还要老上那么几岁。岁月并没有因为她的辛劳而同情,老年斑侵蚀着她的韶华,深深的皱纹仿佛要将她的脸庞撕裂,露出深藏在皮肤下的的白骨。这是文荇,父亲年轻时的贴身丫鬟,如今在苏府的地位仅低于管家。她会亲自来椒兰院,应该是父亲下令的,晚起的事瞒不过去了。
“啊!谢谢,”苏悦被惊醒,“我这就来。”平日苏悦不会睡这么沉,这是多年来摸爬滚打养成的习惯。思来想去也只有被下药这种可能。苏悦还是太大意了,因为面对同龄的小女孩便放松警惕,多年与世隔绝的训练让她单纯。
苏悦匆匆洗漱,往餐厅赶去。苏妤芷送来的花茶本就有问题。掺了点慢性毒在里面,轻则不育,重则身亡,不然剕姐姐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她的请求。动手的只能是苏婉,她应该是把蒙汗药浑在花瓶的水里,借花香来掩盖气味。再利用打碎花瓶的机会,让蒙汗药撒在地板上。虽然能挥发的量很少,但也足够让苏悦挂上个怠惰的罪名了。太大意了。
“苏悦怎么还不来,她眼里还有爹爹吗?”
“阿婉莫要这么说。阿悦初来乍到,不懂苏府的规矩,来晚了也情有可原。”
“哼,她昨天还把爹爹送的瓷器给砸了。依我看,苏悦她是不满意我们苏府,觉得我们怠慢她了。昨天是砸东西,现在是不请安不用早膳,明天是不是就上房揭瓦了?”
苏悦还未到门前便听到她们两姐妹的声音,还真是姐妹情深啊!她看了眼身后的下人,文荇立即识趣地带走一众下人退到院子外。只剩她自己,随时准备听候主子们的吩咐。苏悦见状,挤出两滴眼泪,轻飘飘地推开门,笔直地跪在了地上,“爹爹,女儿来晚了,还请爹爹责罚。”苏悦不善言辞,辩论只会显得自己的无力,直接把错认了便是,没有必要和苏耀忠起冲突。
朴素的衣裳,白净的脸庞,瘦弱的身体,似乎风一吹就倒。晶莹的泪珠映得那人儿更是楚楚可怜。
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苏耀忠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