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误落尘网中
第四十、四十一章:校场(三、四)
众将士又合拢一圈,将明劲非与李胜武置在中央,双方拉开阵势,战斗一触即发。
“李教头,请赐教。”明劲非说道。
“拳脚无眼,少将军,当,心。”李胜武冷冷说道。
明劲非先发制人,元气运转,疾步抢进,一拳落空,又出一拳,接连数拳,片缕不沾,徒劳无功。
李胜武腾闪挪移,只避不攻,看看明劲非究竟有何底气,竟敢送上门来,欲当众羞辱明劲非。
“哼,这只不过是开台锣鼓,好戏尚在后头,哈哈哈。”李胜武心忖道。
一出猫鼠游戏正式上演。
李胜武并非一味躲闪,时而不禁出手,不轻不重,不偏不倚,正中后心,如是再三。双方拳速并不快,围观将士看得一清二楚,分明戏耍,赤裸裸的羞辱。
意料中事,如期上演,尽管众将士心里有所准备,也难免物伤其类,深深自责与愧疚,追悔莫及。但愿止于此,自己受罚事小,若是少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向曾离交代,怕是情法难容。
众将士此刻提心吊胆多于恩义感激,直为明劲非捏汗。
树要皮,人要脸。围观将士尚且不堪忍受,何况当事人自己。既是意料中事,如此显浅之理,明劲非真不明白过。至于为何一意孤行,李胜武奸计得逞,懒得理会,无非就是年少轻狂,拿着鸡毛当令箭。
明劲非的确有些许轻狂,一时冲动,但绝非暴虎冯河。
众目睽睽之下,惨遭戏虐,明劲非作常人之态,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乱拳挥舞,毫无章法。
是何路数?任其再见多识广,也无从辨起,未知即有变数,有变数即心生隐忧,李胜武一时不敢冒失上前,远离三尺之外,心道,“这厮使的是何武技?”
“少将军,你莫不是走火入魔吧,比试可还须继续?”李胜武试探道。
意想不到,阴差阳错,歪打正着,竟立竿见影。明劲非一言不发,屈身埋首,双掌抚膝,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众将士于心不忍,纷纷劝阻,甘愿受罚。
“那尔等此时还不受罚,更待何时?”李胜武一面小心翼翼靠近明劲非,一面呵斥众将士,意图刺激明劲非,观其反应,恐防有诈。
正当李胜武近身之际,明劲非如沉睡中猛虎突然苏醒,狂性大发,令人猝不及防。
李胜武大吃一惊,面对突发其来变数,并无惊慌失措,及时抽身,只受轻轻一拳,不痛不痒。
“好好好……少将军威武……”自开场以来,明劲非首次得手,尽管只是蜻蜓点水,尽管是暗中偷袭,但足以慰籍围观将士的无尽失落,士气倍受鼓舞,如打鸡血一般,摇旗呐喊,助威加油。
伴随着呐喊声,明劲非故计重施,又是一通乱拳,且力有不逮,真是大煞风景,围观将士顿时无语,鸦雀无声,目瞪口呆。
兵不厌诈,虽说明劲非看似强弩之末,但李胜武仍旧心存疑虑,又是一番试探。
“少……”话未成句,尚在有效攻击范围之外,明劲非如法炮制,力道拳速一回不如一回,滑稽至极。如此距离,出乎意料,李胜武又是大吃一惊,所幸毫发无损,可惜遭之哄堂大笑。
众将士一笑而过之余,却是哭笑不得,少将军境遇堪忧啊!
李胜武连番试探,反遭戏耍,玩鹰反遭鹰啄眼,怒火中烧,“哼,故弄玄虚,有你好看!”
再一再二不再三,李胜武确定明劲非不过苟延残喘,于是怒气冲冲,大步上前,飞扬跋扈,视敌虚设。
看此架势,后果不堪设想,品彻不敢。于是,飞奔上前,搀扶明劲非,热泪盈眶,“少将军,事已至此,我与众弟兄感激涕零,为此,不值,就此结束吧,我等认罚便是。”
“品大哥,我明劲非虽非什么英雄君子,但至少说到做到,即便不为弟兄们,为了男人尊严亦必一战到底。”明劲非有气无力的将品彻推开,又说道,“李胜武,放马过来,我明劲非奉陪到底。”
品彻无力挽回,只好无奈离去,默默祈祷。明劲非始终埋头不起,任由李胜武步步逼近。
双方仅只半臂之遥,李胜武顿时露出狰狞面目,若不狠狠教训一番,颜面何存,如何消得心头之恨。
突然,明劲非微微一笑,机不可失,成败在此一举,于是乎头也不抬,雷霆出击,李胜武不以为然,风轻云淡,随意拂挡。
“不对劲!”李胜武分明感受道强劲的元气波动,心中大叫不妙。
近在咫尺,避无可避,力道拳速与方才不可同日而语,只恨轻敌大意,元气尚未来得及运转,全凭肉体抗衡。
故弄玄虚?确实如此。兵者,诡道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令李胜武琢磨不透。
非但李胜武琢磨不透,围观将士同样为明劲非连环计所折服,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纷纷拍手称快。
撼山拳,第一式,石破天惊,九成功力。
“轰”
一声闷响,所有拳劲全然落下,胸膛微微塌陷,力道往全身扩散,上身衣衫寸寸暴烈,余波于脸庞激起层层褶皱,然而李胜武并非不堪一击,只是嘴角溢血,目测别无他恙,以明劲非估计,五脏六腑应有不小损伤。
本以为一招可定乾坤,万万没想到,李胜武只是受些轻伤,似乎不科学。
吃了暗亏,身心俱损,李胜武怒火彻底点燃,心中仅存一点理智焚烧殆尽,决意疯狂反扑,不死不休。
李胜武扛过重拳,当即还以颜色,同样一重拳相击,十成功力,重拳与重拳,小巫见大巫。
明劲非本是以弱打强,丝毫不敢懈怠,面对李胜武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眼神,也是超乎想象,情急之下,脚下不因不由的运起熟悉的步法,晨练十多年,用在此时。
以前无元气加持,并不觉有何特别之处,今日首秀别有一番趣味,上演生死时速。
凭借精妙步法,逃得一劫,意外之喜,明劲非全然忘乎生死,跃跃欲试。然而李胜武如何能遂他意,死缠烂打,明劲非也只好现学现卖。
李胜武拳拳死力,虎虎生风,若是明劲非受此一拳,非死即残。
“少将军,当心!”品彻不禁喝道。
明劲非脚下运足元气,一溜烟,残影横移,怎还去如风,怎一个爽字了得!闻得品彻当头棒喝,心头一震,“我去,爽过头了?”
李胜武重拳迎面扑来,而明劲非身体已成离弦之箭,覆水难收,砂煲般大拳头,眨眼即至。
千钧一发之际,明劲非急中生智,一念之间卸去元气,说时慢那时快,脚步一转,随即极速运转元气,九十度漂移上演,精彩绝伦。
围观将士看得惊心动魄,胆颤心惊,尤其品彻直冒冷汗,如此了了,如释重负,额手称庆,“险些成为千古罪人。“
明劲非何尝不是透心凉,但其坚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依旧不亦乐乎。
反观李胜武,火冒三丈,怒目而视,眼中钉肉中刺又平添品彻一人。怒火愈烧愈旺,李胜武变本加厉,招式狠辣,较之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劲非依旧我行我素。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可明劲非步法试炼似乎有悖常理。眼看,一招石破天惊再次建功,却于李胜武胸前一寸,嘎然而止。明劲非口呆目瞪,心中不禁破口大骂,“我去,什么破步法?运气不足。”
明劲非凭借精妙步法,李胜武显而易见,力有不逮,总是慢半拍。拳势气劲自胸膛传来,李胜武早已准备守其一击,却迟迟不见重拳落下,正待李胜武莫名其妙之时,一愣神工夫,明劲非早已感觉不妙,当即反应,半开之口,震出狮子大吼,震耳欲聋,也喷李胜武一脸唾沫星子。再度漂移,空留李胜武独自享受。
围观将士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由失误演变而成的小小玩笑,于李胜武看来却是奇耻大辱。
“明劲非,小兔崽子,老子要杀了你!”李胜武恶狠狠说道,脸色煞白,青筋暴现,一把抹去脸上秽渍。
李胜武忍无可忍,若是刚才尚可留明劲非一线生机,现如今,怕是要十死无生,功力施展何止十分,无所不用其极,不惜一切代价。
李胜武固然境界功力高人一等,然而明劲非也并非待宰羔羊,任人鱼肉,力敌固然不可,智取嘛,应是绰绰有余,一套步法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一回生二回生,三回总算有些熟络,虽未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但也不至于再投怀送抱,关键掉链,随着实战试炼,经验积累,熟能生巧,收放自如不在话下,毕竟有十余年根基。
比试步入高潮,李胜武穷追猛打,明劲非望风而逃,以退为进,迂回战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时偷袭李胜武后心,同样不痛不痒,而李胜武同样片缕难沾。
杀人不可,但可诛心。明劲非反客为主,更加刺激李胜武,愈追愈猛,只可惜总还是慢半拍。
欲令其亡,先令其狂。拳头不可触及,但若出拳够猛,拳势气劲同样可杀人于无形,李胜武开始丧心病狂的狂轰滥炸。拳印落地,地陷三分。
只可惜,此般情况可以存在,但是在相对间,若想一次击杀明劲非无异于天方夜谭,明劲非并非弱不禁风。
“喂,李教头,李胜武,下死手,想取小爷性命吗?”明劲非便逃边边喊,远远便可感受到李胜武招式犀利,亦不敢托大,脚下速度又快上几分。
李胜武已是目空一切,置若罔闻,心中尽是杀人雪耻,其余置之不理。
“我去!”明劲非道也不是贪生怕死,尚不至于,只怕事情闹大,累及品彻与众弟兄。如此形势,李胜武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疾如旋踵,当机立断,扩大战果,继续刺激李胜武,耗他个力屈气穷,届时其累如死狗,欲不罢亦不能。
“两全其美,明少将军,你真可谓人才!”明劲非沾沾自喜,暗自yy。
皇帝不急太监急。明劲非依然风轻云淡,而围观将士如热锅蚂蚁,情势危急,却无计可施,如坐针毡。曾离不在,能救场估计只有一人,品彻已顾不得许多。
李胜武别无他想,一个字,追,愈是追不及,愈是发狂。二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一来二去,快如旋风,如此一来,校场沙尘随风滚滚扬起,逐渐弥漫此方圆三丈之地。
沙尘弥漫,能见度越来越低,正好趁此浑水摸鱼。“李胜武,小爷在此……小爷在此……小爷在此……”明劲非叫喊声忽南忽北,声东击西,李胜武为此团团乱转,还不时后心遭袭。
“啊啊啊,小畜生,你有种给老子站住。”李胜武仰天长啸。
何曾对谁言听计从?今日居然乖乖就范。李胜武追命狂奔,明劲非突然急停,偏安一角,借着沙场眯眼,伸出神圣一脚,李胜武始料不及,猝不及防,整人飞扑,应声落地,摔个狗啃,一嘴沙。
明劲非乐不可支,又开始亡命校场。
李胜武艰难起身,怒火攻心,大血一口,喷洒而出,然而并未一蹶不振,而是咬紧牙关,追击到底。踉跄几步后,徐徐而疾,少顷,滚滚沙场中传来扑倒声,良久,再无声响。
战局已定,鹿死谁手?围观将士,噤若寒蝉,不敢设想,唯有静静守望。
一场猫与老鼠追逐战,终于落幕,孰猫孰鼠,了然于众。然而沙场久久不散,让人望眼欲穿,焦虑不安。
天遂人愿,期望中身影终于现身,场边欢声雷动,心石落地。
沙土遍身,风尘仆仆,明劲非微微自笑,信手掸尘,欣然接受欢呼鼓舞,静静享受这场胜之不易正式首战秀,开始浮想联翩:万人敬仰……建功立业……抱得美人归……
幸福来得突然,让人措手不及,让人措手不及的不止是幸福……
李胜武受欢声扰醒,自昏迷中站起,借着尚未消散沙场掩盖行踪,悄无声息,暗中靠近沙尘一旁恨之入骨之人。
步步逼近,五步,太远,望不见,听不闻;三步之内,虚影已显,然而并无人在意沙尘之内;一步,终于神不知鬼不觉立于明劲非一步之外,李胜武穷其所学,极其所能,轰出最终审判一拳,明劲非劫数难逃。
明劲非背向李胜武,一心yy,难觉死神近身,即便于李胜武出手之际,围观将士无异发觉异样,唯独一人。
徐准。徐准得品彻来报,知情危急,生怕李胜武伤及明劲非性命,殃及自身,不得已火速抽身前来,所幸及时。当李胜武一步之外于明劲非,徐准于三丈之外,一跃而起,千钧一发之际,其尚在一丈开外,果断出手,一掌劈出,明劲非横飞而去,正好避过李胜武必杀一击。
李胜武一击失手,心如死灰,就此虚脱倒地,昏迷不醒,明劲非并无受伤,徐准一声不吭离去,空留众人唏嘘一片。
此后一段时日,出乎意料,风平浪静,当日校场所有当事人,不约而合,对比试之事绝口不提,也无报复寻衅,知情者只限当事人,故而担忧的轩然大波并未激起。
正当诸位当事人暗自窃喜侥幸之时,东窗事近,今日,徐帅突访密探营。
“终究无不透风的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因我而起,一人做事一人当,弟兄们,放心,我绝不祸及大家。”品彻义薄云天。
“品大哥,如此说来,岂不打兄弟们脸,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们,对吧?”瓜皮说道。
在座既为军士点头称是。
“品彻,徐帅召见。”正当几人七嘴八舌及时,迎来了传令兵。
踏进营帐,其中除徐帅之外,别无他人,品彻终于放心。
“徐帅……”品彻欲坦白交代,一人担责,此时,有人来报。
“禀徐帅,李胜武李教头,前日已外出执行军务。”传令兵说道。
“禀徐帅,少将军明劲非,不见踪影。”又一传令兵来报。
教头一般而言不外派;密探营明令禁止私自外出,又不知所踪,明劲非身在何处?徐帅所寻之人又全是当事人,个中缘由,显而易见。
“如此凑巧,无巧不成书,看来有文章啊!”徐帅说道。
品彻闻言为之一颤,终究纸包不住火,话到嘴边,却底气不足,战战兢兢,不敢轻言,于是吞吞吐吐说道,“徐帅,徐帅,此事……”
“报,少将军明劲非求见。”帐外传来话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品彻不再犹豫不决,最后时刻,脱口而出,“此事与少将军无关,皆因我而起……”
“参见徐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明劲非进帐看也不看品彻一眼,紧接又道,“末将来迟,请徐帅责罚。”
“此事往后再说。”徐帅丝毫不留情面,是打算秋后算账节奏。
“唉,徐帅也太失大将风度,我不就客气客气,你该礼尚往来,客气客气了事。哎真是,破嘴一张,军人之前卖弄繁文缛节,自讨苦吃。”明劲非心中大为不快,暗自腹诽。
目视徐帅一副“怪我咯”的表情,明劲非只能怪自己嘴贱。
“徐帅,召见末将,不知有何差遣?”明劲非问道。
“禀徐帅,您所点之将,除此二人其余一概不在营中。”
“去将外勤记录取来。”徐帅吩咐道。
“哦,莫急,你二人稍安勿躁,一会便知。”徐帅淡淡语罢,陷入沉思,转身面壁。
此时,明劲非意味深长凝视品彻,却又一言不发。
品彻如梦初醒,悔之晚矣。如此看来,似乎徐帅并非为比试之事追责而来,不知情也大有可能。自己竟然不打自招,自己受罚与否,无关紧要,关键殃及少将军。哎,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外勤记录一看,徐帅面有难色。近来全城戒备,局势一触即发,迫使密探营频频外勤,至于眼下兵微将寡,无人可用。
“来人,听令。除必留守岗位,在营之人,将最强战力中二十人召来。”徐帅无奈说道。
少顷,二十人如数到齐,可惜差强人意,有滥竽充数之嫌。一个伤残,一个老弱,几个新员,武人初阶。堂堂密探营一次阵仗出师岂不令人啼笑皆非。
选定标准一降再降,最终选定一十二人。
徐帅言简意赅,将暗中保护四皇子任务一说,人人激情澎湃,斗志昂扬,护驾有功,万一皇子皇帝大发慈悲,岂不一不小心飞黄腾达。
唯独一人无心向往,明劲非。
“禀徐帅,护驾队伍有明有暗,人才济济,多为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不知末将能否请辞?”明劲非说道。
众人莫名其妙,人人如蝇逐臭,明劲非反其道而行。
徐帅并未回应明劲非,而是浅浅一笑,凝视品彻,目不转睛,让人琢磨不透,而后说道,“品彻,你说呢?若不,你将李胜武寻来取而代之?”
响鼓无须重锤。弦外之音,他人不明就里,明劲非心知肚明,好一个恩威并济。
“徐帅,末将一时糊涂,失言,末将愿誓死保卫四皇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恳请徐帅成全。”明劲非也是从善如流。
“众将士听令,此次任务暗中进行,若四皇子有何闪失,提头来见。”徐帅看看手中名册,又道,“此行,明劲非为副队长,薛凯为队长。”
薛凯本是队长,只因触犯军法,降为普通军士,在此队伍中,论资排辈,资格最老,实力最强,出任队长理所当然,至于明劲非,且不论风传,单凭“少将军”三个字,也不会有人敢有半句怨言。
“徐帅,那……”薛凯欲言又止。
“若行动顺利,将功补过,官复原职。”徐帅洞若观火。
徐帅并未作任何具体部署,只告知四皇子目前方位,其余全靠小队随机应变,因为他信任密探营,但是此次,虽双重保护,心中仍不免有丝丝隐忧。但愿,天佑南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