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妍把文章发给了编辑F。
F在QQ里说:“有了电脑,以后就方便了。”
“是啊,省得每次被你催稿的时候,都得跑去网吧排长长的队,等得那个心烦加心忧哦。”
F发来一个贼笑的表情。
心妍在一个一直很喜欢的原创歌曲交流论坛闲逛,试听了一首刚刚上传的新歌曲《听海》:
时间,渐渐流逝;空间,慢慢合闭。
没有人能够回去,没有人能够唤醒。
爱的歌谣,已渐渐淡忘;心的低语,在不断响起。
爱过,痛过;甜过,苦过,
曾经的关于爱的梦想,
曾经你我的相知相许,
如今都随这海风飘散,
随这海水逝去不见。
细雨如丝,静静地
敲打着我的心房,
莫不是,谁的眼泪在飞?
丁香花丛,梧桐树下,
空结雨中愁。
看过一山走过一水,只有我在等,你的永久是多久;
流过的泪湿过的心,过往已成烟,我的永久有多久。
就这样 静静地听,倾听大海。
就这样听,听它的低诉;
就这样听,听它的哭泣;
就这样听,听它的誓言。
心妍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喜欢上了这个歌手纯净的声音,懒懒的、静静地,听上去像是一条小溪在面前缓缓流过的感觉。她仿佛感觉到歌者内心的孤独和寂寞,一如心灵深处的自己。那个自己,恍如一条小船,在海洋中迷茫地漂泊着,寂寥地不知道该往何方飘去,不知道要停靠在哪个港湾,一任海水将自己淹没。
心妍在下面跟贴评论:被《听海》感动了,看似听海,实则是听自己的心吧?我想,可以把这首歌作为“为了忘却的纪念”。不管曾经怎样过,就像歌中唱的,“过往已成烟”,走好当下的路,开拓未来的路,人生在世,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即便有时会迷惘,但是别忘了,无论哪个港湾,也是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所以,一直前行吧,一定能找到可以栖息的地方。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有很多人跟贴说这首歌好听。
有QQ认证消息:你好,月桂女神。
周心妍的网名叫“达芙妮”,很多同学朋友问她,你喜欢这个牌子的鞋子吗?或者是你很喜欢SHE吗?
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一瞬间,周心妍的呼吸有轻微的停顿,心中一悸,仿佛被人窥探了心中的秘密,心灵深处埋藏的种子霎时开花,好像被人触动了心弦。
原来,还是有人知道这个传说的。
那个古老而悲伤的爱情传说:尊贵的太阳神阿波罗爱上了达芙妮,她也不是不爱他,却为了成为他永恒的遗憾而化身为一棵月桂树,从此,她在他的记忆中趾高气扬地完美。
对方ID叫“阳光的味道”,周心妍通过了验证,把他加为好友。
阳光的味道(阳):你好!
达芙妮(达):你好。
阳:月桂女神,你后悔吗?
达:你竟然知道月桂女神的传说!
阳:嗯。
达:我以为,没有多少人知道
阳:呵呵,那,我算是“多少人”中的一个咯
达:我还没有爱过,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阳。
达:对你的问题的回答啊。不过,我想,我能理解达芙妮。阿波罗身边有太多美丽的女子了,而达芙妮是个对爱情要求极高的女子,她明白阿波罗给不了她唯一的爱,但她也不愿委曲求全,于是为了在他心中永驻,她决绝地选择不要“花好月圆”,而要留给他永恒的遗憾,留给他遗憾的美。其实她也很爱他,她这样做,是要让他永远记住她,成为他唯一的“遗憾”。
阳:小孩子的爱情。
达:晕……您老贵庚?
阳:比你大,或许你得叫我叔叔,哈哈
达:那,叫大叔?
阳:我还没那么老吧?
达:嘿嘿……
周心妍看了看他的资料,江南人士,比自己大八岁。
达:我还是叫你“小阳哥哥”吧
阳:呵呵,好的啊。很高兴,我没有妹妹,那我叫你什么?小妮子?
达:随便吧。
阳:不好意思,我得忙会儿去了,有空再聊!再见!
达:再见!
心妍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F发来消息说:看了你的文章,字数不多,却能让人体会到那真实、自然的感情,通过一片枫叶引起对往事的回忆,表达挚友的思念和担忧,文章过渡也很自然,我决定用了。
心妍笑了,说:“谢谢了!”
“你的文字很洗练,从不故作修饰,却不失语言美,所以,很欣赏你。小丫头,继续加油吧!”
“谢谢欣赏!我会努力的!”
“你呀,别这么客气,是我得谢谢你,可以向主编交差了。”
“呵呵,你以后别像催命鬼似的催我就好了!”
F传来个龇牙咧嘴的笑。
下午,周心妍和苏白去了校园音像店租碟片,大家打算通宵看韩剧。隔壁的四个女生也来了,还有另外两位同学,十个女孩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却别有趣味。
七栋女生432宿舍这个小屋里,演绎着很多大学女生经历过的情景。女生们手捧着盒装的纸巾,时不时抽出一两张来擦擦眼泪鼻涕,时而又激动地拍手叫好,那高兴劲儿不比中了一百万彩票还高亢。
心妍喜欢电视剧里的插曲音乐,为男女主人公相爱却不能相守的聚散离合而心疼。
因为受父母事情的影响,心妍一直都咬定自己不相信爱情。可是,实际上,她是相信的,否则她又怎会为电视剧里的爱情而落泪。或许,更准确的说,是她不相信理想爱情的存在。她理想的爱情,是一场亘古的绝恋,相守终老,如果不能相守则独守一生,守着对另一方的感情,而这种爱情,现实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就变成了她不相信爱情。兴许还没有经历过爱情的缘故,对于她来说,一旦爱上,就是一生,无法抽离。也正因此,她不敢去触碰爱情,因为怕伤害他人,更怕让自己失望、伤了自己,因为她见过妈妈绝望的眼神、感受过妈妈痛苦的嘶喊。
一直看到午夜两点,女生们才“散场”各自回窝睡觉。
第二天,这帮小女人们都睡到日上三竿中午了才醒过来。
如苹、素娅、苏白、心妍四个人八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笑了。
“这日子过得真够……”苏白伸了个懒腰,“够爽!”
“所以啊,没听人说吗?学生啊,是最累也是最轻松的职业。”如苹揉了揉眼睛,又戴起了她那高度近视眼镜,“对了,心妍,我联系好了,今晚咱们去德克士上夜班。”
“哦,好的。”
“有一点不好,我们得通宵工作。”
“没问题。”
“你吃得消吗?”
“那有什么的?别人能做的,咱怎么做不了?你可别忘了,我胃口好着呢,吃的消!”
“呵呵,你这丫头啊!开玩笑都会偷换概念。”
“嘿嘿。”心妍可爱地笑了笑。
十月二号的下午三点,邓同电话问周心妍有什么散文类的书,想要借看。
“我有一本散文诗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周心妍想了想,说。
“那我晚上去你们宿舍楼门口,你下来给我成吗?”
“晚上我可能没时间,有点事情。你现在很忙吗?”
“我呆会儿有事,晚上的火车,知道你有很多藏书,所以想向你借本书在火车上看看。”
“哦,这样啊。”
“晚上打算干什么呢?”
“那个,晚上我要去德克士兼职。”
邓同担心地问:“你一个人去吗?”
“和如苹一起的。上班时间是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
“熬夜挺累的啊。”
“应该还好,没事儿。”
“那我八点半去你们宿舍楼下,你下来给我,好吗?”
“好的。你几点的火车啊?”
“晚上十点,九点就得赶去车站了。”
“哦,那好,晚上见吧。”
晚上八点二十分,邓同到了七栋公寓的楼下,等着周心妍下楼。
邓同接过书,问:“这书是刚买的吗?”
“不是啊,上学期就买了的。”
“看起来好新的,连名字也不写。”
“呵呵,我可是很爱护书的。个人觉得吧,一个真正会读书的人,得先学会爱护书、保护书。有时下着细雨,我就把书捧在怀里,淋了我也不能把书淋着。”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捋了捋搭在眼睛前的刘海。
邓同看着她的样子,在心里说着,真是个可爱的丫头。
“我不想写名字,因为里面的文字是作者的,又不是我的。既然书上已经挂了一个大名,我为什么还要写个名字呢?”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邓同承认自己被周心妍彻彻底底地征服了。
“那么,再见了,一路顺风。”说完,她就跑上楼去了。
邓同又没来得及对她说“谢谢”,真是个一个奇怪的女孩,总是有很多出人意料的想法,买的书不写名字,帮助他人却不给人机会说谢谢,不过,正因为她是这样的奇怪,所以总能让人发现她不同于寻常女孩的地方。
邓同和阿南一起上了火车,翻看着这本《散文诗选——人生启示录》,心想:连喜欢看的书也是这样的诗意,给人启发,我越来越想走近她。
邓同扭头问阿南:“你们班有很多人追过周心妍吧?”
“说实话?”
“废话!”邓同转念一想,这么说好像辞不达意,要他说废话?于是加了句:“当然是实话。”
“刚开始,是有挺多人追她的。你也知道,中文系的都爱搞点小浪漫,爱采取迂回策略,舞文弄墨,写藏头诗、作朦胧词给她,可她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听苏白说,她看过后就都给撕了。还有些人,也只是打心里头喜欢,没付诸行动。总之,我说过,这女孩,挺难接触的,有些冷漠。说实话,我有一阵儿,也挺喜欢她的,人长的好看,又有才气。不过,觉得难啊,比走蜀道还难啊!所以啊,暗地里,我们给她取了个外号——冷美人。”
听了阿南的话,邓同乐了,说,长见识了,你小子中文系没白混,李白的话都用上了。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对于来自异性表达的好感,她为什么要拒绝呢,为什么要把自己圈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什么原因呢?邓同总感觉到,周心妍那温柔的目光里带着的点点忧伤,不易察觉却又自然地流露出来。
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想,在周心妍的内心深处,是不是隐藏着令人忧伤的、她不愿想起的过去。有跑回学校去看她的冲动了。算了,日子还很长……
J大所在的省会城市是个旅游名城。因为“十一”长假的缘故,到了深夜,客人还是很多,心妍和如苹“马不停蹄”地从十点忙到十二点多。
过了十二点半,人终于渐渐少了。
心妍擦了擦额头的汗,如苹问她:“没事儿吧?”
“还好。”心妍笑着说。
于是,两人坐在空位上和值班店长闲聊,此夜渐过。
次日早晨,心妍倒床便睡,醒来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二点了,肚子饿得“咕咕”乱叫。
如苹刚好从楼下打了饭上来,叫道:“老四,快下来,刷牙洗脸,该吃饭了。”
心妍揉揉眼睛,笑了笑:“老大,真谢谢你。”
如苹看着心妍说:“跟我客气什么啊。你这小丫头啊,没想到,还真能挺得住。”
心妍撅着粘了米粒的小嘴,说:“怎么突然这么叫我啊?挺肉麻的。”
如苹说:“你可别忘了,我比你大五岁来着,我叫你小丫头可不过分呀。”
“那我叫你大丫头。大丫头,小丫头听令,您有何指教啊?”心妍调皮地笑了。
“没什么指教!慢慢吃饭,别噎着。”
心妍感动地说:“小妈妈,你真好。”
“吃饭也没个正经。我啊,家里兄弟多,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关心人惯了。”如苹嗔怪地看着心妍。
心妍靠在如苹肩头,说:“如苹姐,我要是个男的,准娶你。这么贤惠的姑娘往哪找去?”
如苹点了点她的额头,说:“多嘴,吃饭吧你。”
如苹读书相对她们三个比较晚,再加上复读过一年高三,所以比苏白她们都大。素娅和苏白属正常上学年龄,而心妍属于早读书的,所以,如苹比心妍大了近五岁。
在她们中间,如苹也确实时常扮演着大姐姐的角色,很懂得照顾人。由于心妍年龄偏小,如苹对她也特别爱怜。
大一那会儿军训结束回校,心妍中暑了,如苹不仅照顾她饮食,还帮她洗衣打水,心妍后来开玩笑地说如苹是她的“小妈妈”。
四日晚上,值班店长接到外卖电话,问她俩谁去送。
心妍想如苹高度近视晚上看路不方便,就抢先说:“我去吧。”于是,提了外卖出去,这时,已是晚上十一点了。
第一次这么晚在大街上穿梭,心妍心里直打鼓。
到了一个拐角处,两个痞痞的醉酒青年勾肩搭背地向心妍迎面走来,昏黄的灯光显得气氛异常,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果然,她被那两个人堵住了去路。
“小姑娘,这么晚,你这是要去哪啊?”
心妍壮着胆子,尽量把声音压低放粗:“回家!”
“回家?那好啊,去我家吧。”说着,其中一个就要把手搭她肩上,她敏捷地一躲。结果让另一个给拦手截住了。
“喂,你们想干吗?”
“嘿,真逗,你说两个男人对一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能干吗呀?”
“我身上没多少钱的。”
“没钱不要紧,要别的。”
心妍想,这下完了,得想办法。她大叫着“救命”,一边寻找出路。心妍左躲右闪,结果还是被其中一个给抓住了,心妍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
两人阴笑着说:“小姑娘,你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叫吧,随便叫,再叫也没人来应。”
这时,心妍听到一个吼声:“住手,你们要干什么!”
没等这俩醉汉反应过来,那人左右一人一拳,然后是反钩手,将俩厮的手拉到各自身后。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那人对心妍叫道,“喂,快跑啊!”心妍一急,不知道该往哪边跑,只是呆立着。
那人把那两人踢翻在地,拉了心妍就往热闹的广场方向跑去。
借着广场明亮的灯光,周心妍看清了那人,个子一般高,一米七五左右,很短的头发,却有着很长的刘海,想着这人好像挺眼熟的。可还没等她看完,那个人披头盖脸地一通数落:“叫你快跑,在那发什么呆?一个女生大晚上跑出来干吗?你不知道大晚上的出来很危险吗?”她咬咬嘴唇,委屈地看着他。
看到心妍的表情,这个人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冲了,吓到她了。他的语气稍微缓和放松了些,低头问道:“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是J大的学生。”
“嗯?”
“不过,我现在得回德克士,我在那做兼职。”
“我知道另一条去那的路。”
“谢谢你。”
男生不客气地接受了她的感谢,说:“你当然得谢我。”
他把双手插进裤兜里,说:“我也是J大的,艺术学院音乐系。夏天。”
“哦,我叫周心妍,中文系。”心妍应着,心想怪不得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夏天。
夏天是学校有名的“情歌王子”。大二那年元旦,周心妍、李珍和一个大三的师兄合编的音乐剧《雨》的男主人公就是他演的。
李珍也是音乐系的,钢琴专业,和周心妍是初中同学。不过当初心妍只是幕后编剧,排练演出都是李珍一手安排,周心妍只是在台下看他们的演出,所以她和夏天并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只是互相听说过对方。
听到介绍,夏天若有所思了一下,旋即说道:“女孩大晚上还是不要出来的好,看到你掉在地上的外卖餐盒了。刚听你说兼职,我猜,你是要去送外卖。”
“是的。”
“出了事可不值得。”
“嗯,谢谢你的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是你注意不注意的问题,是你会不会被注意的问题。”
周心妍定了定,夏天懊恼地甩了一句:“女人哪,长的好看,是罪过,虽然你不是什么大美女。”
周心妍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他,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说话的。
他挺直腰,并不看她,兀自说道:“有句话叫——红颜祸水。比起我们音乐系的美女们,你差点。不过你呢,有属于自己的美,内里透出来的。用文绉绉一点的话叫什么来着?”他想了想,“哦,内秀美。”
心妍说:“同学,很感谢你的一番关于美的高谈阔论,也谢谢你对我的评价。但是,我要说,不要随意凭主观臆断去评价任何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点,不管那是优点还是缺点。还有一点,我知道我不符合你认为的现代审美标准,不高挑、不开放、不会大笑着拍着男生的肩膀叫他们‘哥们儿’,可是,这是我的生活方式。我想我的生活方式应该不会对别人造成困扰吧。”
“我知道你,周心妍,大名鼎鼎的才女,早有耳闻。今天晚上‘听君一席言’,果真不俗,有性格。”夏天像是不经意想起了什么,凑到心妍耳边说:“哦,你该知道自己有个外号叫‘冷美人’吧?我今晚算是亲身领教了。到地方了,得说再见了。以后要注意——注意不要被别人注意。”说完,他转身大步走了,头也不回的晃了晃手,示意再见。
心妍气得想跺脚,这个男生,说的话怎么这么噎人的!
进了店里,店长说:“刚刚客人打电话来了,问怎么还没送过去。”
“对不起,路上遇到了两个流氓……”
如苹看到她,急着赶了上来,抓住她的右手,问:“你胳膊肘怎么了?”
她低头,看到胳膊肘已经渗出斑斑血丝。
大概是逃跑途中撞到墙,不经意间擦破了皮,居然现在才觉得又疼又麻。
店长找出碘酒、棉签和红药水,让如苹帮她涂上,说:“我去打个电话给客人解释一下。”
心妍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啊!”
“别在意,这件事情我得反映下,看以后能不能雇个男生专门送夜间外卖。”
“真是个倒霉的意外啊。”如苹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