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有一句话,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在等着你。
就像邓同,一如既往地在图书馆等着她,那个眉清目秀的周心妍。
秋高气爽,他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着她的到来。身上一直带着那个用红绫绡细心包好的玉手镯,希冀能让它去属于它的地方——那个女孩白滑的手腕上。
她来了,高高的扎了两个羊角辫,像个中学生。
看到邓同,她欢快地来到他面前。
“好啊,邓同!”很鲜活的声音。
“你好!”
她快活地问:“在看什么书呢?”
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大了点,她马上用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
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这时的她越发像个小女孩了。他给她看了书名,她“哦”了一下,然后径自挑书去了。
她仍旧坐在那个靠窗的座位,用的还是读书笔记本,一字一字的做笔记。俩人就这么各自静静地坐着,看着各自的书。
出了图书馆,邓同问周心妍:“怎么没见你带电脑来?不是说买电脑就为了在图书馆做读书笔记快些么?”
“习惯了!想好了要带的,结果临走还是揣了本子来了,还是习惯这种感觉,边抄边理解,顺便练字,用电脑的话,只是机械的输入,不能理解,可能我这人太陈旧。我写文章也是一样,习惯先写在稿纸上,然后修改,再用word输到电脑里。看来,我跟不上时代喽!”
“连你都跟不上时代了,那我不得被时代甩到脑后去了。”邓同笑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学中文就是看看古书、读读古字,要不就是写作文?”
“没有的事。”
“很多人问我什么专业,我回答说学中文的。他们就说,那很好啊,一定写得一手的好文章吧,要不就说学中文真轻松,天天看小说。我不置可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学中文可没想象的那么简单。从古至今的文学、从古至今的文字、中外文学,囊括了大千世界,有道德、政治、经济、历史、哲学、心理学、乐理很多都融于其中,可奇妙着呢!”
“心妍……”邓同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这么亲昵地叫她,只是有这种冲动。
“不好意思。我突然觉得,这么叫可能更亲切,周心妍太生硬了。”
她“哦”了一声,说:“没事儿,没关系的!”
“你怎么突然变得很快乐的样子?”
“哦?有吗?难道我以前的样子很不快乐吗?很严肃啊?”说完,她冲他调皮地笑了笑。
“没有,只是觉得你不一样了。”
“呵呵,因为答应了一个人要从内心真正快乐起来了!”
一个人?邓同的心一沉,想,那个人是谁,可以让她变化这么大,她往常时不时透露出的忧伤浑然不觉。
邓同怀着卑微的心情对自己说:“她快乐就好,她幸福就好。”
可是,他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的,原来,单恋是不快乐的。
邓同很气恼,因为他内心蹦出了一句粗话:所谓的“我爱的人得到幸福就是我的幸福”这句话真XX的混蛋。
我这是吃醋了。邓同懊恼地想。
晚上躺在床上,他想这个人是她的妈妈、她的好朋友,他也只能以此自我安慰。然而,那个人究竟是谁,成为他的心结。
星期六的下午,夏天和周心妍在通话。
“周心妍,在干吗呢?”
“写歌词啊。前些日子晚上写了个底稿,今天想改一改。”
“哦?给我看看。你在哪?我这就去你那边。”
“还没改好呢。”
“不管,我去看。”
“不行,你来我就写不了了。”
“为什么?”
“跟你一块,准会被气死。”
“你什么时候被气死过,顶多,被气得跺脚。再说,我哪舍得把你气死啊?”,夏天在心里说,我就爱看你气得跺脚的样。
“你别扯皮了。我忙了,挂了吧。”
“写好一定第一个给我看!”
“好好好。”
挂了电话,心妍听着阮羽翔周五晚上发给她的伴奏音乐,重新修改了歌词,终于改好了。
《幸福的距离》
我和你
隔着一英尺的距离
你说我们
相距一万公里
阳光的温情
照进我心里
我却 无法感觉
起伏的心情
我爱你
却将这三个字藏在心里
直到你远离
我才轻轻说给你听
从南极到北极
幸福无法触及
我爱你
却把这三个字深埋心底
看着你的背影
心痛已无法自已
是泪水或落雨
幸福不能确定
传说 爱能
穿越几世纪
听说 情能
飞跃几千里
情远逝
爱已尽
我在这极
你在那极
幸福的距离
不能量计
“嘿,大功告成!”心妍高兴地笑了。
苏白进门了,说:“小心眼(妍),干吗呢?看看我给大个子准备的礼物。”
苏白打开盒子,抖落了一下礼物,那是一条围巾,米白色,角落上用蓝色毛线编着“卓越”两个字。
苏白对心妍说:“本来我想自己织一条,可大个子那么晚才跟我说今天是他生日,我只能到校园礼店去订做了。嘿,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几天太忙了。”心妍敲了下自己的脑门,她确实忘了,周三的比较文学课上老师布置了小论文,忙着写论文,一有空又想着写歌词,还得去校医院换药。准备礼物的事,早忘在后脑勺了。
苏白看着她,有点郁闷地说:“周心妍,你的脑子让狗吃了吧。”
苏白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心里的结,让她堵得慌。
在她看来,林卓越请她苏白,只不过是出于礼貌,他真正想见的是周心妍罢了,他真正想得到的也只是周心妍的礼物。对于他而言,苏白无足轻重。苏白放下自尊答应他一定赴约,而且这样精心地帮他准备礼物。而周心妍却把他的生日和邀请当作微不足道、随时可以忘记的事情。
作为一向骄傲的苏白来说,她自然不甘心,自然气愤。
然而,心妍并没注意到她的心情,还以为苏白是在开玩笑,挽起她的手腕说:“走吧,陪我去买礼物。”
“我不去,累了。”苏白说着,坐在椅子上,赌气似的顺手把围巾扔到了桌上。
心妍急着去买礼物,也没在意苏白别扭的样子,说:“哦,那我去买礼物了,你歇着吧,晚上生日会估计玩得挺晚的。”
心妍来到礼品店,却不知道该选什么礼物?
沈佳音进来了,看到心妍问:“周心妍,干什么呢?”
“佳音啊,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今天有位师兄过生日,我正愁不知道买什么礼物呢?”
“哦?我看看。”她拉起心妍在店里一起挑选着。
“你师兄,那就大四了,要毕业了,那该找工作了。”
“是啊,不过,他要去留学。”
“哦?去哪个国家?”
“美国。”
“在哪开生日会呢?”
“老树林。”
“选这个吧,要远渡重洋了。就祝他一帆风顺,前程似锦。”说着,沈佳音把一条微缩红木船放在手上。
船身雕刻还算精致,船帆上刻着八个字: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不错。”心妍点点头,拿着向老板要了这条小船。
“谢谢你啊。”
“小事!”沈佳音摇摇手,她很不习惯被人“谢谢”。
“周心妍,你怎么那么喜欢说谢谢?”
心妍笑了:“本来就该谢啊。”
“哎,对了,你那歌词写得怎么样了?”
“写好了。你呢?”
“我还差一点,马上写完。这两天帮着老余忙音乐节呢。不是明天才去羽翔哥那吗?你倒写得挺快。”
心妍听阮羽翔说,这几天都在拍《听海》的MV,只有周日下午才有空,可他还得到公司忙专辑的事情。
昨天晚上他给她发伴奏的时候,已经将近深夜12点了。心妍看了网络上的新闻,有一则新闻标题是——《神秘“听海”者浮出水面》,新闻附上了阮羽翔的照片。看到新闻,心妍叹了口气:“终究,是要出现的。”
“佳音,你也加油吧。我先走了,还得赶去参加生日会了。”
“嗯,拜了。”
苏白看到周心妍拿着礼物,心里才舒坦了些。
两人一起赶到“老树林”,林卓越已经和一帮朋友喝上了,看起来,都是林卓越的队友,还有几个女生。
看到她们俩,他忙招呼了进来:“各位,这两位是师妹。”
苏白和心妍把礼物给了林卓越。
“哎哟,来得正好,两位美女,来,喝酒。”说着,大家都站了起来。
“咦,苏白?周心妍?”唯一一位坐着的男生说道。
“这不是张勤吗?你腿怎么了?”苏白叫起来。
“被体院的混蛋弄的,骨折了,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我说呢,这么些天也没见到你。”
“没给你送花了,想我了吧。我这样,也不好意思让你看见。你也真是,好歹追了你三年,看看吧,脚都追折了,你连个准信儿都不给我。”
“我说张勤,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苏白瞪了张勤一眼,又偷偷朝林卓越看去。
林卓越并没有什么异样,苏白心里很不是滋味。
张勤却没把苏白的话当回事,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因为伤了脚,心里不痛快的很,话也多了。
“苏白,你今天当着我兄弟们的面说说,应不应了我?三年时间啊,不离不弃,我知道,我跟你啊,是冤家,解不开的!从我俩第一面,我就知道!兄弟们啊,你们是不知道,我都不好意思跟你们说,追个姑娘都追不着,丢不丢人哪?喏,周心妍,你知道吧。我知道,我没我们队长那么帅,也没我其他兄弟那么能说会道,打球也不突出,可是,苏白,三年的时间,还不够你明白我的心?”
张勤还要说下去,却听见“啪”的一声,原来是苏白扬起了右手,正要朝张勤的脸上刮过去,却被林卓越给挡住了,打在了林卓越的手臂上。
心妍吓了一跳,虽然明白苏白的个性,但是,苏白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林卓越有点愠怒地说:“苏白,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关你什么事?你在意的是周心妍,管我的事干吗?”苏白显然是在气头上,要不也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我好朋友,张勤是我好兄弟。你是说,你们俩的事,我该看睁着两只眼睛热闹?”
心妍担忧地摇了摇苏白的手,说:“阿苏,你别这样。”
苏白甩开周心妍的手,吼道:“周心妍!你别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林卓越只喜欢你。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我对他说我喜欢他,可他却要说他喜欢的是你。呵,我连从他嘴里听到他喜欢你的话都不敢,我宁愿自己说出他喜欢你,宁愿自己伤了自己,都不想让他来伤害我。我爱他到这种程度了,可他却对我说,我们是朋友,朋友而已!你觉得,我和你,是谁可怜?”
苏白语词决裂,眼里却已经溢满泪水,倔强而骄傲的她却始终没让眼泪流下来。
心妍看着苏白痛苦的样子,她不知道,苏白居然是这样的深爱着林卓越,她有点心疼,又有点委屈,自己从来都是明白无误地拒绝林卓越,还嘱咐他多关心苏白,然而,林卓越却那么直白地拒绝了苏白。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苏白,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感情的事,是对不起能解决的就好了。”苏白明显不想接受她的对不起。
林卓越说:“你们别这样了。苏白,你别说了。心妍,你也别哭了。”说着,他走到心妍身边,抬手要擦去她的泪水。
心妍甩开他的手,径直跑出了“老树林”。
出门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是夏天。
夏天皱着眉,问:“周心妍,你怎么了?”说着,不由分说拽着周心妍进“老树林”。
只听他大声一喝:“谁这么大胆,敢整哭我女朋友的?”
周心妍这下哪还有空去哭啊,赶紧拉着夏天说:“你出来,跟人家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难不成你自己把自己弄哭的?”
苏白朝夏天这边喊:“哎,夏天,还真就是她自己哭的,你问问她。”
心妍哭着跑出去了,夏天赶紧跟了上去。
门口的大榕树下,心妍哽咽着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夏天听得直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苏白也真是,干吗非要喜欢那高竹竿,还害得你在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他从裤袋里拿出纸巾,说,同学给的,擦了汗顺手放兜里的,不嫌弃的话擦擦。
心妍睁着哭得像兔子眼一样红红的双眼,嘟着嘴说,我有。说完,从兜里拿出湿巾,生日会肯定要被人把蛋糕涂脸上,心妍就早早准备了湿巾。
夏天看着她嘟着嘴的样子,笑了,转而又冷冷地说:“喂,周心妍,没想到你一姑娘家这么轻浮的。有本帅哥还不知足,还勾搭一竹竿子,结果把人苏白惹毛了,被人家说哭了,活该。”
心妍狠狠瞪了他一眼:“夏天你说话能不能正经点。”
夏天没在意,只顾自己摇头叹道:“看来我得有危机感了,我这女人,随时有红杏出墙拐卖别的男人的可能。红颜祸水啊。”
心妍忍不住用拳头轻轻打了他一下。
夏天捂住胸口“啊”了一声:“打着心脏了,疼死我了。”
她紧张了起来:“真打疼了?”本能地伸手想看看真疼了么,却被夏天抓住了手按在心口,心妍赶紧抽手,却被抓得死死的。
夏天说:“周心妍,你抓住我的心了,怎么办?”
她低了头,不说话。
夏天看着她,许久,见她还不说话,说:“我有点明白苏白的心情了。”
心妍抬眼看他。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悠悠地说:“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是挺郁闷的,时间久了会成心结的啊。”
“不过,我会让你回应我的。因为你还没有喜欢的人,我有机会。”夏天眼神里是热烈的期待,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的感觉,让心妍心乱如麻。
心妍“腾”的站起,说:“夏天,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你今天没演出吗?”
“没有。”
“那你到这来干什么?”
“听沈佳音说你今天跟一帅哥在这共度良宵,我当然要来及时阻止,我可不想戴绿帽子。”
“夏天,你……”
“周心妍,以后不能单独见别的男人,知道吧?今天那高竹竿生日,人也多,不算。”
“夏天……”
“我呆会得找沈佳音说道说道,我夏天的女人才不会红杏出墙。”
“你……”心妍瞪直了眼,想说他又说不出什么来。
“歌词写完了吗?”夏天知道,再说下去真要让周心妍急上了,转移话题。
“写好了。”
“那拿给我看。”
“不给。”
“给我看。”
“不给。”
“你给不给?”说着,夏天要去挠心妍的胳肢窝。
心妍赶忙躲开:“好,我给我给。明天给你成吧?大晚上去女生宿舍不好。”
“那可说定了。”
苏白很晚才回来,她没和心妍说话,她们的关系,从此也变了,那么冷漠,令心妍感到透心的寒冷。
周心妍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事,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哀伤,纠结的想:无论哪一种感情,竟都是那么不易,爱与被爱,都是如此地让人不堪重负。幸福,怎么会那么遥远?
有短信来了,又是林卓越的,很长的信息。
“如果有一天你感到疲倦,只要一转身我的祝福就在你的身边,不管离多远不管多少年这祝福化为蓝星点点,闪在晨曦,闪在日暮,闪在你生命的每寸空间。今晚的事,别太在意,会过去的。”
她回说:要是发给苏白,她会很开心的。
林卓越没有回音。
她想,如果爱恰好,那该多好!
邓同终于压抑不住,他再也不想这么无休止地猜测。
周日这天,他和心妍结伴从图书馆出来,问她:“心妍,上回你说答应了一个人要快乐,我能问问,那个人是谁吗?”
“是哥哥啊,怎么了?”
哦,原来是她哥哥啊。邓同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
他拿出玉手镯。
“心妍,这是送给你的。我在丽江买的,看到觉得挺适合你的。一直都想给你,可总没找着机会。”
她不肯接受,疑惑地看着他,说:“邓同?”
邓同有点心酸,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克制。
想着这样一个女孩,她的心必像玻璃一样纯洁透明而又脆弱,他尽量克制地说:“心妍,你为什么总是拒绝别人的关心靠近?你为什么不肯去爱,也不想被爱?你为什么要高洁傲岸地生活在高高的云端,不肯沾这世间的一粒尘、一颗烬?”
心妍皱了皱眉头,她的嘴唇微微翘起,欲言又止的、隐忍的样子。
邓同又看到她眼角的忧伤。这个模样让他很心疼,想去抱她,可是,不敢。
在他心里,她就像那傲然的女神,他不敢去亵渎她,同时亵渎对她的感情。
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邓同,你是我第一个当作好朋友的男生。我告诉你我的事情吧。这样,你就会明白了。”
他们到了杏岭,心妍静静地回忆着过去,讲了她的妈妈、还有她父亲的离开,以及她因此而在心里结上的死结。
邓同终于明白她偶尔流露出来的忧伤的来源。
原来,看似外表冷静坚强的她,内心却有着这么一处不堪揭开的伤疤。
他觉得很对不起,自己自私的埋怨让这个令人心疼的女孩不得不重新揭开这块伤疤,裸露地展现在他人面前。
除了“对不起”,邓同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没事儿,说出来也挺好的,你是好朋友嘛!更何况,我答应哥哥要从内心快乐起来的!你看,我不是挺快乐的吗?”说着,她擦了擦快要流出眼角的泪,略带勉强地笑了。
邓同双手抓着心妍的肩膀,凝视她的双眼,纯净清澈,因为流过泪而显得愈加清明。
“可是,心妍,我要说,你不能因为父母的原因而不肯去相信爱情,因为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一种感情,你有爱人和被爱的权利。试着打开自己的心扉,去接受爱、也尝试着去爱一场。”
她不置可否,说:“看吧,缘分可遇不可求。”
邓同无言。
他想:这个傻女孩啊,真的很想把她拥在怀里,用我的一生来为她疗伤。或许,如她所说,缘分啊,可遇不可求,我和她的缘分还没到。
于是,他把玉镯收好。他坚信,他会等到她戴上玉镯的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