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来朝阳公园,还是初一的时候。我考上区重点,爸爸那天请了假,也没叫司机,是自己开车带我来的。”沈然望着湖面与斜阳光辉相接的地方,突然开口道。
“我们说好了一起在公园里玩上一整天,我刚钻进游乐场的滑梯,他就消失了。带着他的电话,公文包,就这么急急忙忙走了,连跟我说一声再见都没有。”
“我在公园里哭了一上午,其实路线我都记下了,可我就是不回家,我就是要让他找不到我,我就是要看看,到底他在不在意我。我躲在这个小树林的角落里等了一天,等到天黑了,我以为他再也找不到我了,我才害怕地走出来,结果就在这个湖边碰见了急得只剩一只耳环另一只不知道丢在哪里的我妈,我妈一见到我……”
“她抱着我哭,可我好冷,冷得发抖,身体怎么也暖和不了。我压根就没有看见那个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的任何身影。我一直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在他的心里,我不重要,他的事业才重要,他的钱,他的名誉,他所有的公司里的一切,都比我重要上千倍上万倍。所以妈妈才会离开他,所以所有人都要丢下我…..”
星辰默默地听着,有些理解地打量着身旁这个不过刚满十七岁的男孩,夕阳暖黄色的光笼罩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上,明明应该无比温暖,却不知为何染上了与年纪不相符的挥散不去的忧伤。
“你知道吗?每回暑假,我都一个人在姥姥家度过。”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女孩便接过话自言自语了起来。
“每次考高分的愿望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过暑假,每回都被三言两语搪塞过去又被送到了乡下姥姥家。刚开始的时候,我难过,愤怒,绝望,然后不知怎的就变得非常平静。”
“我开始和那个总倚在门前披着外袄坐在小木凳上向外眺望的老人相处,从接受,慢慢变成了理解。我虽然还小,却从邻里街坊的杂言碎语中得知了她失伴独守的不易,被她这么多年的坚强与勇气所打动,被她每次看向我眼里满满的爱所温暖。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不是所有你爱的人都会有足够陪伴你的时光的,但不代表他们不爱你,只不过每个人爱人的方式并不相同,选择接收爱的方式又大相径庭。有的爱,澎湃;有的爱,晦涩;有的爱,像山涧的水,有的爱,却像那连绵的山。有时候我们看似失去了一些,实则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得多。我虽然没有父母的陪伴,却意外收获了与姥姥亲密共处的日子,那也是一份来之不易的爱,不能因为我可以轻易地得到而忽视它的存在,不能因为我想追求我想要的而对它抱以无所谓的态度,伤了爱我的人的心。”
沈然坚硬的心壳上似乎裂开了一道缝,和煦的秋日日光洒落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被说服,却还是硬要装着一幅不在乎的样子。
星辰弯腰从落叶堆里捡起了一片形状尚且完好的枫叶,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捏住根部,拿在手里来回把玩着。
“虽然生命中一些对我们而言很重要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疏于陪伴,或者,离开我们,但无法否认的是,他们曾经存在过,今后不管会不会依旧在,美好的回忆是无法抹去的。”
“我相信,你的爸爸是爱你的,只不过他不会轻易地表达自己的爱,就像我的姥姥,她从未说过煽情的话,也没喊过我什么太过亲昵的称呼,可我知道她爱我,每次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抚摸我的头发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那其间满满当当的爱怜。”
“沈然,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和你父亲之间到底都发生过些什么,但我请求你,哪怕一次,用心去感受,而不是单纯地用五官去判断,也许你想的和你感受到的事情,会变得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