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休整之后众人重新整装出发,还是按照王一闽所指示方向,车夫挥舞着鞭子疾驰,而王一闽则作为后卫骑着马在后面尾随着。烟尘漫过官道,被风一吹沉寂在不远处的黑暗林间,如果晚些时候出发,王一闽则会惊奇的发现,在他休息的路旁不远处的森林里,此时一群飞鸟正惊慌逃窜,惊惧的鸟鸣声伴随着阵阵呼啸声响彻在阳光未曾照耀下的林间小道里。
就这样一整天下来,众人只敢在官道上休息三次,而且连打盹的功夫都没有,先后经过了两个马站换了两批马,以确保最快的速度行进。夜幕渐渐降临,晚上是魑魅魍魉等妖物最佳的捕猎时间,这种时候说实在的更不敢耽搁,可是无奈陈淼权的骨头架子经过这一天的颠簸都快整散了,确实无法再赶路。
众人于是找了一处旅店暂行休息,王一闽让陈威明将临近楼梯的六间房包下来,这样即使遇到危险也能尽快撤离,而趁着这个功夫大家总算能够摆脱干粮带来的口感无味的梦魇大吃一顿了,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陈府众人来讲,这一天的伙食平时连下人都难以下咽,可是他们却还未看清现实,不曾想到何谓亡命天涯!
酒足饭饱之后就需要休息,王一闽只让他们睡两个时辰,并安排人轮流值守,除却老人和妇孺外包括王一闽在内还剩九个人,王一闽先让其余八个人去休息,自己一个人负责守前一个时辰,陈威明此时站出来要求和王一闽一起值守,被王一闽拒绝了“这里是两省交界,过了此处去护生观就剩一天路程,今晚最是凶险,能否安全到达就看在今夜了,所以你得保存体力。”
说完王一闽拿出一个布袋取出一些铃铛分给众人“你们几个去把通往房间的要道上用线连住铃铛绑在柱子下面,我去负责外面的,记住,所有人今晚都要给我睁一只眼睛睡觉,注意听铃铛动静!”
等王一闽在外面忙活完之后再回到旅店一楼,见楼上六个房间的灯都已经熄灭,大家都在抓紧时间睡觉,王一闽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旅店所有门窗,确认无误之后抓了一把椅子坐下,自斟自酌的喝了几杯茶,拿出凤尾鎏金匕首来小心的用衣袖擦拭着,烛光下匕首反射着慎人的寒光,他反复将匕首在烛火中烘烤擦拭,这把陪伴他斩杀无数妖魔的匕首此时就像一个亲密无间的战友陪在他身边让他感觉最为的安全和依靠。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亮,王一闽站在窗边往外眺望,不远处的树上自己系的那个铃铛依稀可见,旅店的前面这条南北通彻的官道在月光照耀下就像是一根加大的扁担,扁担的一端挑着求生的希望,而另一端看不到头的来处则是死亡的召唤。
要说王一闽此时不困倦那肯定是假的,从昨晚带着陈家人风驰电掣般的离开绍兴到现在,他一路上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特别是在断后护卫期间更是提高了十二分的警觉,随时防备着妖怪从后面的突袭,刚才为了能够让众人能够更安心的睡觉所以才决定自己值守前面的一个时辰,他将蜡烛熄灭,搬了一把椅子倚靠在门边,正值亥时三刻,冬天的夜格外的静谧,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没有,这让王一闽不觉回想连篇。
掐指一算自己也四十有五,在护生观修道已有三十个年头了,三十年前的自己胸怀天下,一直以铲妖除魔正道之士为楷模,为此在家人的期盼中进入护生观中修行,从最早的挑水砍柴的杂役开始,到之后的末流修行者,只能站在旁边观看师兄们如何演练,再之后得到师傅的赏识进行修炼道法,以及最后在一众师兄弟们的较量中夺得头魁取的了护生观十个破煞者之一的资格,做了一把真正意义上的正义之剑,从当上破煞者开始,自己跟随观主和师傅参加了讨伐妖族的几次重大战争,包括后来单独执行搜索追杀残余的妖族势力,大大小小的杀伐已不下百次,死在自己手上的妖怪不计其数,三十年的岁月中参杂有过授予功勋时的激动时刻,有过同袍牺牲的悲伤时刻,有过百姓被残杀的愤怒时刻,有过爱而不得的无奈时刻,有过朋友背弃的痛苦时刻,更有艰险追妖而不敌的绝望时刻。无论自己身在何处,身逢何时,始终不敢忘却自己身为道者一员始终秉承的义务,也始终相信自己守护的这片大地一定会迎来最终的光明,即便自己最终无法看见,却难移初心。
四十五岁,这在一众的破煞者中算是活的挺久的年龄了,有多少破煞者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妖怪反杀,他们当中很多都是年纪轻轻就投身到抗妖的第一线,多少人在死的时候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妻儿,朋友的最后一面就匆匆告别尘世,世间有太多不随心的事情,可一想到那些在自己守护下安身立命幸福生活的同胞,却又觉得所有的辛苦都那么的值得,为大家而弃小家,岂非大丈夫所为么?
不知不觉中王一闽双手环抱着匕首打起了瞌睡,相信在睡梦中他一定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也许梦见了死去已久的父母和自己的重逢吧,这是他最难割舍和言明的遗憾了,他的双眼在微笑中泛起了泪光,他应该是吃到了久违的饭菜,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母亲的笑容还是如此的温柔,父亲的宽大手掌还是如此温暖,他很高兴,不断的冲着父母做着各种俏皮的鬼脸,惹的他们开怀大笑。
这也许就是王一闽想象中最美好的画面吧,至少在父母离世后他再也没有一刻钟感受过真正的家的温暖,他把对父母的思念化作一道道劈向妖怪的剑气,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消减去心中的愧疚和自责。
忽然,父母的笑脸僵硬住了,紧接着连同自己吃饭的桌子,饭菜和房子一同慢慢被石化了,他吓的赶紧跑了出来,也就在瞬间,原本还存放着温馨的房子倒塌了下来,把他的父母一道压在下面,他哭了急着跑过去想从瓦砾中拉出父母,可慢慢的,地上的砖瓦尘土化作一缕缕的青烟带着他的希望和纯真一起飞向了天际,直至地上不再留有一丝残渣。
王一闽惊恐的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他失态的擦拭去双眼中的泪花,面容憔悴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景象中完全解脱出来,他抬起头看着窗缝外那轮皎洁的明月,一如在无数次的梦境中看见的母亲那张脸庞一般。
叮铃铃,叮铃铃,这时布在外面的一串铃铛响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从窗外吹进来的阵阵冷风。
起风了!
他估摸了下时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睡了半个时辰,这让他很是紧张,不知道自己在沉睡中是否外头已经有了异样,他怪自己太疏忽了,竟然没有强打起精神值守,上面可是躺着二十多个人,自己这个疏漏很有可能让他们瞬间毫无抵抗的死亡,不过这怎么能怪他,在那种梦境中谁不愿意多呆一会儿呢?
半个时辰的打盹让王一闽此时精神倍增,他警惕的从四个不同方位的窗缝中悄悄往外看去,只见自己布置的一系列障碍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他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