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岁岁和沈长安默契地对昨晚的事情闭口不提。沈长安受了伤，行动不大方便，只能坐在厨房的板凳上指挥林岁岁煎药。林岁岁按照指挥，前几次还手忙脚乱，后面就已经熟练掌握了火候与技巧。
这期间江恪来了好多次，带来了上好的补品。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跟沈长安发誓：“长安，这条命是你救的，从今以后，只要你有需要，我一定万死不辞。”
沈长安笑着：“我要你万死干嘛，我要你好好活着。”
林岁岁走进来，恰巧听见他们的对话，“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晦不晦气！”
一边说着，一边把药怼到沈长安嘴边，“快喝，喝了不就没事了，再叫我听见你们说这些，你看谁还给你熬药！”
沈长安看着林岁岁恶狠狠的样子，活脱脱像个老太婆，他忍不住笑起来，一旁的江恪也跟着笑。
林岁岁瞪着他们，“笑什么笑，很好笑吗？”他们师兄弟二人立马抿起嘴摇了摇头。
林岁岁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蹦蹦哒哒地跑出去。沈长安注视着她欢脱的背影，只在心里祈祷她可以一直这样快乐。
江恪打趣地问沈长安：“这么好的姑娘，错过可不好找了。你该不会一直这样和人家小姑娘不清不楚吧，你要是这么混蛋，看我不揍你！”
沈长安低下头，声音中满是无奈：“我有我的不得已，我，江恪，你以后就会明白，我是在为她好。如果可以，我希望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江恪不解地看着沈长安，“沈长安，从我认识你开始，你总是紧锁着眉头，我知道你有心事，知道你有苦衷，可她是无辜的啊！”
沈长安的眼眸中有了一丝雾气，他喃喃自语道：“无辜，她是无辜的，对啊，可是……”
沈长安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看着江恪，苦笑道：“人人都无辜，我就不无辜了吗？我为什么要背负着这么多，凭什么啊？”
沈长安望着远方，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无数遍，无辜，谁会比自己无辜呢？从小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十岁沦落街头，在宋府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宋以穆给了他当头棒喝，无辜，到底谁更无辜一点呢？
江恪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无法改变沈长安的想法，他无奈地起身拍了拍沈长安：“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让小丫头去找我。”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林岁岁站在窗边，他们二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是啊，归根到底，最无辜的人不是她，而是沈长安啊。他无缘无故被人冤枉，十岁便从林府离开遭受了许许多多林岁岁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想得入神，丝毫没有注意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江恪。江恪看着她站在窗边，眼神空洞，就猜到她可能已经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江恪无奈地说：“你，你别往心里去，沈长安这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刚来的时候不和任何人说话，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他好像总是有很多心事，可他心里有你，我知道的。”
林岁岁回过神来，摇摇头苦笑道：“我不值得，不值得在他心里占有一丝一毫的地位，我，我是个糟糕透顶的人。”
江恪看着她这副样子，只觉得同情怜惜，他只能扯开话题，假装随意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就去找我。”
林岁岁点了点头。和江恪道了别，就走进了沈长安的屋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可能是药有催眠的副作用，沈长安已经入睡了。她悄悄地把刚才出门买的包子放在桌子上，沈长安受伤的这一段时间，林岁岁已经熟练摸索好了去集市的路。
她刚想转身离开，却听见沈长安的呢喃。“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林岁岁走到床边，看着沈长安缩在被子里，他的神色那样痛苦，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急出了满头的汗。林岁岁看着心疼，帮他擦去头上的汗，沈长安嘴里一直不断地念着对不起，林岁岁只觉得心里一阵钻心的疼。
“傻瓜，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我对不起你啊。”林岁岁喃喃自语道。
沈长安睡着的样子看起来那样令人心疼，他双手紧攥着拳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沈长安又梦到了宋以穆，这次，宋以穆的脸色变得阴沉。他的声音也是一样的阴沉：“沈长安，你忘记你爹了吗？你忘记这么久的努力了吗？沈长安，你最好想好，你是沈家的孩子，身上流着沈家的血。”说完，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长安在黑暗里绕着，看不到任何光亮。“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沈长安自言自语。
他回首，忽然看到黑暗中那张熟悉的面孔，她的模样与这黑暗是那样格格不入，沈长安伸手，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沈长安跪在黑暗中，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寒冷。
这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待沈长安醒来时，只觉得浑身乏力，他缓慢地起身，看到了桌子上的包子，他笑笑，小丫头好像长大了，同时他也自责，如果不是自己受伤，小丫头也不用长大。
他挪动着身体，缓慢地走出门，已经进入了冬天，冷风“嗖”的一下钻进他的身体，他不禁打了个冷颤，然后赶紧回到屋子里，关好门，不让冷风侵袭。
他忽然想起，今天就是大寒了，十几年前那个凛冽的寒冬，他遇到宋夫人母女，开启了宋寒潮的人生。那段时间他也是真正快乐过的，他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不禁哑然失笑。他在心底悄悄地说：“宋寒潮，生日快乐。”
这一天，宋府安静地离谱，往年的今天，宋府都是热热闹闹的。宋阿乔总是会让宋夫人做一碗阳春面，然后自己一个人吃光。她说，这是为了祈祷远方的沈长安万事顺遂。
宋夫人也依她，每年都会张灯结彩，为这皑皑白雪添上一抹红。
可是今年的这一天，宋阿乔沉默了。宋夫人照例做好了阳春面端到她面前，宋阿乔眼神空洞地摆了摆手：“娘，以后都不用做了，我们，都忘记这一天吧。”
宋夫人不明就里，宋祈年接过面，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宋夫人只觉得今天二人奇怪得很，没有多问就退出了房间。
宋阿乔的声音中都是清冷：“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这些年，他在哪，他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你全都知道对不对？”
宋祈年沉默。宋阿乔冷笑了一声，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疲惫地说：“哥，这么多年，我有多么惦记他你是知道的吧，为什么要和爹一起瞒我，拿我当傻子一样耍很好玩吗？”
宋祈年呆在原地，他不知道他能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他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宋阿乔回头与宋祈年对视，她的目光是那样咄咄逼人。“为了我好，好可笑啊，看着我每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这叫为我好？我每日都在担心，他过得好不好，安不安全，你们哪怕跟我说一句，说一句他一切都好，我也知足了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凌厉，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把宋祈年的心割碎。她的目光中满是灰烬，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明亮。
这场对峙，以宋祈年的沉默结束。他一声不吭地听着宋阿乔的质问，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他有时候很羡慕自己的妹妹，她不高兴可以说出来，可以把自己所有的心事宣之于口，可是他不行。
很多事情他不能说，他也不想说，他只能隐忍，忍受妹妹的责怪，爹的冷漠，还有自己的心痛。
一杯浊酒，火辣辣地灼烧在他的喉咙。他举起酒杯，对着窗外高悬的月，喃喃道：“生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