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岁乖巧地待在沈长安身边,做一个贪吃贪睡的小丫头。
日子久了,林岁岁发现,这个大坏蛋好像真的跟当年一点都不一样了。
当年的沈长安,总是喜欢以欺负她为乐趣,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
现在的沈长安,烧得一手好菜,待人永远温柔,总是喜欢笑,他笑起来,就像春天的风,吹得林岁岁的心里酥酥痒痒的。
“可怕!”林岁岁为自己的形容感到羞愧,他明明就是个大坏蛋,包着糖衣外壳的大坏蛋。可是林岁岁仔细想了想,自己当年耍计谋害得沈长安这么多年在外漂泊,心里又升起一丝愧疚。她想得出神,全然没有发现沈长安悄悄来到他身边。
“嘿,丫头,想谁呢?想得这么入神!”沈长安在林岁岁的面前挥了挥手。
林岁岁回过神来,看见他一脸戏谑地看着她,她有点恼羞成怒:“我饿了,去给我做饭去!”
沈长安看着她,笑道:“你还真的是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啊!你看看你自己的脸,圆成什么样子了!”说完便伸手掐了一把林岁岁脸上的肉。
林岁岁显然没有想到沈长安的这个举动,她的脸“唰”一下的红了,然后一把打掉了沈长安的手,怒气冲冲地说:“要你管,不知道不可以说女孩子胖吗!”
沈长安看着林岁岁面红耳赤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林岁岁一气之下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门反锁。然后坐在床边生闷气。
脸上的灼热是怎么回事,林岁岁摸了摸自己的圆脸,又对着镜子看了看,嘀咕道:“哪里胖了啊,沈长安怎么乱说,气死了!”
她把自己的脸蒙进被子里,脑海里竟全是沈长安细长的手,他的手有点冰,许是常年练剑,拇指上有一点硬硬的茧。林岁岁一想到这,脸又开始一阵一阵地泛红。她很生气,她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更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
门外,沈长安的声音响起:“真的生气了啊,你看我不是逗你玩,我做了红烧鸡翅,你要不要尝尝?”
林岁岁抓起枕头就砸向门:“不吃不吃,我才不吃你的饭!快拿走,说我脸圆我不吃了还不行!”
沈长安的声音中全是笑意:“小丫头脾气还不小,真不吃啊,真不吃我倒掉了!”
林岁岁大喊:“不吃不吃,倒掉我也不吃!”沈长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林岁岁等了一会,发现门外真的没有声音了,她悄咪咪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伸出头左右观望。他真的走了啊,说走就走一点都没有耐心。林岁岁生气地关上门,可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林岁岁指着肚子骂:“叫你不争气,叫什么叫,今天我不高兴,你就得给我饿着!”她想着,睡着肯定就不饿了,今天说什么也不像沈长安低头。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催眠自己赶紧睡觉,可饿着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不一会她就爬了起来。穿上外衣蹑手蹑脚地出门。
她一路闻着香味,鬼鬼祟祟地进了厨房。厨房很黑,她在黑暗里行走,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她吃痛,爬起来,继续向前摸索。
这时,她忽然听见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这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她并没有碰过筷子啊。她的步伐开始摇摇晃晃,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突然手碰到了一缕头发。
林岁岁“啊”的一声,飞快向门外跑去,跑的时候又被什么东西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哈哈大笑,沈长安点燃了一根蜡烛,笑得直不起身子。林岁岁浑身摔得很痛,一回头看竟然是沈长安,她又气又痛又饿,看着沈长安哈哈大笑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一阵委屈,鼻头开始泛酸,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换沈长安害怕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在地上哭,赶忙扶起她,“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想吓你一下,摔到哪里了,痛不痛啊?”
林岁岁不理他,只管接着哭,沈长安在一旁手足无措,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姑奶奶你别哭了,这儿,红烧鸡翅,我没有倒掉,都给你吃,你快别哭了。”
林岁岁看着沈长安满脸愧疚的样子,哭声渐渐小了起来。她一边啜泣一边指着膝盖:“疼,呜,这儿疼,呜。”
沈长安想挽起她的裤腿看,又忽然想到这样很失礼,他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岁岁好像读懂了沈长安的为难,一边擦眼泪一边跟沈长安说:“我,我要回屋子,我,我要给自己,给自己上药。”沈长安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背起她。
林岁岁趴在沈长安背上,感受着他宽厚的背,他身上还有股好闻的薄荷味,闻起来那样神清气爽。她把自己的眼泪和鼻涕都使劲蹭在沈长安背上,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嘿嘿笑起来。
沈长安不懂这丫头在笑什么,他只觉得吃力,这丫头真的好重啊,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把林岁岁背回她的屋子,把她放到床上,然后便出去给她找药。不一会,他就拿回来一个大药箱,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药。
沈长安在药箱里找了半天,最后拿出一个小瓶子,他拉起林岁岁的手,把药塞进她手里,然后跟她说:“这个药是可以止疼的,你哪里破了就涂在上面,你自己好好检查一下都哪里受伤了,我明天再去找大夫给你抓两贴药。”
林岁岁好奇地看着那个大药箱子,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这些,都是你平时用的吗?”
沈长安回答道:“是啊,行走江湖受伤是常事,磕磕碰碰总是难以避免,一个人在外面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小丫头,遇到我你真的很幸运了。”
林岁岁沉思了一会,接着她又问:“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吗?没有找到你的亲人吗?”
沈长安的眼神开始放空,他喃喃地说道:“我找不到我爹娘了,他们不见了。我从出生就没有见过他们,我,我很想找到他们,可是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气氛越来越低迷,沈长安笑笑:“唉,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不提了不提了。”
林岁岁的目光也越来越飘渺,她从沈长安的笑容里读出了深深的哀愁,他一定很想见到他的爹娘吧,他这么多年真的吃了不少苦吧。
沈长安回过神来:“对了,小丫头,你这些天有没有想起来什么,你的家,你的名字,有没有想起来一点头绪?”
林岁岁慌乱地摇了摇头,听了沈长安的话,她更加不敢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他会怨恨她,会把她自己一个人丢掉,她太害怕了,她不想回到约束的林府,又不想在外面遭人暗算,唯有沈长安这里,才是她想要留下的地方。
沈长安安慰她道:“没关系,想不起来也没事,你就在这好好住着,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想起来什么了也可以告诉我,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林岁岁点了点头,沈长安也满意地笑笑。
“时候不早了,你先把药上到伤口上,我就在你隔壁,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沈长安说完便走出林岁岁的房间。
林岁岁看着沈长安离去的背影,不禁陷入沉思,这么多年在外面漂泊,他有没有一刻恨过自己,肯定是恨的吧,本来他应该好好地待在林府,享受衣食无缺的日子,可是如今,他却要早早地自力更生,他肯定特别恨自己吧。
林岁岁看着手里的小瓶子,心忽然揪起来一样疼。她也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刁蛮任性,沈长安又怎么会遭受这么多呢。她一遍一遍地责骂自己,好像只有这样可以缓解心中的内疚,可是心还是一阵一阵的疼。
一墙之隔的沈长安,盯着他的剑也陷入了沉思,那年他一个人蹲在街头,又饿又冷,他恨吗?他当然恨,他恨林岁岁的心机,恨林夫人的泼辣,恨林府上下的冷眼旁观。可是说到底,他本来就是寄人篱下,他没有资格怨恨任何林府的人。
没有资格怨恨任何,在前十年给过他帮助,给与他衣食无忧生活的人。
后来时间久了,他也想通了,谁都错了,谁都没错,本来世间许许多多的事情不是一句是非对错可以说明白的。林府给予他的,他会还。可是林府欠他的东西,他也会要回来。
他想着,只觉得头撕裂地痛,他又想到宋以穆的话,这么多年噩梦一般折磨着他。他好累啊,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这场恩怨还要牵连多少人。
另一边,不知是因为膝盖的疼痛,还是内心的自责,林岁岁很晚都没有睡着。她开始无比懊悔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开始讨厌那时候的自己。
以后,以后一定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林岁岁这样安慰自己道。
那晚,她没有梦见鸡腿,而是梦到了沈长安,十岁的沈长安,骄傲的背影,如今的沈长安,如水的目光。她紧紧攥着被子,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长安,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