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停住呜咽，呆呆地看着一脸迷茫的小大伟，怔怔地问一句：割不割？
小大伟站起身，张开双手接着雨滴，望望黑压压的云，看看王三媳妇儿，再望望黑压压的云，再看看王三，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接着他又望望黑压压的云，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出神，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等了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小大伟喃喃地说：不割。
就这样到了半下午，三个人都精疲力尽了，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他们好像同时意识到，云慢慢淡了，而大雨却始终就那么几个黄豆大的雨滴不时砸下来几颗。
王三的眼中恢复了光彩，他看着大伟，再一次死死地钳着他的双膀，颤抖着问：不割？
小大伟郑重地点点头：不割。
王三顿时狂喜起来，伸手拉住媳妇儿：你个败家玩意，快去告诉他们不能割！
于是王三在前，他稀里糊涂不知所以的媳妇儿在后，一路跑着奔向田地。
“不能割。”王三喊。
“不能割。”王三媳妇儿喊。
正干得热火朝天的人群中，有几个似乎也感受到了天气的变化，偶尔直起腰看看天，脸上有一点儿疑惑，随后四处看看，便又加劲儿抢收了。
他们听到王三和他媳妇儿的喊声，迟疑地停下来：“啥？”
“不能割。”
“为啥？”
“没暴雨。”
“谁说的？”
“张大伟，哦，不，天气预报，哦，不，不是。”王三语无伦次，他总不能告诉大家张大伟说不能割，所以你们别割吧。
正喊着，忽然又一阵惊雷，又一阵大雨滴砸下来。
“他娘的。”
“他娘的。”
刚还在和王三对话的几个人一边骂一边又加紧抢收起来。
王三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身边的媳妇儿。王三媳妇儿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身边的王三。
“割不割？”他俩几乎同时问。
“去张老头家！”王三一跺脚往张老头家跑去。
“我的老天爷啊！”王三媳妇儿哭喊一声，追着王三往张老头家跑去。
村民们抢收完了，暴雨也过去了。天气预报没错，周边几个村都下了暴雨，整整一天一夜。可不知为什么，独他们村一直乌云滚滚，惊雷阵阵，却只落了几阵大雨滴，整个一村，就王三家和张老头家没抢收。
王三激动地又哭又笑，举起小大伟又搂又抱又亲，小大伟一脸嫌弃，伸出袖子护住自己的脸，挣脱开王三的手去给他爹开门。
张老头靠在地上，看着他儿推开门进来，抬抬眼皮，恶狠狠地骂了句：小兔崽子！
小大伟照例给他爹一个白眼，在他爹目光的注视下走向大床躺下去。
村里人在麦场里打着麦，喊：“王三，你他娘的怎么知道不下雨？”
“我不知道。”
“诳鬼呢，那你他娘的怎么没抢收？”
“张大伟说不让割。他救过我的命。”
村里人见了小大伟，喊：“喂，小子，你怎么知道不下雨？”
大伟小脸儿一沉，翻个白眼儿，清清脆脆地回：“我叫张大伟。”
收完麦子，种上玉米，一年一度的学生开学日又近了，那天小大伟跟着他爹屁股后面从田地里回来，清清脆脆地对他爹说：我也要上学。
张老头愣了愣，没吱声。
下午张老头找到村长，村长说几个村就那一个学校，上学的娃多，教室不够，学校说先紧着9岁的大小孩报名。
小大伟听了一脸不高兴，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爹屁股后面。
村里唯一的高中生李大庆听说了这个事儿，主动上门找到张老头，说：你要是不嫌弃，让这娃先跟着我学认几个字吧？
张老头连连道谢，晚上提了酒肉带着小大伟就到了李大庆家，说：“这孩子以后就跟您学字了。饭在我家吃，吃完到你家，该咋干活咋干活，您该咋使唤咋使唤，空了教他几下就好，有不听您话的，直接拿小棍儿抡他。”
李大庆笑笑没应话，走过来摸着小大伟的头问：“小子，你愿意吗？”
小大伟小脸儿一沉，小白眼儿一翻：“我叫张大伟。”
张老头急得伸手要去打他，被李大庆哈哈哈地笑着拦下，然后他看着小大伟认真地问：“张大伟，你同意跟我学知识吗？”
小大伟一脸认真，庄重地点点头：“同意。”
“不过，”小大伟又一脸认真地补充：“你可不能像我爹一样，光知道让我下地干活！”
张老头急得对小大伟又拉又拽，李大庆倒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哈哈哈大笑着说：“这个，我可不敢保证！不过你刚才已经说过同意啦，再说啥都晚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