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暖了几日的寒恭峰峰顶又降了温,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
蓝卿独身坐在亭中,石桌上放了一壶茶,却有两个盛满茶水的杯子。
蓝卿指腹摩挲着杯沿,冰凉的触感蔓延到了心头。
耳边仿佛又响起一道温柔又低沉的声音:“卿儿,喝茶怎么没有我的份?是不是怪我没陪你?下次你倒两杯,等茶凉了,我就来了。”
心中忽感酸涩。
茶一直是凉的,可那个人却回不来了。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院中一片雪白,淡蓝色的纤瘦背影看起来更是孤寂,仿佛下一秒就能融于天地。
景辞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自顾自走进亭中,拍了身上的雪,坐在蓝卿对面。知道她有的时候会有倒两杯茶的习惯,所以看见面前的杯子倒也不奇怪。
“师尊,观雪都是要温一坛酒的。哪有像你这样观雪饮冰茶的?”
蓝卿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眸光淡极了,道:“观雪的至高境界,不就是体会寒凉?”
景辞无话可说,翘起腿,酝酿许久后,带着些玩味儿道:“师尊在这世间也待了几百年,就没有什么让你心悦的人?”
说完,景辞不由得在心中默默骂了一句花青,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说来要回到昨晚,景辞和花青聊了许久,对如何减缓百花毒发作依旧没有聊出个所以然。
正当景辞心烦时,花青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还神神秘秘地怕被人听见似的,凑近景辞说:“我想起来一个方法,或许有用!”
“要说就赶紧说。”
“别急啊,先听我讲个事,还是我爷爷给我说的。就是很久以前,有个什么......明然仙师,天赋异禀,眼看修为都要到大乘了,结果不小心中了小人给他下的......什么什么毒,哎呀我也记不清了,反正这毒也是个无解的,不比百花毒弱到哪去。”
景辞挑眉,怎么按他的说法,感觉自己也像个小人?
“然后呢?”
“据我爷爷说,明然仙师用了一个方法,竟然将这毒性压下去了七成!虽然最后还是没解,但至少他活下来了,活到了儿孙满堂、寿终正寝。只不过听人说下葬后,那尸体全黑了。哎呀,都是死后的事情,尸体如何也没人关心。”
景辞沉吟一声,微微点头。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种方法似乎正合他心意。
至少蓝卿能活下来,也不用被百花毒反噬的蚀骨挠心,怎么看怎么不错。
“什么办法?”
花青勾起嘴角,吐出两个字:“双修。”
“!!!”
景辞腾地坐直身子,眉头拧得死死的,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花青像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于是耐心讲解:“你没听错,就是双修。”
“这种方法也只适用于修为高的修者,而且还是小概率发生。那明然仙师是快要到大乘期,祸祸了二三十个小姑娘才得以将毒性压制七成。你师尊的话......毕竟是大圆满,我猜应该一个就够了。”
景辞一双黑眸像是能凝出冰来,死死盯着花青,道:“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知道那是谁吗?这事情让她做,可能吗?”
“我知道,我也就是突然想起来才给你说的。明然仙师跟我祖爷爷相识才把这方法告诉他的,这方法还被收录进我们巫毒门的功法中呢!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
景辞不说话,但拒绝的话写在了脸上。
花青笑道:“其实你可以问问你师尊有没有什么心悦之人?有的话,这事儿就方便多了,你把他抓来,不用说,事情都能成!而且你师尊还不会怪你。”
景辞被烦得不行,没来由一股邪火涌上心头,声音像是淬了冰一样。
“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还留着做什么,过夜吗?巫毒门最近太闲了是不是?”
“哎好好好,真是个没良心的。走了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花青就离开了。
独留景辞一人坐在屋内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想了一晚,没有头绪,还是决定过来探探风。
于是就有了他刚刚说出的那个问题......
蓝卿面无表情的放下杯子,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淡淡吐出一个字:“有。”
听到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景辞竟然没有一丝开心,怎么感觉火气更旺了呢?
轻咳两声,道:“谁啊?”
“做什么?”
“就想知道一下,什么人能让我清冷高贵、绝世无双的师尊心悦。”
景辞虽然在睁眼说瞎话,不过也并不是完全的,他还真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死了。”
蓝卿的目光看向景辞,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的确是死了,可是他又轮回了......
就在自己面前,却是以师徒相称......
景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下竟松了一口气。
突然想起在迷幽森林时对她说的一句话:“你永远都不知道失去挚爱的痛苦......”
看来她是体会过的。那还能当着他的面,狠心地杀了温芸!
景辞嘴角扬起一抹邪肆的笑,道:“死了啊?师尊可得节哀,这种心爱之人死了的感受徒儿最能明白,尤其是死在自己面前。你说呢?”
蓝卿收回目光,忽略了心底如同针刺般的疼痛,淡淡的嗯了一声,端起茶抿了抿。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后,景辞也不想多留,端起面前的冰茶一饮而尽。
“那师尊慢慢观雪,徒儿就不多待了,还有事儿,走了。”
说完,也没有理会蓝卿是什么反应,便抬步离开了。
蓝卿闭上眼,揉着眉心。
景辞突然过来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怕是后面又有了什么想法。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活久了,连那一丝丝的念想都要灭了,那还留在人间做什么?
——
下了峰顶后,景辞直接回了屋内。
坐在桌前,思量许久后,还是拿出一张白纸。提笔写了几句话,将它封进信封。
走到窗前,吹了一声哨。一只灰色的灵鸟飞了过来,站在窗上。
景辞将信封放进了它背上的一个小袋子中,拍拍它的小脑袋,语气幽幽道:“千冥山,沐归。”
灵鸟啾啾两声,转过身飞了出去。
看着它飞远后,景辞的目光复杂起来。
沐归是个好人选,亏待不了她的,这是自己能给她的最大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