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心里是在意的。
毕竟林雪还没订亲,这事若传了出去,那是有损闺誉的。
林剑的脸色也不太好。
林雪急了,觉得自己这事做错了,就不该来告诉爹娘。
“爹,娘,你们知道这事就行,可不能跟阿离说什么。阿离不容易,她做事也不是没有分寸的。她就是怕人家知道我们是女儿身,所以我们才女扮男装的。”
林剑瞅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又合上,终是什么也没说。
胡氏瞧着,着急,“当家的,这事你到底怎么看啊?”
“我能怎么看?”林剑反问她。
胡氏怔愣了下,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他们能怎么办?
这事莫离本也没错,一定是为了生计。她一个姑娘家要操持一个家的确是困难的。她用医术去解决自己的生计,他们的确没有立场说什么。
“爹,娘,阿离不是没分寸的。我跟你们说这些,只是怕秦家庄的找上门来,可不是让你们阻止她做自己想做的事。阿离天天上山采药,晚上又制药,大嫂的身体还是阿离调理好的呢。我们可不能……”
林雪没将话说完。
不过,林剑和胡氏都听懂了。
一直以来,他们林家欠莫离的人情,没有立场去指责别人,更不能左右别人。
林剑沉默了许久,“到时再看情况吧,别多想了。阿离既然知道了秦家庄的情况,自然会有办法。”
“嗯,也只能这样了。”胡氏附合。
……
三日后。
秦家庄,【露安院】。
秦琛坐在案前看批阅各地传来的信,案上一旁搁着一个银色面具,黑陶缕空雕祥云的香炉里轻烟袅袅,满屋馨香萦绕。
嘎吱……
秦艽推门进来,手里还抱着厚厚一摞账册,走到书案旁,他将账册摆好,然后静静的站在一旁。
秦琛皱眉,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问:“又做什么亏心事了?”
“不曾。”秦艽摇头。
“那你站在这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做什么?”秦琛偏过头看着他,“平时,你不都是做了亏心事才这样装可怜的吗?”
“装可怜?”秦艽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秦琛,“爷,你在林家村里,没有被人调包吧?你还是我的爷吗?”
秦琛白了他一眼,“如假包换。”
秦艽还是不相信,打量着他,“我不信!你拿出证据来。”
“证据?”秦琛勾唇一笑,“你确定要拿自己身上的隐私出来说?”
秦艽被他瞧得直发毛,“我信!你是我的爷,我信了!”
那个隐私指什么,他太清楚了。
不能听!
秦琛淡淡的坐正,沾了朱砂准备下笔批注时,耳边又传来秦艽很苦恼的声音,“爷,听说大公子天天派人在城门口等一个叫离莫的人,还听说大公子准备请他过来给爷诊诊。”
离莫?
秦琛的顿了顿,手悬关半空,久久没有落笔。
秦艽瞅了一眼,暗笑,又道:“我有些好奇大公子看中的大夫是个什么样子的,所以就去打听了一番。这一打听就打听到了钱府,爷应该也耳闻过钱翰云的病吧?”
秦琛沉默。
秦艽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便接着说:“听说那个离莫好本事,半个月前去钱府大门口撕了悬医的榜文,由他诊治后,那钱翰云的病情大好转。听说,那离莫大夫年纪不大,与那钱翰云同年同月同日生,两人一见如故,当下就成了好朋友。钱翰云有意帮离莫,便在外四处说离莫的医术好,尤其是那个什么六味地黄丸,据说能让男人……咳咳……那个起来。”
啪……一声脆响,秦琛手中的玉笔断成两截。
秦艽暗暗心惊,继续下猛药,“大公子想必是听说了这事,便想请那离莫来给爷诊诊。大公子这也是在为你爷的子嗣和幸福着想啊。”
秦琛扭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秦艽,“小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怪爷没为你的子嗣和幸福着想吗?要不,我给你安排一下?”
“别别别!”秦艽连忙摆手,一脸惧意,“爷,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别这样啊,搞得我真欺负你一样。”秦琛看了一眼桌上的账册,淡淡的问道:“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爷,你说!”
秦琛指了指案上的账册。
秦艽会意,一脸苦色,“爷,能不能换一个方式?”又是看账册,这是他最怕的事儿。
轻轻摇头,秦琛道:“那你就别赎罪了,我等一下就让人去接老总管回来。”
“不不不!我看,我看还不行吗?”秦艽连忙抱起那一摞账册,急匆匆的走了,生怕留下来,秦琛又要拿他开刀。
“你可以选择放下账册的。”身后,秦琛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
秦艽不敢回头,“不用了!我就喜欢看账册,就想为爷分担。”
“那行!下个月的账册也交给你了。”
呃?
秦艽打了个趔趄,险些摔跤。
他可真是倒霉啊,明明是好意来提醒爷的,可怎么他反而招惹了爷呢?
秦艽出去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秦琛看着书案上的断笔,耳边还回响着秦艽的话。离莫?那丫头倒是个懒的,直接把名字调个向。
她一个女儿身,居然去给男子看诊,还是那种暗病。
实是可气!
这玉田城无人不知钱翰云的病情。她就这么爱财?着急用这样的办法去挣第一桶金?
秦琛越想,脸越黑。
他低头看了一眼案上的面具,眸光闪烁几下,然后坐了下来。闭目,深呼吸,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从他回到秦家庄后,这三天一直活在水深火热中,今天才醒了过来。
每个月他都有三天难熬的日子,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
现在他的身体还很弱,还需要静养几天。
嘎吱,老封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汁进来。
“爷,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秦琛摇摇头,端过碗,一口气将药喝完,又将空碗递了过去,“老封,我这日子越来越近了,可是越来越重了?”
老封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秦琛看着他,又道:“你直说无妨,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就是不说,我也能知晓。”
闻言,老封轻叹了一口气,“爷猜的没错,如果再不找到天山雪莲,怕是我也没办法克制爷体内的毒了。这毒要解,必须有天山雪莲做药引。”
秦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老封眼眶微红,“爷,是我无能。”
“不!这些年幸得封老相护,不然我怕是活不到今天。”秦琛伸手揉额,老封劝道:“爷刚醒过来,这些事务暂且先放一放,好好休息调养几天才是啊。”
“嗯,我知道。”
“那我先下去。”
“好!”
秦琛起身,走进内室,躺回床上,思绪万千。
这次去南晋京城,他见到了宁雅菁,也听到了一个比天山雪莲还重要的消息。据说天山雪莲被锁在一间密室里,那南晋皇帝心思谨慎,还用一个七巧玲珑匣锁住了天山雪莲。那个七巧玲珑匣是一件奇物,无人能开锁,因为那钥匙不见了。
南晋皇帝好心思,赐婚用天山雪莲,可没有钥匙,给了也是白给。
成亲时,聘礼再随嫁妆一起又会回到皇室。
振国公府也是胆战心惊,怕那七巧玲珑匣惹祸上身,当天就让司韶光带了回去,还备了一件回礼。
一番折腾下来,天山雪莲又回到皇宫里,无人能成功偷窥。
秦琛这一趟,只得了这么一个有用的消息。
眼下,他一面要想办法取得七巧玲珑匣,一面要去寻那不知是什么样子的钥匙。
夜来临,秦琛悄悄出了秦家庄。
林家村。
远远的,秦琛就闻到一股药味飘来,他不由的加快速度,轻身一跃跳进了院子里。厨房里,烛光摇曳,他无奈摇头,轻轻走了过去。
站在厨房门口往里看去,立刻吓了一大跳。
他转身到院子里提了水,哗啦一声浇灭了从灶膛口蔓延出来火苗。
莫离不可避免的被水浇湿了裙摆,不由一惊,嚯的一声站了起来。随即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秦琛气急败坏的声音,“莫离,你是嫌命长了吗?烧着火,你也睡得着?你就不怕自己被火烧成了烤猪吗?”
一惊,二喜,三怒。
莫离用力推开他,瞪着他,“你干嘛?”
这人一回来先是浇了她一身的水,然后又抱住她,再又说她是猪。
真是让人生气。
秦琛回过神来,尴尬了一下,随即就一脸冷酷,“你看看自己的裙摆。”
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
莫离低头一看,见自己的裙摆上有被火烧过痕迹,再看向灶膛口,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他刚刚是救了自己,如果不是他回来及时,自己就算不被烧伤,也怕会把这厨房烧毁了。
“你?”莫离看着他,“谢谢!”
秦琛别开脸,懒得看她。
莫离摸摸鼻子,看着他已是一身玄衣长袍打扮,便问:“你这次出去没受伤吧?”见到他,又想起那个梦。
“你有多希望我受伤?”
“不是!”莫离摇头,又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累了,我回屋休息。”秦琛转身出去了,嘴角微翘。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竟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像是站在一个温暖的地方。
莫离收拾了一下,又去检查了锅里的东西,重新起火。
火侯不到,还要再熬。
秦琛进了屋,看着屋里已经多了许多姑娘家的东西,便知他不在这里时,莫离已经住进来了。
他走到床前,倒床拉了被子盖上就睡。
他是真的累了。
本来身子就弱,这还一路从秦家庄赶到了这里。合上双眼,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着了。
莫离忙完厨房的事后,提着热水去柴房梳洗,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她又回屋去取换衣服。推门进去,看着床上已经睡着的人,她怔愣了下,有种做梦的感觉。
她轻手轻脚的进去,取了衣服,又轻手轻脚的出去。到柴房梳洗后,她直接去了莫老太屋里。
“阿离?”
“嗯,是我。”莫离脱鞋上床,莫老太便往里面挪了下身子,问道:“又这么晚才忙完?”她是真的心疼莫离,可每每劝不动莫离,又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她受累。
“忙完了!”
“你今晚怎么来我这睡?”
莫离给她制了安神补气血的药,她的觉也睡得安稳了,并没有听到秦琛回来的声音。
“王罙回来了,所以,我来跟祖母挤挤。”
“王罙回来了?”莫老太惊喜。
“嗯,刚回来不久,人已经睡着了。”
“哦,那就让他睡。”莫老太摸黑携过她的手,紧了紧,“阿离,睡吧。”
“嗯,睡觉。”
翌日一早,莫离起床后忍不住跑去推开那间房门,生怕自己昨晚是做梦了。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异样,她歪着脑袋一脸疑惑。
难道真是做了一个梦?
“你不去洗漱,吃早饭,站在那里做什么?”
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莫离扭头望去,双眼圆瞪,眸底盛满不确定。
秦琛把手中的两碟煎饼搁在桌上,见她还愣住,便上前曲指弹了下她的额头,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丝丝挪揄,“昨晚不是刚见过面吗?”
“啊?”莫离没回过神来。
秦琛弯唇一笑,“我人就站在这里,跑不了,你是不是该先去洗漱?不然早饭就凉了。”
莫离偏着脑袋看着他,“你是王罙?”
闻言,秦琛黑眸深邃,眸光闪烁了几下,曲指又往她额头上弹去,“笨!”转身,唇线牵起,眸中笑意吟吟。他回厨房去端小米粥。
莫离揉揉额头,吡着牙,这一下真的疼。
他是真的回来了。
不过,他回来做什么?
莫离很疑惑。
秦琛端了小米粥回来后,见她还摸着额头站在原地,不由的蹙起眉头,静静的打量着。
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莫老太从外面进来,看着他们望着对方不说话,轻咳了一声,“阿离,赶紧去洗漱一下,然后过来吃早饭。你不是约了雪儿今天上山打柴吗?”
莫离点头,收回目光往外走。
“王罙,坐下来吃吧。”莫老太招呼着秦琛坐下,问道:“王罙,这一趟回来,还要出去吗?”
“要的,过几天还要出门。”秦琛点头。
他离开秦家庄很久了,回去几天又都在药房里度过,现在已经有一堆事务在等着他了。他早上醒来时,他也一一瞬的恍惚,他自问了许久也不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现在该静心调养,可躺在秦家庄的床上,他辗转难眠,等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后,人已经跳进这个院子里。
而,那一刻,他的心是暖暖的。
莫老太打量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口,“那你和阿离的婚事准备什么时候办?你说你家里没父母长辈,一个人漂浮不定,那以后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定下来?”
这话她问也不合适,可让莫离问更不合适。
莫老太是希望秦琛留下来照顾莫离的。
秦琛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
“祖母,你怎么又提这事?”莫离走了进来,一脸严肃,“我和他又没什么,前面也只是权宜之计,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
刚刚冷水洗脸,她混沌的脑子已清醒了不少。
秦琛一定是路过这里,或者是来取他遗留在这里的东西。
他们之间,莫离从未往那一方面去想过。
现在看着莫老太提及婚事,看着秦琛沉默下来,她就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了。那件事就是一个对面的借口,她从未当真,他也一样。
不想彼此尴尬,莫离还是选择把话说清楚。
她坐了下来,看向莫老太,道:“祖母,这事以后别提了。”
“可是,你们不是?”莫老太想说,你们瞧着不像是心中没有彼此啊。
莫离重重点头,“我们不是!”
莫老太看向秦琛。
秦琛淡淡的瞥了莫离一眼,沉默。
莫老太微不可几的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我懂了!这事,我以后不会再提。”
她把秦琛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事实上,秦琛自己的心也是杂乱的,他自认对莫离是没有那方面的感觉的。对她高看一眼,对她多了些不放心,那是因为他欣赏她的性子。
而她于他有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