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她讨债般的表情好笑,楚生不由地弯起唇角,又很快拉平。
“这几天我发现一个问题,你的数理化,”他像是想到什么惨不忍睹的东西,神情复杂道:“非常的糟糕。”
话里有话,何欢耐着性子想等他说完。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晨光的,和你读一个学校,”楚生皱起眉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简直是对我智商的侮辱。”
“说,继续说。”何欢已经黑了脸,像只奶凶的猫咪,仿佛对方下句不对胃,她就会露出爪子到对方脸上招呼。
“虽然你挺笨的,但是,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上,如果你签下这份守则,那我可以考虑……”他的尾音拖长上扬,有故意吊人胃口之意。
“考虑什么?”何欢顺着他的话问。
楚生视线与她对上,态度还算真诚:“辅导辅导你。”
“怎么样?”他的眼瞳深邃黑亮,染上几丝笑意,像是带了神秘与蛊惑,让人多看一秒就会陷进去。
这双眼睛一闭一合间,已经将何欢的肝火浇灭大半,恍惚间,她赶忙收回目光,镇定下心绪,再来考虑其中利弊。
楚生说的对,她确实偏科严重,以他的成绩,辅导她也确实绰绰有余。
不知怎的,何欢耳边再现何仙梅说过的话。
——你看看乐乐,哪个学期不往回拿奖学金?
——你再看看你,你就是个赔钱货!
何欢抿紧嘴唇,心底像被撒上一层盐,再打翻一瓶醋,又咸又酸。
是啊,乐乐很聪明,是父母的骄傲,经常为他们争光,可谁又能说,她不想做另一个争光的呢?
为了不再是全校倒数,为了能够进步,何欢想,自己确实需要一个成绩优秀的人来帮助她。
只是楚生这货向来狡诈多端,可别被他诓了,到时候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很快,何欢发现一处纰漏。
她朝他晃晃那张纸,“这上边可没有写你会帮我辅导功课。”
“哦,忘了。”他接过,加上一条【19.若何欢在学习上遇到困难,楚生须得帮忙辅导】,又递给她:“没什么异议的话,那就签字画押生效?”
双方都还算满意,何欢从文具袋里翻出支红色水彩笔,在拇指上涂抹两下,最后印在“守则”上。楚生在她的催促下,仿着她的样子,也在上面按上一个指印。
当时签字时,何欢觉得还算公平的守则,在应用到实践以后,各种弊端也就逐渐显露出来。
以至于让她每每想起自己“画押”时的傻帽行为,就想穿越回那天上午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签约当天,何欢就被折磨的不轻。
上午大课间,升旗仪式结束后,何欢和陶桃返回教室拿上水杯,一起去装水。(3)班在四楼,饮水房在高一教学楼的一层右侧,两人拿上水杯紧赶慢赶跑下来时,饮水房已经人满为患。
她们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等了好长时间终于打上水。
哪想刚回到教室,楚生就把自己的杯子塞给何欢:“去,动作快点,我渴了。”
“你没腿还是没手?”她反抗。
“同桌守则第5条,若楚生口渴,又懒得活动,何欢须帮其打水。”他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拿出那张“守则”在她眼前晃晃,并打着呵欠威胁道:“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若哪方违反,需赔付对方1000元整。”
赔付!1000元!整!
最后一句如雷贯耳,撕扯着何欢的耳膜和神经,她立马反驳:“守则上可没有说要赔钱!”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找找。”他把“守则”丢给她。
仍旧不信邪的何欢仔仔细细研究一遍,确实没有。
“反过来。”楚生面向墙壁,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趴下。
如他所说,“守则”反面有一排不太明显的字:【若哪方违反任意一条守则,需赔付对方1000元】
好好好、
够阴!
何欢肝疼的紧。
压下一口火气,她不情不愿地拿起楚生的杯子,没好气道:“那刚才我去装水,为什么不顺带给我?”
他在睡着与清醒的边缘含糊道:“哦,刚才不渴。”
何欢:“……”不行,不能撕破脸,为了不损财,我忍!
一到中午,学生们就像饿狼扑羊般冲进食堂。
有的饭已经吃了一半,有的可能还没挤下教学楼。
正是食堂最热闹的时候。
“欢欢,太可怕了,刚刚下楼梯时,有个女生都被撞倒了。”陶桃对身前人讲道。
望了望队伍前面密密麻麻的脑袋,何欢转过脸,对着她感叹:“可不是么,每天打个饭跟闹饥荒似的!”
“来份尖椒炒肉盖饭。”何欢对着窗口打饭的阿姨说道。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阿姨的手抖了两下,把肉抖没个差不多,一勺尖椒扣在她的餐盘里。
“来,刷卡,下一位!”阿姨挥手高喊。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打到饭,两人找到一处空餐桌坐下,慢吞吞吃着。
“这个阿姨肯定是个老手,抖菜技术一流。”何欢夹起一块尖椒,只觉索然无味。
“哎、等等,”陶桃在自己的饭里拨拉半天,夹起一块肥多瘦少的肉,喂到何欢嘴里,并喜道:“终于找到一块!”
两人聊天逗趣吃着饭,没注意到有人走到她们桌前。
“来份红烧里脊和鱼香茄子。”他把饭卡撂在何欢手边。
她艰难地抬头,看到一张极其讨厌的脸。
“快点的,我饿了。”楚生毫不客气的坐下,翘起二郎腿,抱着手催促道。
“别烦我,我不管,我不去,我要吃饭。”何欢垂眸,根本不想搭理他。
这人为什么可以,
这!么!懒!
他干咳两声,提高音量:“同桌守则第13条,若楚生不想打饭,何欢须得帮忙跑腿,如若违反,需赔偿对方——”
“停!”何欢又塞一口饭,然后飞快地拿起他的饭卡,起身走向红烧里脊对应的窗口。
看到这一幕的陶桃:“……”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楚生,懵问:“你对欢欢做了什么?”
楚生单手撑腮打个呵欠:“她自愿的。”
待何欢再次打好饭菜回来时,唐杰也打好饭不知多会坐到陶桃对面,三人聊着天,气氛和谐。
楚生先看到不远处的她。
他打个响指,吊儿郎当地喊:“愣着干嘛?快端上来!”
神态、语气,像是在使唤一个服务员。
何欢心塞指数+10000点。
她跺跺脚上前,气呼呼地把餐盘塞给楚生:“给,不是饿了么,赶紧拱饭吧。”
“拱?”注意到她的用词,楚生惊诧不已。
他拿一种复杂中带着同情的眼神看她良久,然后垂下眸不紧不慢地吃饭,连吃相都比一般人养眼。
“我不会拱,只会吃,要不,”他表现出一副极为期待的模样,捧场道:“你给我们表演个拱饭?我看看和猪像不像?”
旁边的唐杰和陶桃忍不住喷米,笑出了声。
何欢:“……”你才是猪,全家都是!
快乐无极限,犯贱无底线!
何欢怎么也想不到,楚生竟然是这么无底线的人!
像是手中有了足够筹码,不断地去挑战别人的耐心,又像是在享受那种“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感觉,楚生的懒惰程度,一次次刷新何欢的三观。
一开始,只是让她打水打饭,接着,他把自己誊抄类的作业也交给她,还告诫她“哪怕写不完你的也得写完我的”,再然后,他连扔个垃圾都懒得起来,只放到何欢桌上,指挥她扔掉。
使唤人不过动动嘴皮的事,而楚生,那是舍不得放弃任何一个动嘴皮的机会。
被他折磨了几天的何欢,在一次去上厕所的路上,对挽着她胳膊的陶桃说:“桃子,我快要疯了。”
“怎么?”
“我觉得我现在,除了上厕所、睡觉和吃饭这三件事情没法代替楚生去做,其他的基本都包揽了。”
陶桃知道一些他们两个定下同桌守则的事,但不明白何欢为何这么执着,并且一定要履行。
她思考一会,试着出主意:“诚信虽然重要,但当你的精神意志深受不公事件与无耻之人摧残时,不如抛弃它,不要再坚持这份‘守则’?”
这话让几天没笑过的何欢脸上绽开一片晴朗,但她转念想到,一旦违约,自己将赔偿给对方巨额资金,她的心情又随之黯淡。
想想自己那只可怜的钱罐猪还没养肥,更还不起违约金,何欢苦笑:“那样的话,我会疯得更厉害。”
陶桃:“……”
周五是个大晴天,阳光不燥,微风正好,吹到学生们的脸上,多添几分恣意与朝气蓬勃。
上午第四节是美术课,在同学们眼中,美术课上是可以“随意”一点的。
美术老师是名教职新人,管的不严,讲了几句便到教室外打起电话,举起手机,再难放下。
百无聊赖翻书瞎看的何欢,忽地听到几句班内同学的议论。
“老师怎么还不进来?”
“她刚刚叫了声亲爱的,哎估计在跟男朋友通电话呢。”
“哈哈哈……”
不过是些无聊的八卦,何欢收回耳朵,视线不自控地落在楚生身上。
他正瘫在桌上睡觉,安安静静地,脸朝着她,像童话中沉睡的王子。眉目清秀,脸部线条流畅俊朗,一呼一吸间,喉结上下轻微滑动,少年气息清冽醉人。
她突然觉得,他不讨厌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昨天高一新生领到了冬季校服,白蓝色拼接的外套,深蓝色的裤子。大部分人都说,晨光的校服不好看,但看着身旁穿校服浅眠的男生,何欢却觉得,学校订制的校服还不错。
然后,她把目光放在隔条过道的右侧的男生身上。
那位同学体型偏瘦,略显娘们的身材配了张极为汉子的脸,黢黑、五官组合随机,小眼配大嘴,布满青春痘。此时,他正在旁若无人的挖鼻屎,挖得还很享受。
被辣到眼睛的何欢匆匆收回视线。
她想,看来衣服好不好看,还得看人帅不帅。
“欢欢,你关注学校贴吧没?”陶桃似乎想到一个不错的话题,一脸兴奋地转回来说道。
“没有。”贴吧上无非是些八卦,何欢并不感兴趣。
“上边有条帖子,讨论的是新一届的校草。”
陶桃叽里呱啦的说着,大概意思是:那条帖子上挂着的是晨光的学生们选出来的,新校草的入围名单及本人配图,上榜者一共有三人。
“你知道他们是谁么?”陶桃想勾起姐妹的好奇心。
“不知道。”何欢撇撇嘴。也不想知道。
“其中两个你认识。”陶桃自顾自地说着:“热度排第三的,是唐杰,支持声最高的,是你同桌。”
“楚生?”
何欢有些不可置信。
“叫我干嘛?”楚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伸个懒腰,顺着她们的话插一嘴进来。
她没理会他,满是担忧地问陶桃:“就他也能上榜?晨光的泱泱学子都是什么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