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初夏,微风斜雨中,几缕炊烟袅袅入空,整个山寨笼罩在烟雨中,仿若仙境。
周初二穿着破旧的灰色短衫,将短衫的袖子撸到手肘以上,手里捧着刚从柴房取出的干柴。弓着腰,尽量支楞起短小的胳膊,以免柴火上的灰尘弄脏衣服。
他吃力地将这款柴火弄到了堂屋,放在灶炉旁,大大的出了口气。
正准备缓一下,然后将柴火分开,填入灶堂,只听的里屋内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心里不由隐隐地叹了一口气,一丝嫉妒在心底,泛漾而开。
果然这时就听见西屋里娘的声音传来“初二,粥好了没?你弟饿了,先给你弟盛些来…哦…别忘了放些糖…”
“哦…”初二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对小弟的怨恨更深了一分。
自从有了小弟,初二再也未感受过家里父母的一丝温暖,母亲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爱哭闹的小弟身上,不曾关心过他一丝一毫。
家里那一小罐白糖买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母亲从未让他吃过一粒!
放糖罐的位置,他自是一清二楚,家里没人时他也可以偷偷的吃上一小口,但母亲那漠不关心的态度有点刺痛他幼小的心灵,那卑微的自尊使他对白糖不屑一顾。
周初二摇了摇头,努力摆脱这些今人厌恶的思绪,心里黙念几句学堂里刚学来的经文,便好象将自己的心思一下放空了——好似自已己不在了这个世界,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周初二便将自己想象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儿,机械的去北屋取个小板凳放在灶台旁边,又从旁边橱柜内取了一只小碗,放在了灶台上,然后双脚踩在小板凳上,双手提起木制的大锅盖,“哗——”一下,一团浓浓的白汽冲了出来。周初二灵巧的避开了那团白汽,在那团白起还是殷红了他那苍白冰冷的脸。
周初二小心翼翼的从大铁锅内盛出了一小碗米粥,又随手盖上锅盖,下了凳子,走到橱柜旁,翻出一柄小木勺,挑出少许白糖,放入热气腾腾的米粥里,用木勺在粥里轻轻搅动两下,便端着这碗米粥进了西屋。
这些“简单”的家务事小初二已熟练的不能再熟练了。自从母亲生下小弟落下了病根,就一直没好过。整整一年多娘都很少下床,所有小初二能做的家务事,全部由小初二来做,毕竟父亲与大哥还要操持家里的那几亩水田,种水田最是熬人,家里的这些“小事”父亲和大哥实在是没法帮忙。
周初二走到床边,双手捧着米粥,递给母亲。周初二的双颊被米粥的热气熏蒸的有些微红,有些小可爱。但病殃殃的母亲并未留意到这些,只是随手接过了那碗热粥,一双慈爱的目光只是停留在哭闹的小弟身上,随口还怼了小初二一句“你哑巴了,一句话不说,傻站在那干啥?”
小初二忽然有些小抑郁,内心又有些小矛盾,他毕竟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一方面他想待在温柔的母亲身边汲取一些亲情;一方面又不愿待在那令人讨厌的小弟身边。
他不是哑巴,只是不愿开口说话而已。小初二还没有从这小纠结中抽出心神,外面的院门便响起了动静。是父亲和大哥从田里忙完回来了!
母亲也听见了院里的动静,便招呼起初二来“初二,你爹和大哥回来了,快收拾收拾桌子,盛粥让他们吃点,一大早上出去啥也没吃怕是都饿坏了吧…”然后又冲着院子里喊道:“他爹,今怎么回来这么早?田里的事都忙完了?”
初二的爹周长福并没有答话,而是周初二的大哥周涛抢着应了母亲朱氏的话“娘,活还设忙完,今个阴天,天气不热,可以干一整天活,不着急,就先回来吃口饭,先歇一歇,过会儿再去。”
“哦…也是,那你们先洗洗手,吃点东西,再歇会。”母亲朱氏应了声大哥的话,就又对初二说道:“初二,快去收拾桌子准备吃饭啊!别站着发呆!”
“哦…”小初二应了声,倒腾着小细腿儿,走向堂屋。又麻利的从橱柜台上取了抹布,吃力地将墙边的方桌拖至堂屋正中,又顺手将方桌擦拭干净。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大哥的声音,“初二,你收拾收拾桌子就行了,我来盛粥,别把你烫着了。”
小初二还没应声呢,西屋里又传来了母亲的声音,“涛哥儿,这些小活儿让你二弟干就可以了,你在外面已经累了一早上了,回到家里你就歇着吧!”
小初二心头一凉,家中老二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啊!父亲给小初二的感觉一直就是:严厉和古板。
父亲很少和小初二说话,只要父亲一开口,那就是训斥,还有那严厉的目光。让小初二越发地远离了父亲。但父亲对大哥就很有耐心,目光中也时常露出欣慰与慈爱。唉——真是一言难尽啊。
有了母亲的回话,小初二就不愿意应大哥的话了,闷着头去橱柜,正准备取出碗筷时,大哥却已走进了堂屋。
大哥嘴角上翘,脸上蕴着笑意,快走几步来,到了小初二身前。用右手使劲揉了揉小初二的脑袋,笑着道:“小初二又长高了,快成男子汉了,这儿你别忙了,去东屋收拾收拾文具,一会儿吃完饭直接去学堂吧。今儿天气好,田里的活也不忙着干,等我把家里的事儿干完了再去田里也不迟。”
“真是兄慈弟恭!”小初二心里吐槽着。努力让自己做出乖乖的模样,抬头望向大哥那黝黑的脸庞。大哥也不过就是十二三岁,却让田里的活给操持成了一个小男人!脸庞被晒得黝黑,一双小手确是布满了老茧。看着大哥的模样,小初二心里不由得又涌出一丝忧伤。
大哥整整大小初二6岁,本来小初二还有一个二哥,但是没养活。
小初二没见过二哥长什么样,只是从父母和大哥的嘴里听说过那个可怜的孩子。每当说起那个孩子时,父亲、母亲、大哥都会面露忧伤的神色,但小初二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悲伤,只能在大人们露出悲伤的时候,自己也勉强做出悲伤的样子。悲伤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来说,可能还是太难了!
“涛哥儿,你就宠着你的二弟吧!他都这么大了,连话都不会说,你还不愿让他下地干活,还去上什么学堂?一个话都说不全的人,上学堂有啥用?就算做个帐房,他也总要说个囫囵话吧?以后啥都不会干,我看连媳妇儿都娶不上,到时候可咋办哩?”母亲用宠溺的语气对大哥唠着嗑。
大哥一边张罗着吃饭的活计,一边笑着回应母亲的话,“娘,我看小初二是个有出息的人唉,内慧着呢,只是不稀罕说出来罢了!上次我碰到学堂里的先生,先生还夸咱家老二聪明,识字快,字还写的好呢!!!”大哥一边回应母亲,一边将小初二往东屋里推,还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去东屋收拾收拾文具,一会上学堂去!”
这时严厉的父亲也走了进来,听见大哥的话,便怼了回去,“三棍子打不出来个屁,能有啥出息,趁早让去地里学些活计,以后饿不死!”
大哥没敢回应父亲的话,却冲着即将进入东屋的二弟做了个鬼脸。小初二看见了大哥的鬼脸,心里一想:大哥毕竟也是一个12岁的小屁孩儿呢。
初二不愿意面对父亲,便快步躲去了东屋,收拾文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