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西征的过程中,耶律楚材一直随军行动。成吉思汗虽然很器重耶律楚材,但史料并没记载任命他什么官衔,估计是类似于怯薛的侍从人员。成吉思汗最初交给他的任务似乎主要是占卜:“汗每出师,必命楚材预卜吉凶。汗亦自灼羊髀骨,用相参验。”现有史料记载楚材在成吉思汗时期的主要活动和建言,也大多与占卜等事有关。例如成吉思汗西征前祭旗之日,是夏六月,天气却降雪三尺,“帝疑之”,楚材说:“玄冥之气,见于盛夏,克敌之征也。”鼓励大汗定下出征决心。又如庚辰(1220年)冬大雷,帝复问之。对曰:“回回国(指花剌子模)主当死于野。”后皆应验。
更具神秘色彩的是角端事件:“甲申(1224年),帝至东(疑为西)印度,驻铁门关。有一角兽,形如鹿而马尾,其色绿,作人言,谓侍卫者曰:‘汝主宜早还。’帝以问楚材,对曰:‘此瑞兽也,其名角端,能言四方语,好生恶杀,此天降符以告陛下。陛下天之元子,天下之人皆陛下之子,愿承天心,以全民命。’帝即日班师。”(《元史》本传)由于此说怪诞不经,屠寄《蒙兀儿史记》将它删掉了。但此事虽为传闻,时间不合、地点不对或许有之,然蒙古将士未见过犀牛,以为怪兽,成吉思汗闻报,向博学多闻的楚材咨询,其事则很可能有。至于兽作人言,或为蒙古将士思归,附会于兽语,楚材亦将计就计,奉劝大汗班师,更在情理之中。总之史书所载传说之事,夸张、渲染、附会之处本不足为奇,关键的问题是楚材针对成吉思汗的迷信思想,善于“以神道设教”,将自己的积极主张用具有浓厚迷信色彩的手法表达出来,劝其接受,显示出楚材的聪敏。
当然,作为一个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知识丰富,胸怀大志的青年,耶律楚材不会满足于仅仅依靠占卜、巫术之类去影响大汗。他时时希望能够真正施展自己的政治才能,帮助成吉思汗治理国家。史载西夏人常八斤以善造弓箭见之于帝,“每自矜曰:‘国家方用武,耶律儒者何用?’楚材曰:‘治弓尚需用弓匠,为天下者岂可不用治天下匠耶?’帝闻之甚喜,日见亲用。”同时,楚材也利用成吉思汗对他的信任,做了不少好事;如丙戌(1226年)冬,蒙古军攻下灵武,诸将争夺子女金帛,楚材独收遗书及大黄等药材。不久士卒大疫,楚材用大黄治病,救人甚多。
此外,耶律楚材还为成吉思汗掌管文书。当时,蒙古立国未久,诸事草创,各种规章制度正在逐步建立,战争仍在激烈进行,来往文书甚多。由于民族复杂,文书大约有蒙文、汉文、波斯文三个系统。蒙文由怯烈哥主管,波斯文由镇海主管,汉文即由耶律楚材主管。由于当时蒙古贵族多不识字,因而掌管文书的作用不应低估,他们常常可以利用方便的条件,按照自己的私意处理问题,具有一定的权势。当时不少中原地区的官僚地主都慕名而来,通过耶律楚材向成吉思汗钻营。耶律楚材是一个有高度封建文化修养的儒生,为人正直,把“行道泽民”作为自己的“素志”;虽然他自称“备员翰墨,军国之事,非所预议”,但必要时向成吉思汗提醒什么事该作,什么事不该作,还是非常方便的。肯定他会利用这个职务做一些有益的工作。
耶律楚材还主持了在塔剌思城屯田的工作。这个地方是古代中亚的名城,位于塔刺思河畔,为中西交通的要道。蒙古军攻占此城后,即以此为基地继续西进,陆续攻占了讹打剌城(阿里斯河注入锡尔河处附近),蒲华城(布哈拉)。最后攻占了花剌子模的首都寻思干(撒马耳干)。寻思干在西辽时称为河中府,当地土地肥饶,经济繁荣,多豪民。蒙古军入城之后,俘虏了三万名工匠,送往蒙古分赏诸将为奴。同时,又迁徙了四百多名豪民子弟到塔剌思城屯田。这是一个削弱新征服地区反抗力量的措施,对恢复发展后方的社会经济也有好处。耶律楚材奉命主持这一工作。大概这是他的主意。这对蒙古军事贵族只知道打仗,掠夺财富,转变到恢复发展社会经济,是很有意义的。
耶律楚材随成吉思汗西征七年,总的来看还不算太忙,经常与朋友游园、饮酒、赋诗。他在西域所交游,首推耶律阿海,当时他奉命镇守撒马耳干;其次为西辽前郡王李世昌(契丹人),并曾向他学习辽文;还有贾搏霄(疑为《元史》中的贾塔剌浑),冀州人,汉化很早的契丹人,西征时统炮兵,升元帅;郑景贤(号龙冈),是三皇子窝阔台的医官兼顾问,后楚材见重于太宗,很得帮之推荐,楚材与他赠和的诗多达七十五首。另外丘处机自辛巳(1221年)冬至壬午(1222年)夏,也在河中住了半年之久,楚材与他酬唱不少,至少当时很谈得来。楚材与护送真人西来的镇海将军(克烈人或回回人,通畏兀儿文)也很相投,后举荐他任右丞相。
从楚材的诗中看,他在西域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享受着乱世难得的安静生活,琴书自娱,饮酒赋诗,结伴郊游,甚至视河中为“锦城”,大有乐不思蜀之意。另一方面又有思乡念亲之叹和怀才不遇之感,甚至说:“归去不从陶令请,知音未遇孟尝君。”有人据此认为正是他不受成吉思汗重用,被视为半仙术士之流的原因。从楚材来说,不满足于当时的地位,想在政治上发挥更大作用,偶尔发发牢骚也是可能的,况且文人作诗,多有夸张。尤其是在时代风气污染下,精研佛、道理论的楚材流露归隐之念更有家常诗句在,但并不能据此认为他是失意政客。
从成吉思汗来说,当时确实未任楚材为相,一者是因为当时朝廷组织不够健全;二者是西征时以军事行动为主,少有政治措施,最需要的是军事人才。楚材是政治家,自然较少施展抱负的机会;三者是楚材所学习的治国平天下的儒学,对于生长于游牧社会,以弓马取天下的成吉思汗来说毕竟是太深奥难懂了,况且在当时的西域也用处不大。然而并不能因此说成吉思汗不重视他。怡恰相反,成吉思汗非常器重他的才能,留他随侍左右,就有亲自培养锻炼之意;另外可能也是作为一种“人才储备”,以便天下平定后使用。再者,在成吉思汗看来,观天象以察时变,求卜筮以定吉凶,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可以担任此职者,决非等闲之辈。更何况成吉思汗还常常用楚材办理文牍,让他对“行道泽民”之事随时进言。楚材除用不少时间观察天文,完成《庚午元历》外,还要处理大量公文、书信、国书,据说征召长春真人西行的诏书也是他写的。楚材自己也感到了大汗对他的信任和器重,在诗中常以调和鼎鼐的丞相自称:“自愧备员调鼎鼐,不知何事谬阴阳?”(《和冲霄十月桃花韵》)。
最能说明成吉思汗慧眼识才的,便是他晚年一再向他的继承人窝阔台说:“这个人(楚材)是老天爷赐给我们家的,你以后凡是军国大事都不妨交给他管。”《元史》、《新元史》均郑重其事地记录过这段话,显示出成吉思汗的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