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墨文生走后,老爹呆愣了良久才愤愤然转身回家。随后的日子,他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家,每天都在几间屋子里转悠一圈,想从中找到些什么,接着又到村子里转悠,累了就回家躺着,饿了再随便弄些吃的,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有没有吃过饭。
那天他一如既往地在村子的小路上溜达,刚走到同村的杨姓一家人屋后时,突然听到了杨家媳妇同李家媳妇的议论声,他刹住脚,靠近拐角的泥墙细细听来。
“最近老看见他一个人瞎转悠,老婆没了,孩子走了,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呵呵,活该,他平时装得不是很厉害吗,以前揍我家那位的时候,拳头可一点都不软,呵,现在好了,老天爷收拾他来了,看他以后神气什么!”
“是啊,他们家也没什么好,可走起路来,鼻子朝天上翘的…”
老爹听到此处忍无可忍,立马跳了出去,大声吼道:说什么呢?没事就干活去,不要一天到处叽叽歪歪,说三道四,自己家的事管不好净操心别人。还有你家李白笙就该打,地皮无赖人人喊打,哼,我不打他,他有今天这么乖?你们这些长舌妇,下次再让我听到你们颠三倒四,破坏村子里的和谐,我连你们也打!
杨家媳妇不发话了,笑呵呵从小板凳上起身,准备给老爹赔不是,可李家媳妇不乐意,她哼声冷笑指着老爹的鼻子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自己家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还好意思管我家的事,管村里的事,这不是笑话吗?
“哼,小人得志,走着瞧,下次有事别来求我!”老爹气得哆嗦,立马回身往家里去,他还真怕一个冲动就出手打那女人。
墨文生回到县城将店面处理了,随即上路去了成都。到达成都那晚,他没心思租房子,也没心思溜达,便在一座挂满霓虹灯的天桥上坐着,包裹垫在屁股底下,看着人来人往的所谓城市中人。他发现虽然他们穿着绮丽,步履匆匆,整个人却是轻飘飘的,缺乏内涵,缺乏实在感,总有什么东西给他们蒙上了一层面纱,教人看不出真性情来。
这时一阵狂风吹过,不知哪来的一块硬纸板被吹到了墨文生跟前,他愣愣地盯着它,不拾起也不挪开,两相凝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硬币从天而降,掉在了那纸板上,接着听到一个妇女的鄙夷声:年纪轻轻的还来乞讨,四肢健全就该好好找个工作。
墨文生抬起头,看着一群背影,不知说话的是哪个人,他匆匆挪开那张纸片,却引来新的路人侧目,他们纷纷盯着墨文生侧手边躺在纸板上的硬币,似乎一目了然。墨文生发窘,赶紧拿起包裹往桥下走去,那里很安静,灯光忽明忽暗。墨文生挑了个石子少的地方坐下,背靠在墙上,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有蚊子嗡嗡嗡飞来,他也不管,也顾不过来,只能任由它们撒野。
大概九点多钟时,从路上走下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笑眯眯地走到桥墩下,在墨文生面前停下,只见他推了推墨文生,又喂了几声,才把刚刚睡过去的墨文生叫醒过来。
“兄弟,你占着我的位了!”
墨文生借着闪烁的灯光,这才看清来人,他一身破破烂烂,脸部却很光洁,手里提着一袋米饭和菜肴的混合物,活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墨文生一声不吭地挪开到一旁,那人借势就坐在他刚刚坐的位置,打开塑料袋,用嘴啃食松软的饭菜。饭菜香味扑鼻而来,招惹得旁人肚子咕噜噜作响。
“是啊,我还没吃晚饭呢!”墨文生嘀咕,想着能节约一顿是一顿,再说他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可眼前这叫花子吃得可真香,不知他从哪弄来的好饭菜。墨文生更不知他一边想着,一边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人。那人感受到灼灼的目光,一边吞咽一边侧目,又听见一阵咕噜声从墨文生肚子里传来,他便嘿嘿笑到:兄弟饿了?要不要来点?
那人说着就将饭菜送至墨文生跟前,墨文生连连摇头,虽然他很饿,但也不至于吃人家的口水。
“哟,嫌弃啊,那你就饿着呗,哼!”那人不屑,继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你在哪弄的吃的?”墨文生纯属好奇,从这饭香味可以断定不是一般饭店的剩菜剩饭。
“酒楼里收集来的,他们谁没吃完,我就进去打包。”
“他们让进?”
“嗯,我常去,见我不惹事,也就没赶我走,现在他们都认识我了。”那人将空塑料袋往旁边一丢,打了个饱嗝,摸了摸圆溜溜的肚子,起身趴在河岸上,捧起河水洗嘴脸。
“还有这么好心的酒店?”墨文生不信,这不太符合常理。
“我一般在门口站着,透过窗户看里面哪桌走人了,有剩饭剩菜,就冲过去,迅速打包,迅速出门。一点不影响他们营业。你呢?我看你大包小包的,里面是不是装了什么好东西?”那人回过头来边说边打量墨文生的包裹。
“哪有什么好东西!有好东西我就不睡这桥底下了。”墨文生看到一双贪婪的眼睛,心中警惕,将包枕在头下,弯曲着身体佯装睡觉,睡着睡着就真的睡着了。
头顶的大桥一晚上都轰隆隆响,墨文生睡得迷迷糊糊,直到凌晨车轮声小了许多,他才沉沉睡去。等到第二天天大亮,顶上人声嘈杂时,他才猛然醒来,腾翻起身,见昨晚的乞丐不在,他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包裹,见没丢什么东西他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墨文生爬起身,拍了拍一身的灰,又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唉,是老爹想我了么?不知道那倔老头怎么样了。”墨文生嘀咕着往外走,闻到路边摊的包子味,腿脚就挪不动了。
“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工作啊!”墨文生劝服了自己这才坐下点了一笼包子,他狼吞虎咽,很快吃完,随后伸手掏腰包,可在裤兜里掏来掏去啥也没捞到。“糟糕,钱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