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子昆道:“二姐,你当时在凤凰台是不是和那个叫姜玳的有些不对付?”
提起姜玳,羽昆冷笑一声,道:“我能和她对付什么?身为长老之子,又师出凤凰台,满脑子想的却是男欢女爱,就这点出息!”
子昆笑起来,道:“大姐总在我面前说凤凰台学子如何了得,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羽昆横了弟弟一眼,道:“我和你说过多少回,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你倒好,说到王城来了!”
子昆慢慢以手掩住了嘴,只以一双眼睛示意他封口了。羽昆瞪了他一眼,子昆却又立即放下手,又道:“不过我听他们说起姜珺,倒觉得有些意思。”
羽昆有些不耐烦,道:“他能有什么意思?休再聒噪,随我回客舍!”
到了客舍,二人同去向姨斛问安。姨斛自他们回来那日便从大长老府中搬了回来,见他们姐弟二人回来,说了两句便让他们自去休息,羽昆却道她还有话说。说罢,她挥退了侍女,又让子弟守在屋外。然后掏出了那枚玉石。
姨斛有些疑惑的接过去,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这枚玉石十分精巧,玉制光润,大部为红色,上有一钮,下为小小正方,正方之内,刻有横竖复杂齿纹。羽昆低声将那侍女所言转述。
羽昆说完后,子昆道:“那侍女说母亲认得她家中老人?恐是诓骗吧。母亲如何会认得一个远在姜寨的侍女家中老人?”
这也正是羽昆不解之事。“我待要问她到底何意,她道当时不好多言,约在明日东门。”
姨斛看着玉石:此物非寻常物件。她道:“那女子长的什么模样?”
羽昆将那女子相貌描述清楚。姨斛仔细回忆,却始终不记得何时见过此等模样之人。子昆道:“要不明日我带几个子弟过去东门一趟,他们若敢见,便什么都清楚了。”
羽昆却道:“这人约的是我。你过去,只怕他们不敢认呢。”姨斛将这玉石交给羽昆,道:“明日你们两人都去,若真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二昆应了。
子昆又道:“明日便我和礼官一起,带几个子弟过去东西门转转,看有没有东西可买了带回去。”
当时计议已定,各归院落洗漱休息。
第二日一早,子昆和礼官一起领着几个子弟去了东门。羽昆在客舍内等了一时,带了两个子弟,也往东门而去。
南城与东城交界处,以一条宽道做间隔,路两旁间植树木。道上,两队各十人黑甲相对来回巡逻,以防东城之内庶民冲撞南城。羽昆他们遇到巡逻黑甲,出示玉契,黑甲领头之人行一礼,放他们入了东城。
自东门向内,一条主路将东门市场分作两边。主路两边,低矮房屋鳞次栉比,密密匝匝。道路上,城内外居民卖鲜鱼蛋禽,肉类野味,谷米柴火,各种陶罐布匹的不一而足,将道路挤占得几乎不容二人并排行走。
主路两边房屋以内,则是前店后房的各类工匠之家,再顺小巷往里走,则安静许多,多为庶民的低矮居所。这些居所建得极为密集,两屋之间几无空隙,两户人家几可隔墙相望相闻。
大街上人来人往,子弟们将羽昆围在中间,一路走一路看。一子弟发现了子昆他们的身影,指给羽昆看。一行人正要过去,忽然一个肩膀上扛了一个罐子的男人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喊着让路让路。
他若小心穿插,必可安然过去,偏偏他一条道路走直,竟不带拐弯,果然与一人相撞。
他肩膀上的罐子一抖,罐子里的水哗哗倾泻,水里养的鱼也跳了出来,在地上活蹦乱跳。
男人叫了一声“我的鱼!”鱼在地上乱跳,男人左扑右捉,总也抓不到。这下彻底把路挡住了。
羽昆他们一时过不去,便转至路边等候。那男人抓条鱼,却如玩杂耍,只见一扑一纵,前前后后转个不停。人群中有人起哄道:“会不会抓啊?不会抓就算了,我来替你抓,抓到了就归我,回去炖个汤!”
“你想得美!”男人有些恼火。
子弟们看得正热闹。忽然,羽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道:“二公主手弄脏了吗?我处有水洗手。”
这句话就在羽昆身后说出,说得又快又轻,羽昆几乎不确定是不是有“二公主”三个字。但是这一路羽昆正是警觉时候,于是立即回头。
她身后,有一个男人站在子弟身后,半垂着头。见她转头,这个男人抬起了头,直视羽昆。这个抬头直视的动作与昨日侍女一样。这男人让羽昆看清楚了脸后又低下了头,轻声道:“日出东门,劳您一观。”
羽昆上下打量一遍,然后朝这男子走近一步,男子退开一步,转身向前引路。羽昆和子弟离开拥挤大街,随这男人进入小巷。小巷蜿蜒曲折,纵横交错,走过几个小巷,那些市井嘈杂之声便恍若隔世。
小巷之内,安静非常,连人也少见,只偶尔闻狗吠鸡鸣之声。男人带他们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一个子弟靠近羽昆,低声道:“此人带着我们绕了原路。”羽昆微微点头。
终于,男人带着他们穿过一条横巷,又折向东,在一个院子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打开院门,躬身请羽昆他们进去。羽昆看着一眼他的身后,他身后小巷曲曲折折不见尽头。羽昆收回目光,又看了男人一眼。男人一直躬身行礼,恭敬无语。羽昆提步走进了院子。
院子很小,院内别无它物,略可称赞的大概只能说比较干净。男人掩上柴门,走至屋前,恭敬道:“姥姥,我将人请过来了。”
屋内没有人说话,羽昆盯着门口,过了一时,门内慢慢移出一个苍老的身影。
此人身穿褐色短衣,满头灰白交织头发,腰背有些佝偻,脸上皱纹横生,面皮却还可称白净。见她出来,男人跨进门内,搀扶住老人。老人摇摇头,自己走出门,向羽昆行了一礼。
羽昆忙上前一步,扶住老人,道:“您客气了。我为小辈,怎能让您行礼。”
老人闻言笑眯眯的拍了拍羽昆的手,就着羽昆的搀扶,一起步入了屋内。
屋内,老人和羽昆分主宾坐下。引他们过来的男人送上了水罐和水碗,分别倒了一碗水放在老人,羽昆面前。又给等候在外的子弟倒水,倒完水后,男人退到门口,面朝门外。
羽昆向老人拱手道:“我不知这王城之内竟然还有母亲故友,没有早来拜会,是羽昆之过。”
老人笑道:“你还年轻,我们都是老人了。我们这些老人,若不是特意提起,只怕你母亲都要想不起来,所以这个不怪你。”老人说完,问羽昆她母亲身体可还好。
羽昆道都好。老人长叹一口气,带着回忆的神色道:“当初我与你母亲一样,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一眨眼,我都这么老了。”
羽昆心中疑惑,但这老人话中怀念之情不是作伪,且她神情和蔼,莫名让人心生亲近。羽昆含笑看着她。
老人叹息了一回,回过神来,向羽昆道:“昨日你在四长老府中见到的那个女子,是我的小孙女,名叫姜玑。当然,在四长老府内,她不叫这个名字。”
羽昆一愣:在姜寨王城之内,能以姜为姓且有名的至少是百姓以上,为何会入府做侍女,且居住在此等庶民陋巷之中?
老人却不打算先解答羽昆的疑惑,接着道:“这个,”她指了指门口守护之人,“乃我家中总管之子,他母亲过世了,他接替了他母亲。”
听到此,羽昆肃容,再次向老人拱手行礼,道:“羽昆疑惑,还请您不吝赐教。”
老人看着羽昆笑道:“你真像你母亲。”她让羽昆坐下,接着道:“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正是在吕良城内。当时你母亲当选大母,我与我姐姐一同过去,给你母亲祝贺。”
说到此,她略有停顿,接着道:“我姐姐,正是前任王城大母,母珍。”而她,则是母珍之妹,姨珠。
从昨日直到刚刚,羽昆心中有无数猜测。可没有哪种猜测让她如此震惊。她几乎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