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趁午休活动期间,序伺机将探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季。这个消息没什么大的价值,解决不了他们目前的疑惑。只能确定一点就是:这种挖山行动,其目的和时间点大概只有黑袍或白袍人知道,其他人,哪怕是队伍中的普通姜寨人都无从知晓。
“还要探问吗?”序装作到处找草的样子,低声问。
季解完手,活动了下肩膀脖颈,低声说不用了。他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是紧密观察白袍人的状态。如果目前这种懈怠持续下去,那么终有一天会影响黑袍人监视的严密性,到了那一天,他们就有了逃脱的可能。
下午开工时,序抱着石块从挖开的山洞里往外运,山洞口,站立着两个持鞭拿棍的黑袍。序来回几趟,在搬运的间隙,老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旁边,低声问他昨夜为什么要逼问两个姜寨人。
序没有反应,装作没有听到。老于咳嗽一声,低声道:“都是困在这里的人,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和你们说,就凭你们几个,真抓到漏子只怕也跑不远,终究还是把这些人都发动起来才行。”
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洞口处,传来黑袍人的催促叱骂声。
季埋头敲着石头。圆钝石头敲下去,在石块上砸出一个个白色印迹,他们必须得将石块砸开,才能看到里面有没有那些颗粒。耳边,尽是吭吭的敲击声。季眯着眼,专心致志,不知几十次锤击后,石块终于被敲下一块来,他拿起裂开的剖面仔细端详。
他看的时间比较长。往常当他们这样仔细看时,巡视的黄冠会主动过来探看,然而此时季看了如此一段时间,白袍人左右游走,眼神从季的身上来回扫过,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瞧一瞧的意思。季将手中的石头扔到一旁,开始敲击下一个石块。
白袍人这种散漫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季他们所期盼的却迟迟未出现:鞭子声一直按时响起,没有哪一天哪一次遗漏。两个高台上,黑袍人仍然眼神锐利如鹰,扫视山谷内的各处。两个隘口处,值守的黑袍人面目严肃,未曾显现任何懈怠。
只能耐心等待。即使心急如焚,他们也要耐下心中那种想要一试的冲动,等待黑袍人懈怠的那一天。
时间到了三月底。这期间,除了送粮的队伍出现过一次之外,山谷里镇日只回荡着石头的敲击声。四月初,下了一场大雨。大雨将山上裸露的泥石冲下,弥漫到石场上,整个山谷成了一片黄汤。这种情况无法上工,所有人被关在屋内,或坐或躺,听着雨声和雷声。大雨下了两天,又为了等泥土干透而等了三天。这三天里,除了季他们两队去敲击之前没敲完的石块外,余人都没有上工。而这三天里,除了第一天黄冠白袍过来看了半天外,剩下两天半,他都没有出现。
季敲击着石块,这是第三天,大部仍然休息,在等待泥土干透,只有他们两队坐在还有湿黄泥的石场上敲击石块。季心中没有怨言,实际上他甚至有些开心:昨天午时,鞭响声第一次没有按时响起,比往日要晚了一些时间。他相信这是一个征兆。他相信,这次延迟将成为黑袍懈怠的开始。
到了中午,鞭子声按时响起,但是到了晚上,又比往常提前了一些时间。鞭响收工时,季揉了揉酸痛地肩膀,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地微笑:此时他的耐性,比昨日又多了一些。
情况是在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夜里突然发生变化的。
那天夜里,整个山谷一片寂静。这个夜晚没有月亮,甚至星光也不甚明亮,因为半空中飘荡着不厚不薄的一层浮云,从山谷外群峰之顶流泻而下的黑暗淹没了石场两侧的茅屋。两座高台上,值守上半夜的黑袍不得不频繁握手为拳,抵御连绵不断地哈欠。两处隘口处,值守的黑袍人席地坐在栅栏前,怀抱木棍,半梦半醒地打着瞌睡。
季侧身睡着,那阵脚步震动声没有惊醒他,惊醒他的是屋内一人的惊呼:“谁?”随之一阵清爽的凉风忽然吹进屋内,季霎时清醒过来,他起身,看见一直闭紧地门开了一条缝,一线光漏了进来。
有人把门打开了!
屋内人都坐起身,不知发生何事。疑惑间,季听到旁边屋内突然而起地嗡嗡声。看来不止是他们的门被打开了,有人把所有的门都开了。
屋外响起了凌乱地脚步声。到处都是脚步声。电光火石间,季决意起身奔出屋外。他刚起身,屋内已有一人先他窜出去了,季没看清楚此人是谁。他两步跨到门口,往左右瞧了瞧,将身子一躬,顺着墙根走了。
他躬着身,脑中哄哄直响,只觉得此时身体无比沉重。他溜到隔壁茅屋,门虚掩着,他推门,半身而入,急切地喊了一声“苍”,苍就住这屋里。没有人应他,季正焦急,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是苍。苍出来后,屋内其他人如游鱼一般从黑暗中游了出来。房门打开,如果有人此时有心情的话,回头可以看到屋内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这一切都在寂静中发生,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但没有一人发生任何响动。他们如同暗夜中无声流动的水,静静地从门内流淌而出。
在前排第三间屋内,季打开门,找到了易叔,苍弯腰站在第四间屋前,推着门栓。就在门栓要开未开之时,忽然半空中响起了鞭声!
下面的动静终于引起了高台上黑袍人的警觉。他们向下张望,同时急切挥响了手中的鞭子。长鞭在半空中发出尖利地叫声。
这一声鞭声实在骇人,所有人有一瞬间竟然一动不敢动。然而很快,有人高声叫道:“都出来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