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他们赶到村子时,村落外围已响起了打杀声,还是有异族之人摸到了村落。尤其在村口外挤满了人,尼能人和异族人混战在一起。
这些异族之人原本是乱冲乱撞。他们在姜寨黑甲那里失利,逃窜时又遇上了尼能人。他们心慌以为姜寨黑甲预先设有埋伏,因此四散逃开。明月白雪之中,漆黑一片的尼能村落出现在眼前。
在如此夜晚之中,一处黑色之所,如同一个山洞,让人本能地被它吸引,以为这是一个庇护之所。可是他们到达时,才发现这里原来也有人埋伏。
此刻,他们终于看清这些人早已不是姜寨黑甲,而是同他们一样的手拿长矛,面黄肌瘦不知从哪里来的人。既然大家都一样,那就没有所谓谁怕谁,于是他们高声呼喊,朝村落冲来。
然后在壕沟之外,他们遇上了第一波抵挡他们的人。
尼能人也瞧清楚了这些人到底长什么样。眼看对方冲他们冲来,他们带着滚烫的心跳,手里紧握长矛,向前急冲两步,和异族之人撞在了一起。
有人在缠斗,就有人在村落外围不断梭巡,寻找突入的机会。
整个尼能村被包围在一条宽不到三米的壕沟之内。自接到报信人的回信起,易和序便将一百个族人分作四队,一队在壕沟外围均匀散开,作为抵挡外族的第一防线;另一队十人,把手入口;第三队二十人,在壕沟内做策应,随时填补第一防线被撕开的口子;最后一队二十人,则由易叔带领,沿着壕沟在村内巡视,以防有敌人找到空挡钻入村内。
外面喊杀声响起的时候,类提着长矛,在门口不断焦急来回踱步。大哥交代他在家守着母亲和妹妹,可是他听外面的动静,觉得来犯的敌人数量不在少数。
他心急如焚,最后向母亲道:“阿姆,你和妹妹去隔壁家一起躲着,我去帮忙。”
母亲没有多说,只道了声好。类于是护送母亲和妹妹敲开了隔壁的门,匆匆交代两句,便提着长矛朝村口而去。
赶到村口时,村口正是一场混战。异族之人正聚集在村口,不断冲击想要进入。序高声号令,命令村口处的族人分作两排,前排拿长矛抵住入侵之敌,后排严防偷袭和断后。
他这个排阵和姜寨黑甲的阵列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尼能族苦于人手太少,以及配合不熟练,因此效果大打折扣。
类赶到村口时,恰看到有人要突破防线,于是一伸长矛,抵住这人的胸口,将其一直赶到了壕沟之下。壕沟内,从村口处滚落的人不断在里面翻滚厮打。
眼前村口处聚集的敌人越来越多,壕沟内外的尼能人便着急地汇聚到村口。序不妨身上挨了一棍,在一片木痛中发现了这一变化,他扯着嗓子急声大喊道:“回去!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不准过来!”
壕沟外,不断有敌人在梭巡,如果被他们突破,他们即使守住了村口也无济于事了。
序的不断喝令起了作用,聚拢过来的人又都退了回去。
村口外,尖利地啸叫一声又一声,它在催促这些异族之人,一鼓作气攻入村口。类打倒一人,和序站在了一起。
序发现是他,大声急问他为甚过来:“你大哥不是让你守着你母亲妹妹吗?!”类没有说话。那声啸叫又开始了。
序咬牙,大声道:“大家都顶住,就是死也不能让他们冲进来!全族老小就在我们身后!”
壕沟外,负责把手村口的族人已倒下不知几个,剩下的人皆与人缠斗在一起。村内,不断有人着了闷棍,满是鲜血。眼看村口的族人越来越少,序横持长矛,用力将人推下壕沟。可是他推下一波,另一波马上就上来了。难道真的要失守吗?
就在绝望中,沟外忽然传来了喊杀声,是季他们回来了!这一发现振奋了序他们,序叫道:“族长他们回来了,顶住!!”
有人回援,这个消息极大的振奋了尼能人。他们在筋疲力尽中又陡然生出了力气。
季的头上满是鲜血,血已经冻住。他用木棍将对面的人推挡隔开,异族之人拼尽全力抵挡,忽然脚下一滑,人朝壕沟内滚去。季跟着跳下去,按住这异族之人的头,一拳一拳地朝他太阳穴击去,几拳之后,这人七窍流血,没有了声息。
季喘着气,刚站起来,就听得头顶传来棍子的呼啸声。他矮身躲避。棍子再挥来时,他看准时机,伸手一把握住棍子将人拉了下来,然后不顾手掌上的疼痛,和落下之人厮打起来。
明月之下,人与人缠斗在一起。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爬起。棍子抡到身上,痛到发木。壕沟内外,倒满了人。这其中有尼能人日常熟悉可见的族亲。他们头上身上还在汩汩流血,可是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满目的黑的鲜血刺激了尼能人,叫他们发狂。他们发出嚎叫,奋不顾身的朝这些异族之人扑上去。
不知多久,那声尖利的啸叫声再度响起。这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异族之人,这些残暴地给尼能人留下了满地鲜血的异族之人,终于决定罢手。他们挣脱了尼能人的厮打,开始往西撤去。
有杀红了眼的尼能人想不管不顾的追上去,被人死死抱住,只能徒劳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愤恨叫骂声。
壕沟内外的人口中深喘气,呆地在地上。他们头上流着血,身上滚着雪泥。他们的手还一阵阵的发胀,他们的身上,一种木痛感此时变得格外明显。
季挣扎着从壕沟里爬上来,他站在沟边,地上,到处倒着瞧不清面目的人。他慢慢走过去,将近前一人翻开。这是一张被血糊住了的脸。他还睁着眼睛,头发纠结散乱,这是一个年轻的不过二十余岁的男人的脸,一张和尼能人一样的脸。
季张了张嘴,想招呼点什么,但是张开了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满是干涩撕裂之痛,他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一步一步挪过去,翻开一个又一个人,他提着死去族人的双手,将他架在自己肩上,然后一步一步朝村内走去。
这一役,尼能族损失十八人,伤约五十人,杀敌二十六人,村内无一户受损失。
这一役,除易略受轻伤外,余下历,季,序三人皆受重伤。其中历左手臂骨折,头受伤,昏倒在地,由族人寻回。季和序头部受伤,血流不止。
三日后,丹城那个白袍玉冠领着一队黑甲来到了尼能,为在那个黑夜里丧生的十八人主持丧礼。尼能上下陷入一片哀恸之中。
白袍人绕着坟墓一圈圈走着,乞求天神施恩,将这些人的魂魄收归其怀抱。丧主家人木然的跪在坟墓前。
这死去的十八人里,分别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和孩子的父亲。如今他们躺在冰冷的泥土里,再也起不了身。
丧礼主持完毕,白袍之人分别与丧主一一道节哀。他神情真诚,满面慈悲,不得不说给予了丧主心中极大的安慰。
礼仪完成之后,族长历请他入家中歇一歇,白袍见历等人身上皆有伤,向历也道了声“节哀”便婉拒了历的邀请,于是历领着族内众人送他们离开。
姜人离开后,历领着几人又来到墓区。墓区内烟雾缭绕,似乎仍可以听到呜咽和哭声,也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飘荡的魂魄。
今日一天,墓区之内又起了十八座新坟。在这陌生之地,又多了十八个等待着返回伏牛山的亡魂。
四人看着这累累新土,皆沉默不语,及至坐回堂上,仍沉郁无言。
忽然,一族人来报,涂人和摄山两村落族长亲来吊唁。接到消息,历四人不得不振作精神,迎了出去。
那晚,鼓声响起,涂人和摄山人皆收到了警报,全族戒备。只是后来那异族之人突然转向冲击尼能村落,却是两族皆未料到之事。
当时夜深风烈,两族戒备之人不敢有须臾松懈,因此竟未能前来相帮。后来天明之后,得知尼能损失惨重,两族心中也沉重不已。
他们与尼能之前虽没有过交往,但如今同在这河东之地,其实祸福与共。此次,尼能倒霉,正面遇着了那异族之人,谁知下次会不会就轮到两族头上?
涂人与摄山族长在尼能族长历的亲领下走入尼能村落,见村内愁云惨淡,哀戚恸哭之声随处可闻,处处都可见身裹白色麻布之人,不由面上皆凝重。
致礼之后,坐在历家中堂上,两位族长除了一句“节哀”,也无话可说。
季和序为两位族长送上了水。历提着精神,谢过两位族长亲来慰问,又道:“如今我族突遭这般横祸,损失尤大。只是心中实在迷惑,那晚之人,究竟是何人,又从何而来?”
姜人过来主持丧礼时,他曾问过那牧者,牧者却也不清楚。
摄山族长摇头。涂人族长道:“咱们刚到此地那一年冬天,那帮异族之人也袭击过一回。不过那次他们主要冲着后面营盘。被姜人黑甲打跑,销声匿迹了几年,哪里想到今年突然又出现了。”
“他们从何而来?”历问。
两位族长皆摇头。那异族之人来去如风,来之时毫无预警,败退之时也不留痕迹,倒真仿佛是风里来风里去。
如此一说,令人愈发觉得可怖。
诸人眼前不由皆浮现一片暗黑朔风,一群狰狞之人于风过处浮现,慢慢走出的景象。
“我便知道,姜人绝不会好心给一块好地给我们。”易道。
无人说话。在座之人早已不指望姜人的善心,如今不过是更坏一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