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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韶颜胜娇花(二)

完颜康听了妹妹的话愣了一愣,但随即想起自己今日所受之辱,实在怒气难消。恨恨说道:“不能算!小妖女辱我这口的恶气必定要出,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小妖女,咱们这就出去,公公平平打上一场,小爷绝不会再上你的奸计!”他想反正欧阳若缺在这里,一会动手只需全心应战,不用去管郭靖是否偷袭。

完颜康对此事不依不饶,倒是正中欧阳若缺下怀。他轻轻摇着黑扇嘿嘿笑道:“此事何劳康爷动手?还是交给在下吧。”

他想这可是在佳人面前大展身手的时刻,怎能轻易错过?以自己武功外貌,必定能让这位“小仙女”倾慕。这么想着,嘴角又不自觉的浮出那抹邪魅笑意。

黄蓉看了欧阳若缺一眼,眼中却浮现出一种不屑之色。

欧阳若缺看得明白,知道黄蓉以为自己虚有其表,心想:这么个小美人儿,若和她动武未免唐突佳人;再说,明秀郡主也不喜欢看人打架。我使些什么花样好呢?这花样既要斯文,又要能体现出自己功夫。

他这么想着,一眼看到黄蓉发髻上金丝翡翠簪子,心中有了计较,便站起身来,向黄蓉走近两步,笑吟吟说道:“仙子姑娘,你这金丝翡翠簪子成色很是不错,可否拔下让在下观赏一下?”说着伸出一只手来,同时暗自运起内劲。

黄蓉“呸”了一声,正想回对方一句“小坏蛋儿”,忽然感到一股黏劲的吸力迎面而来,大敢不妙,正要出掌迎击,却来不及了。那根金丝翡翠簪子就如硬铁碰到吸铁石一样,竟然从她发髻上轻轻弹出,不偏不倚就落到欧阳若缺手心上。

黄蓉见他露了这手功夫后大是骇然,知道此人内力了得,功夫绝非完颜康可比,自己和郭靖联手也只有惨败的份儿。郭靖却是心生佩服,忍不住高声赞道:“这位公子,你的功夫很是厉害啊!”

欧阳若缺淡淡回答郭靖道:“多谢赞誉。”双眼却依旧盯着黄蓉,笑吟吟说道:“仙子姑娘愿将发簪借给在下观赏,实在感激不尽。在下把玩一会便完璧归赵。”他看黄蓉花容失色不由暗自得意。

黄蓉一撇嘴,强自笑道:“你喜欢这簪子尽管拿去玩儿吧,反正我首饰多的是。”

欧阳若缺笑道:“是么?那在下就多谢仙子姑娘馈赠了,日后定会再送一样好玩事物给仙子姑娘。咱们礼尚往来,也是美事一桩。”顺手将金丝翡翠簪子放入怀中。

黄蓉讪讪笑道:“随你便吧。”

完颜明秀知道欧阳若缺有心卖弄,只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完颜康嘿嘿笑道:“小妖女,这下你服了吧。”

黄蓉笑了两声,说道:“我服的是欧阳公子,可不是纨绔俗子。”此话一出,欧阳若缺是满心得意,完颜康却又生出嫉妒之心。

完颜康勉强笑道:“你服了就好,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说完他自己一愣,心想:这不是当日父王为欧阳公子之事告诫于我的话吗?怎的我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莫非这句话是我对自己讲的?

黄蓉心想:我那些功夫,什么“弹指神通”啦、“玉箫剑法”啦,可都是父亲亲自教授。他老人家当世难逢敌手,不过是我平时贪玩不肯多练罢了,这纨绔俗子还真以为我没见过世面么?又想:这姓欧阳的功夫高超,着实不好惹,今日真正动手决计要吃大亏,还是想法子息事宁人为妙。

她想了想,记起完颜康提到穆红玉时的样子,料想这公子自知理亏,眼珠一转,索性向完颜康说道:“喂,俊公子,咱们不谈武功,先心平气和谈谈你今天做的事儿好吗?不管你有没有招亲诚意,总之,你今天当众脱了穆姐姐的鞋子,又说什么就是和她玩玩,才不想娶她,这算不算是在众人面前羞辱她?”

她先前一直喊完颜康为“纨绔俗子”,此时却喊他为“俊公子”。见完颜康提到此事眼神闪烁,又嘻嘻笑道:“穆姐姐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这么一闹让她以后怎么做人?我这个小妖女看不过去,为穆姐姐出口气罢了。你说我羞辱你,可你羞辱穆姐姐的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她见完颜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笑道:“倒是穆姐姐,还挺心疼你的。”

完颜康心念一动,此时却不说话,只是在心中回想和穆红玉在台上比武种种。

郭靖忍不住接口道:“这位公子,其实穆姑娘为这事心情一直不好。”

完颜康说道:“是么?那他们父女现在怎样?”

郭靖说道:“穆大叔和穆姑娘正休息呢。应该没什么大碍。”

完颜康说道:“没事便好,我一会上楼瞧瞧他们。”

话音刚落,忽听一个粗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咱们父女不需要你来瞧。”众人一惊,均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女郎扶着一个青衣汉子站在客店二楼的栏杆前面,显然默视了众人许久,这时方才出声。

完颜康见到这女郎,心中一颤,惊道:“穆姑娘?”这红衣女郎正是穆红玉,那青衣汉子是她父亲穆易。

原来当时黄蓉见郭靖吃了完颜康的亏,穆家父女又站在一旁没有主意,方才站出打抱不平。她先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白色圆石,拇指扣住中指,使出父亲教授的“弹指神通”绝学,瞄准完颜康的手腕将小石子一指弹出,一下子打痛了完颜康。

黄蓉的父亲也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这枚小圆石若是他弹出,只怕完颜康连手腕也被打穿了。此时却只是痛了一下。这时候黄蓉才跳身出来,她看不惯完颜康,先狠狠数落了几句,嘴皮子上落了痛快之后,方才拿出玉箫和他周旋。

这玉箫乃是用极其坚硬的绿玉制成,以它作为兵刃并不输于完颜康的长虹剑。黄蓉使出家传的“玉箫剑法”和完颜康周旋,一定要完颜康把穆红玉的绣花鞋还出来,这玉箫在她使来就如一把宝剑利刃。

完颜康初时不以为然,以为对方只是小姑娘胡闹,两三下就能打发。谁知对方招式虽然花俏美观,但清雅中自有一股凛然之气,连过了五六招都没占到一点便宜,反而差点被对方攻到要穴,便再也不敢小觑。好在对方只是让自己交出绣花鞋,出手并不算狠,只是当众交出鞋子,等于认栽,这等没颜面的事情他才不会做,只将手中长虹剑越舞越狠,对黄蓉出手毫不留情。

二人相斗激烈,黄蓉见完颜康出手狠辣不禁也生了气。她口齿伶俐,一边舞动玉箫一边数落完颜康的不是,搅得完颜康心烦意乱,用剑招架黄蓉同时,又不停用余光去看郭靖,提防这小子是否会从旁偷袭。

黄蓉看出他心思,心想:靖哥哥为人忠厚,岂会做这种事情,你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穆易却在一旁叫道:“姑娘快停手吧,我们父女自认倒霉,可别为我们惹上了事情。”

黄蓉笑道:“为什么自认倒霉?我今天非让这虚有其表的纨绔俗子把鞋子还出来不可!大叔不用为我担心。”一面挥动玉箫一面对完颜康叫道:“你还不把鞋子拿出来吗?再不拿出来姑娘可要下杀手啦。”

完颜康说道:“小妖女,小爷才不会听你的。看剑!”他见黄蓉虽然年小貌美,但却武艺出众,便在心中认定这女孩是个狡猾如狐的小妖女。黄蓉武功自然比完颜康高出一些,但完颜康练剑数年,也不是泛泛之辈,因而一时之间还攻他不下。二人拆了二十多招,仍是胜负未分。

黄蓉渐渐不耐烦,其实此时只要出口让郭靖帮助自己,当下就可打败完颜康。但这样一来就是以二敌一,未免让对方心头不服。再说以郭靖的忠厚心性上前动手只怕会吃暗亏。她心生一计,故意卖个破绽,且战且退,趁完颜康全力攻击之际,冷不防高声叫道:“靖哥哥,你用掌力攻他后背啊,用力出掌!不要留情!”

完颜康吓了一跳,出招同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与此同时,黄蓉右手持箫,招式不落,左手“忽”的伸出,使出家传的“兰花拂穴手”,快速在完颜康胸腔间的俞府穴和天门穴上点了两下。这下出手又快又准,完颜康猝不及防,立时被点住不动,长虹剑却握在手上,样子显得十分滑稽。旁边那些侍从见此状况,急忙上前解救完颜康,却被黄蓉以“兰花拂穴手”一一制住。

黄蓉这时拍了拍手,嘻嘻笑了几声,伸出手在完颜康的鼻子上捏了一捏,说道:“纨绔俗子,知道我这小妖女的厉害了吧。嘿嘿,我要让你在这比武招亲台上干站一个时辰!”

完颜康口中骂道:“小妖女,你今日这么对小爷,小爷日后一定十倍奉还。”

黄蓉嘻嘻笑了几声,说道:“好啊,姑娘等着你。哎呀,原来你还是会说话的!”便伸手在他咽喉哑穴上一点,令他出不了声。完颜康只是睁圆双眼,干瞪着黄蓉。

黄蓉却又拿下他手上的宝剑,看了看笑道:“你这剑倒是很不错啊,反正你这人也是黄金其外、烂铁其内,我看这把剑呢,就叫它烂铁剑吧,怎么样?嘻嘻。”说完把剑系在他的腰带上。

完颜康目眦欲裂,恨不得一口吞了黄蓉,只是苦于现在动弹不得,又出不了声。黄蓉这时从完颜康怀中掏出那只绣花鞋,递给穆红玉道:“姐姐,这鞋子还你。”

穆红玉接过鞋子穿上,低声说道:“多谢姑娘。”她见黄蓉年纪比自己小,功夫却比自己高多了,不由心生佩服。

穆易这时候上前向郭黄二人道谢,黄蓉见鲜血从他肩头流出,从怀中取出一个镶玉金瓶,从里面倒了三颗朱红色的药丸,递给穆红玉,说道:“姐姐,这是我爹爹亲制的九花玉露丸,是用九种鲜花的花瓣混合清晨露水调制而成,给大叔服下对他的外伤颇有些效果。”

穆红玉伸手接过,闻得药丸一股清香,说道:“多谢姑娘了。”当即喂了穆易一颗。穆易服下后顿觉腹中清泰,知道此药珍贵,便只服了一颗,余下两颗还是让女儿还给黄蓉。

黄蓉笑道:“这药丸我爹爹制了好多呢。研碎了敷在伤口上对愈合也很有好处呢。”

穆易见黄蓉这么说,也就依她所言。他看了一动不动的完颜康一眼,叹了口气道:“多谢了。姑娘和少侠出手相助,咱们父女实在感激不尽。只是姑娘今日得罪了这位富家公子,他必定怀恨在心,我担心以后会给姑娘带来麻烦。”

黄蓉说道:“不碍事,我才不怕他们呢!反正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的穴道自然会解开,也不算什么大委屈。倒是大叔的外伤更要紧些。”言下之意便是让穆易不要再管。

穆易见黄蓉谈吐打扮不俗,武功智慧又十分过人,远远胜过他们父女,料想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是有些来头的,也就随他去了。

穆红玉一直沉默着,这时候却忽然说道:“姑娘,还是解开这位公子的穴道让他去吧,何必让他受一个时辰的罪呢。”她一面说一面不停向完颜康望去,眼中流露出关切之色。

黄蓉看在眼里,明白了几分,嘻嘻笑道:“怎么,姐姐难道心疼了么?”

穆红玉被说中心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低头说道:“我是想,得饶人处且饶人。”

黄蓉嘻嘻笑道:“一个时辰之后他就能动了,到时候自然得饶人处且饶人。姐姐不用担心啦,嘻嘻。”

穆红玉看了完颜康一眼,当下也没有别的主意,只得“嗯”了一声。她朝那“比武招亲”的旗子望了望,想到本来好好的一场招亲比武,却弄成这样收场,心下甚是黯然。

郭靖看穆红玉不住看着招亲旗子,以为穆红玉在烦恼收场之事,便说道:“穆姑娘,一会我和蓉儿帮你们收场,东西给你们送到客店里。咱们暂时不会走,你还是快回客店给大叔疗伤吧,万一伤口感染就不好了。”

穆红玉想还是父亲伤势要紧,便点点头,说道:“那有劳少侠和姑娘了。爹,咱们便先走吧。”扶着穆易往回走了。穆易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郭靖几眼,心想:这位少侠虽然功夫平平,为人倒是十分淳朴正直。

黄蓉眼见穆家父女走远,笑嘻嘻对郭靖说道:“靖哥哥,那位穆大叔好像看中你的样子。嘻嘻,今天上台比武的是你就好了。”

郭靖知道黄蓉说话一向如此,也不以为意,说道:“咱们还是先帮他们把场子收拾了吧。”说着动手拔下那几杆铁枪,黄蓉也收起那比武招亲的旗子。

郭靖看了一动不动的完颜康一眼,说道:“蓉儿,你点了他们的穴道,真要让他们在这儿站一个时辰么?”

黄蓉点点头,说道:“是啊,我非要给他点教训不可。”

郭靖说道:“我是怕你这么做给穆姑娘她们带来麻烦。”

黄蓉笑道:“要麻烦也是我们的麻烦,再说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了,就随他去吧。靖哥哥,你既然想管到底,咱们把东西送到悦来客店后,就在店里歇一歇。”

郭靖连连点头。二人收拾了东西后,到悦来客店找了张空桌坐下,黄蓉叫了一壶酒,并几个下酒菜,二人边吃边谈话。

完颜康眼睁睁看着二人走远,自己无法动弹身体,也无法开口叫喊。眼见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围观在台下,嘻嘻哈哈的看着热闹,似乎是嘲笑于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丢脸实是生平第一次,他想起这些全拜那个小妖女所赐,内心对其是愤恨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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