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见其中一个追着她的人没有上前,而是走到喻景言旁边,十分恭敬地说:“庄主,她和另一个人半夜鬼鬼祟祟,怕是有不轨之心!”
庄主……辛吟姝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两个字。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不敢相信她刚才所听到的话。她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着与她隔了好几步、却又像是隔了好远好远的李溪,她刚才一点都没听错,那个人叫他“庄主”,和向她掷来飞镖是一伙的那个人,毕恭毕敬地喊他“庄主”!
辛吟姝一下子全明白过来,原来,她一直猜不透的李溪,竟是革山庄庄主喻景言!
鼎鼎大名的革山庄谁没有听说过,虽然其庄主喻景言行事低调,但她还是知晓这个人,知晓这个几乎没有行踪的人,她还一直以为那是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可谁能想到,他竟然一直在身边盯着自己。
那一瞬间,辛吟姝震惊之余,只觉得全身冰冷,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凝固一般,她几乎要化成石像。
大概是命运不小心弄巧成拙,那伪装的面具本可以完好的存在着,然而却硬生生被撕破成两半,露出里面高傲清绝、不可攀附的尊容。那是面具下的人不愿见的,是看着面具的人难以置信的。
然而,宿命与缘分,它们一样,一样要折磨,要挣扎,要看到它们想看到的悲凉,之后才愿勉强给个两全其美,给个幸福圆满。
然而捡到这幸福圆满机会的他们,会珍惜吗?
周围寒光一片,锋利的剑将自己包围,带着寒冷逼人的气势,似乎下一刻,就要用她的鲜血温暖这些利剑。可辛吟姝仿若感受不到任何危险,感受不到骤然升起的寒气,因为,她的心更冷。
无辜的皓月将她照得清清楚楚,让她无处遁形,连同她那绝世的、被黑布遮住的容颜,也照得清冷,惨白,而唯一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因月光强行隐闪亮光,却没有熠熠生辉得有神。
“你是什么人?把面罩拿下来!”毫不知情的喻景言冷声对面前的人说,同时,他也留意到了那人手上的飞镖,认出那是他革山庄的飞镖,不过他并不没有在意。
辛吟姝停顿了一会儿后,一把扯下面罩,顺带着也将勒得她头疼的头罩摘去,于是三千青丝如瀑流急湍而下,衬映着的一张绝世容颜,此刻却因月光而略显惨白,可嘴唇依旧那样红,眼睛依旧那样美,即便是毫无温度。丑陋的夜行衣遮不住她散发的清绝气质,她站在人群中央,八面受敌,却泰然自若。
可与其说是泰然自若,不如说是忘记了慌张,心里只余悲伤和凄凉。
她摘下面罩的那一刻,喻景言愣住了,彻彻底底地愣住了,不仅是因为眼前容貌动人,更是因为,眼前是他最不希望看见的容貌。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辛吟姝,没想到她居然会冒死来刺杀皇上,也没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她面前。
指间刻着“革”字的飞镖,手下无意的一声“庄主”,这一切,都喻示了他的身份。他明白,她已知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怔愣间,他直视着她的眼,他们互相望着彼此,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他们凝望着,或带着意外,带着不知所措,带着悲伤,带着失落;或带着寒冷,带着凄凉,带着死心,带着绝望。世界太安静了,又太嘈杂,他们感受不到彼此的呼吸声,也触摸不到彼此的心跳。
辛吟姝打量着他,今天穿着一身玄色,估计是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的,衣领还有一些凌乱,脸上带着困倦,可这些都盖不住他的倜傥潇洒。他在她眼里,总是这么风度翩翩,这么举止优雅,这么可以不可一世。她还一直以为他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份,配得上他的狂妄自大,原来他真的不用在乎什么安宁将军的位置,因为他是真的高高在上。
而喻景言看着她,陡生懊悔,他应该去痛骂楚墟一顿,质问他为什么没让这些人注意一下,在外面要装不认识他?这样他的身份就不会暴露在辛吟姝面前,这样,也许他就不必看到她眼底的伤悲。
可是转念一想,就算这回能瞒天过海,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到死都可以不让她知道这件事吗?难道要瞒着她一辈子,要一辈子和她斗智斗勇,一直阻止她复仇,就这样相伴到老吗?
那怎么可能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明明是想和她厮守到老,想和她一生恩爱,做一对平常的夫妻。
可是,原来纸是真的包不住火,现实也真的打败了“你爱我”。
这一刻,宿命和缘分都要求它必须来到,他们必须要面对,面对这陡然扩大的、迫使他们再也看不见彼此的裂缝。
无关那些在场的人,他们四目对视,空气中盈满了寒冷,而他们彼此眼里装下了太多东西。
那个捅了娄子的人眼拙得还没看出来,还在一旁叽叽喳喳:“庄主,现在我们怎么办?另一个女的也被抓住了,要不要押过来一起送到皇上面前?”
听他这样说,辛吟姝忽地笑了,像是讥讽一样:“是啊,革山庄庄主,现在怎么办?你要把我们送到皇帝面前吗?”她特意加重了“革山庄庄主”几个字的音。
明明她是笑着的,可喻景言似乎看到了她眼里无尽的悲伤。他清楚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一旦被皇宫里的人捅出这件事来,他可就难保她了。
于是他立即道:“都放手,”他随意两了两个人,“你们两个,把她安全的送回安宁府。”
有眼力劲儿的看出了面前这个女子和他们庄主的关系不同寻常,迅速放下了剑,其余人也只好跟着放下,被他指着的那两个人也按他命令带辛吟姝回安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