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不知她忙些什么,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恰巧我在宫里有些事情,便多逗留在宫里,打算事务处理完再去找她。
但我没想到的是,再听到她的消息,是她因假冒燕侯遗女被抓进牢里了。
对于我来说,这件事的原委始末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吟姝她不能有事,我得把她救出来。
听说下旨的是太后,我便打算向她求情,可是我不能暴露我和吟姝的关系,更不能暴露吟姝的身份,她是本该本父皇暗害掉的人,若是父皇知道她还活着,或许还会再下死手。
因为这个原因,我可是费了不少神。我装作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起太后这件事,但却没想到太后兴致乏乏,根本不想和我谈论这件事。而当我正打算寻找其他办法救吟姝出来时,听闻真燕侯遗女燕珠忽然改变了说辞,说吟姝实际上是她的亲姐姐,说宁居安要娶她为妻,请太后放了吟姝。
可是太后实在太过固执,他们好说歹说她都不同意。我知道后,就去找父皇求情,我就告诉他,燕珠身为忠臣之女实在太过可怜,既然她要嫁给安宁将军,若杀了安宁将军的正妻,总给她的名声带来不好云云。总之,在我再三劝解之下,父皇去太后那里说了两句,事情就给解决了。
虽然吟姝她可能并不知道在这件事中我为她尽力过,不过只要她始终是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只要她无事,日后我们还可以一同出去游山玩水,我就可以做到我这个“朋友”的本分。
可是我没想到,吟姝却不愿见我了。
在她已经被从牢中放回后的几天,我去安宁府找了她几回,可每次都是家仆带来拒绝的消息。
可惜我不会武功,心里又急,所以爬过墙的狼狈样子正好就给她撞见了。
当然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了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我冲过去问她,问她为什么不愿意见我,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宁居安。
我当时已经乱了分寸,我太害怕她以后都不愿意见我,也太害怕她会喜欢上宁居安,所以我向她表了白,希望她能正视我。
我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天子,在别人面前,我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我睥睨万世,呼风唤雨,本应是决不会低头,可在她面前,我快要谦卑地没有姿态。
我本以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子的身份来到她面前,为我心爱的姑娘单膝下跪,将那价值连城的绣鞋穿在她的脚上。
可是我心爱的姑娘,她面无表情地将脚轻轻一晃,将那鞋甩开来。
于是我的心,痛得几乎麻木。
自那天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确切地说,是她不想见我。
于是我的意志日渐消沉,每天沉溺酒中,甚至回到宫中与妃子宫女寻欢作乐,企图通过这纸醉金迷的一切使我忘掉她。
当然,我失败了。
某一个早晨醒来,我发现我分外思念她,这种思念格外的清晰,格外的炙热,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跑去见她。
可是到了安宁府,守门的家仆却说她不在,一连去了很多天,那家仆都说她不在。
我不由得蹙起眉头,想着究竟是她真的不在,还是不愿见我。
在我扑了几次空,打算再像上次那样翻墙进去的时候,我终于见到她了。
她和宁居安一起,各骑一匹马,她看着他笑得多么开心,那笑容深深刺伤了我的眼。
我乍然发觉自己的糊涂,我的心究竟是有多么的大,竟然能放心将她留在别的男人身边呢?且不论我能不能和她长相厮守,我断然不应该给别的男人机会,让她被抢了去啊!
于是我便颐指气使地叫宁居安离开她,给他开出足以令人咋舌的条件,请他放吟姝走。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得来她承认爱上他的事实。
这犹如晴天霹雳,一道惊雷将我劈得魂飞魄散,我几乎不能站立。
莫非,是一切都晚了么?明明我与她相识那么早,怎么她的心却会被别人夺取呢?我可是堂堂太子啊,为什么这个女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识抬举呢?
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它使我的理智快要丧失干净,我几乎疯狂,于是竟然丝毫不作考虑地威胁了她,以她不能告人的身份威胁了她。
现在想来我很懊悔,我不该这样对她说话,所以那天我夹着尾巴逃跑的狼狈模样是罪有应得。
可其实,无论那天我们的对话怎样结束,都不影响最后事态的发展。纸是包不住火的,一个人想要做什么,只要她努力了,就总有一天会露出迹象。
而辛吟姝想要做的事情,是在她成功的那天露出了迹象,而我,实实在在没有意料到,我会因为她,彻底地改变了人生。
相比得知父皇驾崩的消息,我是先被云家的人找到的。彼时我还住在秦楚楼里,于是云家便就近将我秘密关在了秦楚楼,却对外散出我已外逃,不知下落的消息。
一时间我脑海中太过混乱,不明白父皇为何会好端端地突然驾崩,不明白云家究竟有何打算,我更不明白我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的。
脑海中各种思想交织,我就没有时间去想辛吟姝了,因为我从来不曾把她与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但她和云家的人一起走进来时,我只觉得老天爷真会造孽。
原来她以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她并非不知道杀害她一家人的是谁,相反,她不仅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在谋划着复仇。
于是,我们之间的局面就是我骗她,她也骗着我,我的父皇杀了她的亲人,她就杀了我的父皇。这样算来,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也算两清了,可是,我却已没有机会陪在她的身旁了。
云家想要篡权,我身为太子,自然不可能会被他们留下活口。辛吟姝和利贵妃来到秦楚楼的那天,原本利贵妃是打算取我性命的。
不知道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我这条残命,最终竟是被辛吟姝留下了。她以往对我残忍了那么多回,这一回,她却如此心软,冒着我极有可能反击的风险。
当然,我是不会反击的了,我已心如飘絮,风雨中摇荡,早已不在乎这江山是否还是我的了。而且,就算我想反击,以云家的势力,我是难以抗衡的。
因为辛吟姝的缘由,我被云家放了一马后,他们要派人送我远离上京,并要求我永远不能再到上京来。我想了想,便提出要去长里,他们同意了。
来到长里,我开了一家茶馆,远离了朝政纷争,脱离了身份枷锁,我竟觉得无比轻松,虽然会经常想到她,想到我们曾一起度过的过往,想起当日刀光剑影间她削去我一缕发,从此世上再无卫殷华,我心里也再无辛吟姝。
说没有自然是假的,若想念能任我控制,从最一开始,我的心里就不会开出辛吟姝这朵花来。
茶馆的生意很清淡,所以我的生活很清闲,一清闲,我就会乱想,我想这里是辛吟姝的故乡,那么她会不会有一天到这里来看看呢?
这是个毫无根据的想法,但我没想到竟会成真。
那日我正在后屋里看书,忽然进来了两个人,我掀开帘子望了一眼,恍然间有一种梦想成真的感觉,我与她阔别已久,竟真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但我的心已槁木死灰,纵使再见面,已无曾经的喜悦,只有余生的怅然。
“最近过得还不错吧?你大仇得报,想必比以前开心了很多。”我问。
“倒也还好。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她说。
“不然我还能去哪里呢?以我的身份,你觉得我可以投奔谁呢?”
“我……我也没想到会成这样子。”
“我过得挺好的,吟姝,现在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每天悠闲自在,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觉得很满足。”
“你开心就好了,我们相识也算是一场缘分,你会在这里开个铺子就更是缘分了,你还记不记得这里就是……”
“我是故意的,吟姝。”
我留在这里,是想守护一颗心。至今我都无法肯定自己是否已经忘记了她,或许我这么做是觉得,既然无法与她相守一生,那不如就在曾有过她气息的地方,做一介凡夫俗子,替她守护着,她始终眷恋着的故土吧。
我们闲聊了几句后,就再没有什么话可讲了,最后我只告诉她:“不必心怀谢忱,你我之间无牵无挂,还望你以后,拿我当个陌生人就是了。”
是的,就做个陌生人吧,但愿江湖上不再相逢,生活中无有牵连,就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用最平淡的口吻,说着对自己最狠心的话,只为了了结我这一生最真挚的一份感情,日后山高水长,她于我,再不是痛痒相关。
或许吧,我这一生路还长,以后还会遇到一个女子与我相伴终老,若这是上天安排好的宿命,那我只求,那名女子,千万不要像她。
再偶尔想起曾经时,心中难免有些怅惘,关系我这一生大悲大落的那个人,就那样消失了。
只是可叹,风月佳时来双燕,游伴成烟情空盼。